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立新的教育理念, 努力创建一流民办高校
——原上海视觉艺术学院龚学平校长访谈
2016-06-06杨德广蒋振贤孙云
杨德广 蒋振贤 孙云
前言
龚学平,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作为一名长期在上海从政的高官,他与上海这座城市的发展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联系。尤其是在担任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等上海市主要领导期间,他以视角独特、思维超前、观点犀利、敢作敢为的鲜明风格,在城市建设发展,以及文化、教育、民生等方面都刻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他的从政风格和实干业绩,也时常引发许多老上海市民的集体回忆, 当然也有不同的议论。在这个大发展、大跨越的年代,崇尚创造,追求梦想,并不仅仅是年轻人的代名词。离开政坛多年的龚学平虽然逐渐淡出了社会公众的视线,但不甘寂寞、勇于尝试的他,一直奔忙在路上,因为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种情感、一份牵挂、一个梦想。他依然创新不断,精彩不断,收获不断。在不足十年的时间里,他主导创建的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已成为松江大学城百花园中一朵艳丽夺目的奇葩。所有这些,全因一份崭新的事业、一所特别的学校、一群年轻的学子、一种永不褪色的责任担当。
杨德广(以下简称“杨”):我们都知道你取得了很多让人敬佩的成绩,其中包括担任市领导时的成绩以及办大学、做教育取得的成绩。今天我们非常想了解一下,您是如何从一名政府官员转变为教育家的不凡经历,又是如何创办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的?请您重点介绍您的办学理念和实践,以及如何解决办学经费、师资及生源三大难题的。
龚学平(以下简称“龚”):我退下来后办学校,是想了却多年来的两个心愿:第一个就是圆上海艺术家想办一所艺术大学的梦。上海曾经是一个艺术人才培养的摇篮,也是艺术人才的发祥之地。但是,解放后,由于院系调整,全国设立8大美校,上海却一所也没有。对此上海的艺术家特别是美术家意见比较大,希望成立一所美术大学。我当副市长后,有人提议能不能把上海美术大学搞起来,我曾向教育部提过,但未获准。2003年,中央有个通知,即一些重点大学可以搞独立的二级学院,实际上在当时大学扩招的形势下,国家想减轻负担鼓励社会办学。我抓住这个机会,心想:只要能建立美术大学,不管是民办的国办的我就来个“曲线救校”。在市委和市政府的支持下创办了复旦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圆了上海的一个梦。第二,想把学校办成教育改革的一块试验田,钱学森先生生前曾向我国领导人提问:“中国大学为什么培养不出一流的人才?”这就是著名的钱学森之问。我认为,关键就是很多人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不按教育规律办学,而是在办“学店”。一是许多高校盲目扩招,目的就是向国家多拿生均经费,实际上也是受市场化和金钱的影响,学校超负荷的运转,教学质量如何提高?二是过去学校强调基础教育,重视课堂教学,但现在也受市场的影响,强调拿项目,因为有项目就有钱,于是就用各种手段报项目、争项目。这就造成了不重视基础教育和课堂教学,急功近利,导致大学慢慢地削弱了基础教育,而且还容易腐蚀教师队伍。实际上,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基本上都是从事基础教育研究的科学家,很少是应用领域的。因为基础科学研究解决的是面的问题,应用科学研究解决的是点的问题。诺贝尔奖主要是奖励基础理论研究有成就者,而我们高等教育过多的是强调点上的问题,放弃研究面上的问题,所以诺贝尔奖当然拿不到。第三,现在不少教师商业气味甚浓,浸润于市场化,兼职兼薪十分普遍,上好课就夹着皮包走路,又赶到另一学校“赚钱”去了。有的人上课不卖力,但课后做家教非常卖力。很少跟学生交流,完全违背了教师的职业道德。于漪老师我很佩服,她从来不做家教。她说,辅导学生是我的义务,我怎么能用这个时间去换金钱?所以,我说教师如果把自己的工作看作是一个岗位、职业,而不是事业,就不会有好的状态。第四,就是中国的教育体制、管理太死板。要通过评估,通过发证,通过批准,把下面管得死死的。在这种体制下,学校怎么能办出特色来呢?在这种体制下,中国教育只能全国一个面孔,只能成为一个教育的森林,都是一种品种,形不成一个万紫千红的教育百花园。只有当每一个学校都办出自己的特色,那么教育的万紫千红的百花园才会形成。我提倡“教育家治校,教授治学、学生自理、学校自主”的办学原则。我们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占地一千亩,按规定可以招1万学生,这样,每年可净收2亿多学费。但是,我们坚持教育改革,走特色办学的道路,不搞扩招。
