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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锡庚的书法和对当代书法的启示

2016-06-06林尤葵

大观(书画家) 2016年6期
关键词:书坛用笔书法

林尤葵

张锡庚的书法和对当代书法的启示

林尤葵

张锡庚 1957年生于江阴。1977年就读于苏州师专;1987年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1997年就读于首都师范大学;2007年就读于国家画院沈鹏精英班,师从沈鹏先生。1994年至1996年借至《中国书法》杂志任编辑。中国书法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中国书法名城联谊会常务理事、中国书协培训中心教授、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常熟理工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常熟市文化局副局长、文联副主席、书画院院长、常熟市书法家协会主席、苏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张锡庚早就饮誉书坛。但一场车祸让多少人为他扼腕叹息,然而令人更加惊叹的是劫后余生的他竟然创作了更具审美高度的作品。因为他的手指不能动,这些作品的产生是以被缚在手上的毛笔书写而成,这更令人对他的毅志力产生由衷的佩服,对他创造的书法奇迹生出许多的思考。

一、劫难前的书法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他创作了以杨凝式《韭花帖》兼取怀素《小草千字文》体的小字行草作品,字字独立,以静简淡雅的格调赢得书坛的认可。而后他深入临写王羲之《圣教序》获得王字结体和用笔的精妙,同时对王献之《鸭头丸帖》连绵雅逸的风神心摹手追。他把两者进行了精神融和,创作出既有大王丰富用笔,又具有小王风流倜傥的行书,笔画映带跳跃,字里行间生机盎然,郁郁葱葱,仿佛暮春三月,万物峥嵘气象,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让人心生欢喜,产生积极向上的精神享受。并已初步形成独特的风格,为书坛所认同。而在创作大字行书作品时,他吸收二王、米芾细腻的用笔与明清诸大家徐渭、王铎、傅山等的书法有机结合,使作品向极广大而尽精微的宏大目标迈进。成为新时期帖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第33页至41页均为张锡庚作品

张锡庚的二王帖学并不像其他流行作者那样,亦步亦趋斤斤计较于点画的形似,而是站在书法发展史的高度把握书法发展内在变化的规律,以他一贯独特的审美思想统摄其中而形成自家风格,具有相当审美高度和推陈出新的意义。

二王书法体系自有规律。历代学王书各有得失。黄庭坚云:“王氏以来,惟颜鲁公、杨少师得兰亭笔意。”此可谓真知灼见,颜书得右军神理,笔力雄浑。观其“三稿”,实独出机杼而不乏变化,信为右军后的第一人也。欧阳询得其骨,然结体局促,失却右军之丰富变化。李北海得右军之笔势,然结体一律左低右高,失却右军以奇为正,不主故常之妙。杨少师骨力清健,神采极近王羲之,然气格稍小。米芾虽得王书用笔之丰富,但流于表面,运笔过于迅疾,笔力稍弱,结体用笔过于夸张,形成习气,失去王书不激不厉、风规自远的大家风范。赵孟学王书只做正局,无奇之意。用笔结字、章法与王字相去较远,王书以奇为正,转左侧右,顾盼相映,在他那里变成了秀丽、匀停、平直和柔媚。王铎学王羲之小字甚得《圣教》之意,小字拓大后,缠绕过多,格调降低。近代沈尹默甚得右军如锥画沙之笔意,行内擫笔法,功力深厚近唐人,然结体过于内敛,不能展促。白蕉甚得右军神理,然用笔过于流滑,失却右军之骨。以上的书家皆是彪炳书史的大师,欧阳询、鲁公为唐人尚能于汉碑六朝碑版学习,师羲之所师,故骨力甚强,北海以降多以唐楷筑基,故整体水平又稍逊矣。

当今书法,行草书弥漫书坛,亦向帖学回归,学王者甚多,然多得形似,神采全亏。加之未能深打基础,用笔浮滑,久之,流于甜俗,离右军愈转愈远。有些年轻获奖作者亦如此,故只能各领风骚二三年,甚为可惜。

唐以后学王字多以唐楷打基础求骨力,但王字的基础为篆隶,故而中实有古意。唐楷强调提按,而笔画中间中实不够,此是一病。康有为言:“夫精于篆者能竖,精于隶者能画。”包世臣云:“用笔之法,见于画之两端,而古人雄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则在画之中截,中实之妙,武德以后,遂难言之。”

张锡庚正源于他具有深厚的学养,能对王字发展的规律把握,广釆博取,兼收并蓄,以发展的眼光对待传统,不拘于一碑一帖,采取俯瞰式的宏观把握,如中医治病拟方,缺者补之,多者减之,又如蜜蜂酿蜜采百花之精英而融之。他于《张迁》《西狭颂》等古拙宽博一路隶书下功夫,于《瘗鹤铭》《张猛龙》采撷之,于郑板桥乱石铺路章法运用之,于徐渭结字横向撑拓、恣意纵横之意呑吐之。使用笔沉劲,章法或饱满,气势如天降瀑布,笔墨淋漓氤氲,活泼生动;章法或空灵,如星列河汉,字字独立而深邃宁静。由于碑帖兼得,遂使他的书法线条的质量,避免当代学帖者线条单簿的毛病,形成雅逸浑厚、蕴藉生动简静的风格,人们称江南情调。