杨:我认为你的教育观念中,创新观、大师观、育人观、市场观很明显,想进一步听听你的想法。
龚:学校要办出自己的特色,一定要有创新的理念。要办好一个学校必须抓住3件事情:一是要有一定的基础设施,没有基础设施,就不能很好地提供教师和学生的工作和学习环境。二是要有一大批好的老师,好的师资队伍。没有好的师资队伍,“名师出高徒”就是一句空话,人才培养也成为空话。因此,光有大楼、没有大师不行。三是还要有相对充足的资金,这样学校发展才能持续。
这三件事,如果按照一般民办学校的做法来搞,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民办学校通常是民营企业家办的,有些人把教育当做一项产业,投入要有产出,是要赚钱的,这就很难把学校办好。我办学校是为了培养人才,但是没有钱怎么办?因此只有靠改革创新才能做到。比如说我们的基础设施,是通过董事单位帮忙做的。向董事单位宣传我们的办学思想、办学理念,从而征得他们的赞助。我们虽然是非营利性的学校,但要保证他们的资金是增值的。比如松江想通过建大学城来改变区里的人口结构,我借这个机会来办大学,他们的土地送给我们办学,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还有文化系统,他们有人才培养的需要,我们就借这个机会与他们合作,争取他们的支持,又把基础设施解决了。
杨:董事单位有没有要规定拿多少钱(包括继续投入及回报)?学校每年毕业生让他们优先挑选吗?
龚:投资多少没有规定,人才是优先让他们挑选的。董事单位一般不再继续投入,也没有回报。他们虽然没拿过回报,但是跟我们合作有六大好处。这是薛沛建董事长总结出来的,他说:“我们虽然在资金上没有回报,但在综合效益上得到很大的回报:第一,我们可以在这里选拔优秀毕业生,而且这里很多的培养计划是由我们董事单位提出,比如播音主持学生与上海广播电视播音主持人结对,从学生一年级开始我们就进行跟踪;第二,我们可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寻找新的资源,比如文广集团在太原买下一块很好的地,现在太原最好的五星级宾馆就是东方明珠的,既扩大了影响,又获得其他收益;第三,可以和学校一起联合向市委、科委、文广局等有关部门申请共建项目,这方面也得到相关部门的支持;第四,我们共建培训和实习基地,一方面我们可以派骨干到学校挂职,另外可以派骨干参加学校短期的大师培训班,我们也可以享受到这方面的资源,让骨干可以接触到大学里领先的前沿的知识和信息。另外,我们也开放最前沿、最优良的装备,接纳学校学生实习,从中我们也得到效益;第五,是可以共建项目。第六,虽然经济上没有明确的回报,但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国有资产在此得到很大的增值。所以,我们今后仍然会非常自觉,心甘情愿地继续支持学校的发展。”通过这样的合作关系,资金问题基本上解决了。
■ 杨:据说董事会一共投的是6个亿,这个资产他们分得清吗?此外,请龚校长再谈谈教师队伍建设。
● 龚:董事单位的投入在账面上是分清的。董事单位没拿到现金回报,但是他们看到花这么少的钱,办了这么美丽、漂亮且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学校,就感到物有所值了。第二个就是人才,我们的学校才10年时间,老的大学几十年、百年以上,他们的师资力量积累了很多。除此之外,我们学校跟普通的国立高等教育学校不一样,我们没有编制,按照传统的做法,很难组建优秀的师资队伍。于是我们就按照“只求所用,不求所有”的原则,采取专兼职的结合的结构来组建师资队伍,即30%是专职教师,70%是兼职教师。30%的专职教师主要是海归学生和老教师组成的,他们的主要职责,一是组织教学,二是在大师上完课后进行辅导,三是对艺术实践进行指导,主要做这三点。一般的教师就容易请了,他们也都愿意来。兼职老师我们在全上海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找。分四类,第一类聘请各个院校在教学理论上有造诣的教授来给学生上课,课时费给他们高一点;第二类是讲座性的艺术大师。上海是个开放的城市,是艺术文化的中心,很多艺术大师都要来上海开展活动,乘此机会把他们请来上讲座课。这样一来学生与大师零距离接触,可以拓宽眼界,了解当今国内外艺术发展的信息,还可以聆听大师艺术创作的经验、教训和体会。比如赵无极、陈丹青、李安、姜昆、王家英、卢燕、成龙,还有周杰伦、周立波都来过;第三类就是艺术创作大师。我们免费提供吃、住、行、游,还建立工作室让他们搞创作。但我们是有条件的,一是在他创作期间允许学生去参观,二是我们师生的作品拿过去可以给予指点,三是他们有空余时间给我们做讲座。现在有些大师来我们学校后都不愿意走。第四类教师就是德稻大师。在我们学校常驻的有近60位,这对我们学校提高教学质量、提高知名度大有好处。我们是通过与德稻公司合作引进的,不要学校经费投入,全部是他们投入,力度很大。这些外国有名的大师为什么愿意进来呢,因为他们国家的市场已经饱和了,便想到中国来开发市场,但对中国状况又不熟悉,德稻教育集团就承担了牵线搭桥、共同开发的责任。除此之外,这些大师还承担为我校教学的义务。现在我们已经有两个实验班,一个是动漫,一个是设计,下学期还要办8个。能进去的学生是不出国门,胜似出国留学。
杨:你们学校进来的有些学生相对基础都比较差的,大师上课他们是否听得懂?