二、劫难后的书法

或许是天妒英才,或许是天将降大任,一场车祸使生龙活虎的张锡庚一夜之间生命垂危,高位截瘫。神夺走了他行走的权利,幸运还保留他清醒的头脑。人们对他的命运抗争更多地想到了司马迁所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有《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想到保尔等这些古今中外愈挫愈坚的历史人物,我同时想到当代作家史铁生,坐在轮椅上却写出更有思想的文章而为当代文学界所推崇。我认为张锡庚就是书法界的保尔、史铁生。

劫前的他精力四射,在一个县级市之小地方却组织策划影响全国的翁同龢书法奖、全国青年百强榜等,成为品牌展览,连续不断,若干年举办一届,俨然一个书法组织活动家;他到处讲学、培育英才,弟子众多,成绩斐然,获兰亭教育奖二等奖,俨然书法教育家;他从20世纪90年代到2009年近二十年间,很多早期和他一起获奖的作者已极少参与展览投稿,而他却积极参与,把握传统,吸收时尚,使他的书法创作获奖不断,走在当代书法前沿,年届五十而仍勇猛精进,获全国行书一等奖,参展时间之长,入展获奖之多,业内少有,俨然书法领军人物。

而今神似乎做出了安排,不再让他做书法活动家,让他的智慧更多专注于书法创作,或许这是对他的天赋强制性的“最好”的安排。上帝为他关掉一扇门,同时为他把另一扇创作之门打得更开更大。他只剩下书法了,书法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他灵魂的栖息地,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当他从死神手中恍过神来首先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写字!谁能拒绝!神都帮助!这就是与书法合一的张锡庚。从此轮椅上生命的思索和书法创作是他的一切。

当我们考察书法史,一些伟大的杰作的产生情况:王羲之《兰亭序》、怀素《自叙帖》、苏东坡《寒食帖》、米芾《吴江舟中帖》、王铎一些行书代表条幅等都在四十岁出头创作。他们寿命六十多,创作高峰在生命的三分之二左右,约处在寿龄倒黄金分割点。现代林散之、沙孟海、黄宾虹、徐生翁、祝嘉、王遽常等大家则在七十左右达到高峰,而且在八十、九十岁还在进步,某些作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令人叹为观止。

当代成名书家五十岁以后保持进步的凤毛麟角,保持原有水平的也不多,多数人反而走下坡路。一些才华横溢的作者在三四十岁达到个人创作高峰,四十多岁本是进步的时候也在走下坡路,这是值得思考的。孙过庭书谱云“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老应该指老到、老辣之意,犹如老松树然,遒美多姿。通会应该指融会贯通之意。妙在通会,倘没有通会,书便永远无老到之时;倘中年之时便通会了,书也可以提前老到的。故书法家首务在通会。欲求通会,当广采博学,于书学本体、于诸艺、于自然万物皆能会其意而会通也。若庖丁解牛之悟道,若禅家拈花微笑直指人心。

三、张锡庚劫后之书不断进步,正向通会之际迈进

张锡庚以帛缚笔于手上,指不能动,运笔只能依靠肘腕,此法与康南海、祝嘉执笔法相吻合,故能沉重。林散之七十岁后不慎落进汤池烧伤致手指相粘不能活动,运笔只能肘腕。劫后张锡庚于泰山经石峪等摩崖书法用功,这非常重要。这是他书风从二王一路遒丽萧散之风迈向古拙浑厚静穆的关键。经石峪书法康南海评为榜书之首、颠覆东坡大字当使结密而无间,黄庭坚大字无过《瘗鹤铭》之论,赞云:“观经石峪及太祖文皇帝神道,若有道之士,微妙圆通,有天下而不与。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气韵默默,低眉合掌,自然高绝。岂暇为金刚怒目耶?”为榜书之首,雍容静穆。劫后的张锡庚如凤凰涅槃,不怨不瞋,坦然自若,心如止水,再无过多名利的欲望,故而下笔更能心无挂碍,从容挥洒,自然更臻高妙。

执笔法的改变令骨力沉劲,审美取向静穆、内心宁静淡泊构成张锡庚书法保持通往通会之际的坦途中,故而他近期的作品比劫前更古拙,更浑厚,更耐看,更静穆了。这是他给予喧嚣书坛的贡献,这是他勇猛精进予书坛的启示吧!

坐在轮椅上的张锡庚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奔波了,更多的时光只能流连于产生翁同龢、黄公望等伟人的故乡——虞山、尚湖,美丽的湖光山色曾经留下他们充满艺术的足迹,留下钱谦益柳如是等传奇的故事,还有那因垂钓而被广为流传的姜太公。所有这些一定能帮助张锡庚走向更为自在更为辉煌的艺术明天——人书俱老。我们期待着,并预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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