龚:语言关已经过了,我们加强了外语教学,因为目的明确,学生学外语动力很足。另外,设计和动漫主要都是一些视觉形象,学生容易听得懂。这些学生的课时比一般学生要多,学分也多,所以叫实验班,学的东西比普通班大概增加了2/5。我们没有花钱引进了世界第一流的大师,现在有22个相当于艺术界诺贝尔奖金的获得者水平的教授在我们学校授课。第一,这些大师的教学理念对我们的教师有很大的触动,他们真正是启发式的教育;第二,让学生从“你要他学变成他自己要学”;第三,充分激励同学们在学理论的基础上积极参与实践,激发他们的创新思维;第四,老师和学生亲密无间。实验班的教学从一年级开始就让学生动手了。他们的理念是通过实践以后,了解到这个行业的现状和未来发展的趋势,激发他们学习的自觉性。学生是4个人一组共同合作,这样的好处就是培养团队精神,进取精神,一个人都不能掉队,掉队一个人会影响集体,这样大家都会相互帮助,共同提高,差的同学会通过好的同学带上去。通过这种学习方式,学生的动手能力很强,此外,老师对每个学生的作业都要批改,大师不在上海时可通过网络批改再传回来。他们评的都很认真,到一学期结束后还有展览和展示活动。大师在上海的时候从上午到晚上都在一个工作室里,同学随时都可以见到老师,这就是师承。另外,我们还聘请董事单位的业务骨干到学校挂职当老师,比如电视台、电台的播音主持人、工艺大师都是和学生结对的。这样手把手地教,学生提高很快。我们就通过年轻的专职老师站在有造诣的兼职老师的肩膀上前进,从而解决了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
关于如何解决生源问题。一所大学如果生源不好,则培养不出优秀人才,老师再好也不行。但是生源水平也是相对的。第一,门槛线是一定要设的,尽管我们是民办学校,达不到门槛线是不让进来的。但是,一旦进了门槛线进入学校,我们要对每个学生负责,我们要把原来二流、三流甚至四流的学生,通过4年的精心打造,努力培养成一流的学生,这是我们奋斗的目标。事实证明我们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现在我们已经得到答案,例如两个实验班一年级学生的水平已达到普通高校2、3年级水平。第二,从重点中学和艺术中专把优秀的学生争取过来。我们规定,凡是在全国艺术统考当中每个省的前5名,只要你报考我们学校,学费全免。如果这个同学家里有困难,从他的住地到我们学校的旅程费还可以由我们报销,第一年的生活费全免。第二年就看他自己努力的情况了,我们都设有奖学金。这样就有很多家里条件困难,但水平高的学生,不去报考中国美术学院等国立艺术大学,而报考我校,每年大概可以争取50-60名优秀学生过来。第三,就业观要改变,就业不是找饭碗,而是找事业,找施展才华的地方。所以我们鼓励学生自主创业,提供创业经费。学生成立自主创业公司,我们会投入一笔资助资金。成功了,你把钱还给我,不成功就算了。每年创业资金有300万,课外活动我们每年也给几百万。通过这些措施,提高了学生的创新能力,也吸引了更多的生源。第四,在新生进校后的4年中我们注重的是人文素养教育。有学生出国留学后写信对我说,外国人对自己的国家文化都很了解和很自豪的,但我们很多中国学生出去后除了数理化,什么都不懂。他说,自己在学校里学的文化素养知识派到用处了,在与外国同学交流时也能侃侃而谈中国的文化,感到很自豪。我认为学校的职责,育人是第一位的,进来时的基础不一定好,但是可以经过不断的雕琢,将他变成一块好材料。在学校里学习,知识固然重要,但是做人更重要。为此,我跟同学们提了10个字:诚信、责任、坚持、宽容、感恩。诚信是做人最起码的标准。一个人要有责任感,不要自私,除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也要对社会负责,对家庭负责,对别人要负责。做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关键时候我们能不能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不能半途而废。现在很多人对人不宽容,以怨报怨、甚至以怨报德。我们要求学生感激一切帮助过你的人,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情,等等。我提出人文素养教育,也是对政治课的一种补充。什么是政治?对学校而言,就是要培养好人。学校就是要培养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好人。
最后一点关于办学资金。资金对学校很重要,民办学校政府给的钱很少,主要是向社会筹集资金。资金也是评价一个学校的重要标准,如果一所学校办不好的话,从社会上也筹集不到资金。在筹集资金上也要有创新的精神。我们有几条途径:一是无私的捐献;二是定期保值捐赠,不给利息,定期还本;三是有赏捐赠,我给你银行利息;四是不求所有、但求所用的物质捐赠;五是没有风险的投融资。这些都需要通过董事会,要走程序,每个董事都要盖签名章。学费收入现在大概每年8000万元。政府以项目资助形式每年大概支持2500万,加起来大概1个亿资金,预算开支大概9000多万。每年我们的融资利息大概2000万左右,估计以后可达3000—4000万左右。我们学校没有负债。
杨:那么说你们现在的收入包括融资每年大概有15000万了?
龚:对的,留住人才大概要花费5000—6000万,这是大头。
杨:据说您自己不拿工资,为什么?
龚:无私才无畏,搞改革,你私心如果重了,别人就会说你为了自己。譬如给大家提高工资,你也提高工资,人家就会说你提高工资就是为了自己,对你有看法。我一分钱不拿,大家就没话讲了。我办这所学校的目的不是为增加个人收入,而是当作一个事业,是为了培养文化艺术人才。我每月有1万多元退休金,够用了。董事会确认给校长的年薪是50万,我没要,全部放到校长奖教基金,为学校发展所用。在工资上我自己是就低不就高,而对下面反过来就高不就低。首先我认为学校就是个大家庭,我就是家长,下面的人就是弟弟妹妹,甚至孩子,他们的一切我都要关心的。学校好了大家就都好了,大家的命运跟学校是系在一起。有的校长对学校、学生、校园环境都不关心,这样不行。现在学生都喊我爷爷,前几年喊爸爸。我是这样认为的,要把学校当自己的家,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子女,把老师当成自己的家人。他们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我关心他们,他们就会关心学校,这样才会和谐。第二,我认为忠诚很重要,不是封建迷信,它是人的一种品质。到学校你就要忠诚于你的教育事业,忠诚于学校,忠诚于团队。第三,做事要追求卓越,追求一流,不能马马虎虎过去就算了。第四,就是要创新,创新是学校的活力和动力,一个学校没有创新精神永远落后,要与时俱进。最后是和谐,和谐不是小团体的,是学校和学校之间,学校和社会之间都要团结,都要协调,都要宽容。“忠诚,卓越,创新,和谐”是我们学校的八字校训。
杨:您的创新观、大师观、育人观都讲过了,很清晰,很有启发,下面请您讲讲市场观。
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我们不能把学校办成企业,但是我们一定要有市场意识,这是两个概念。过去完全躺在政府的财政上,国家给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后来改革开放以后搞市场,大家满脑子又都是钱,不按照教育规律办事了。我们现在办学校既要考虑到办学规律,把培养人作为首要的任务,也要适应市场的需要来培养人才,争取从社会上得到更多的资助。一是在学科建设上,我认为要根据市场的需求,未来市场潜在的需求来设置,而不是照抄照搬教育部规定的一套来做,否则就没有特色了。学科只有办出特色,才有个性,才有竞争力。比如说美术学院,绘画、雕塑是全国的美术学院都有的,而我们重点突出的是公共艺术、新媒体艺术和文物修复,我们培养的是多面人才。中国是个文物古国,古籍、古书、古画特别多,需要修复的量很大。据统计现在博物馆需要修复的古董要花1000年(按现在修复的能力和水平),中国的古籍要修复几百年,现在人才匮乏已经到了极点。文物局说他们一是没有老师,二是培养这样的人才成本很高。国家文物局领导跟几所名牌大学谈,他们没有兴趣,后来文化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局长励小捷同志到我们学校来考察,他们惊讶地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当场拍板,定了9个字:“给项目、挂牌子、双认证”。文化部在我校挂了“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古陶瓷修复”的牌子及确定为培训基地,国家文物局的相关项目完全让我们师生参与。“双认证”是指学生毕业后除了发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的毕业证书以外,文物局还给学生发资格证书。
又比如,现在文化市场,缺的是文化经纪人、文化中介机构,社区缺基层的文化服务管理者。于是,文化产业管理学院就搞了两个专业,一个是为文化产业培育人才,第二个就是为社会。我们现在为上海的基层文化服务者进行全面的培训,即“万人培训”。我们的专业设置如果符合社会需要了,企业才会重视你这个学校,它才会投资,这是关键。如果培养的学生人家根本不要,企业怎么会来支持你。我认为,现在提的“产学研”会给人产生思想混乱,因为把“产”放在第一位,学校以产为主了,它就搞项目,学校搞了好多工厂、公司,有的学校竟有200多个工厂、公司。我的观点应该是“需学研产”,学校是根据市场需求来建立学科,学校应该以学为主,以教育为主。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应该把学到的知识和社会需求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研究的产品和结果自己不要开发,交给社会和企业去开发,这样就形成良性循环。如外国的学校,它研究的项目都是开拓性的、前沿性的,学校不会开公司、搞工厂,包括文艺,他们也是申请基金,在学校里搞示范演出,投资很少,文化商人看了,认为有市场发展前途就会重新打造,再弄到市场上去。而我们学校现在一搞就到社会上去了,搞一个丢一个,没有效益,钱却花了很多,这是错的。在美国,哪个大学在哪个地区,那个大学就成为那个地区的文化中心。所以它的剧场,音乐厅都建在大学了,代表国家文化的发展,带动文化社区的发展。而我们国家倒过来的,文化设施和体育设施同大学是分离的,所以带动不起来。现在,我们校的基层文化工作者培训班,就是想把社区、院校和院团结合起来,推动社区文化发展。
杨:培训班已经办了多少期?叫什么培训班?
龚:20多期了,他们都是一些基层的文化管理干部,各个社区文化馆、活动室的干部。每期报名人数高达200多。现在剧团、剧场、社区是脱节的,剧团说没地方演出,挣不到钱,剧场却空在那儿,而社区老百姓又看不到戏。我是想通过这样一个活动把三者结合在一起,学校就是一个媒介,要传送、沟通、搭桥。剧团除了去剧场进行演出,还要进入社区。上海有几百个街道社区,如果每个街道演2场戏,那么剧团问题就解决了。其实,教委也有下基层的宣传费用和文化费用,但是每年都用不掉。我讲市场不是完全为了学校,而是想通过这样来搭建社会的市场,沟通三者的联系,这也是市场观。讲市场,不是说我们要拿多少好处,我能够为社会、市场搭桥、沟通,这也是很重要的。另外,我们艺术学校如果完全是课堂教学,脱离实际的人才社会是不需要的。企业、市场需要就是我们的需要。但是,我们学校是绝对不会离开教学去搞市场的。比如最近文广局准备把电影节、艺术节跟我们紧密合作。我们是让学生、教师都参与进去,这样就和市场紧密结合起来。我们要根据上海所缺少的人才来培养学生,要通过教学让学生有市场观念,这就是我的市场观,而不是赚钱观。现在的艺术家要有策划能力,市场组织能力,光会画画不行,光会唱歌跳舞不行,这样培养的人才是不全面的。
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您从市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以后还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捐钱?很多人说你有人格魅力,但各种议论也很多,你怎么看?
龚:三十多年来,我非常感谢改革开放给我带来了很多机会,感谢老百姓为我创造了做事的平台。在当电视台台长、广电局局长、副市长、副书记、人大主任等期间,我在上海做了一些改革的事情。当时搞的时候非议很多,我认为一开始的改革不可能是大家都同意的,大家都同意的肯定不是改革,是常规。真正的改革开始时领导不理解,下面人也不会同意,但是你做成功了,在位的时候可能人们没有感受到,退下来后,大家都能看到你所做的,看到你是个做事情的人。当时有很多文化界、企业界人士在改革时征求我的意见,我支持了他们,给他们出了不少主意。在位时,他们想见我很难,都被下面的人挡掉了。现在我退休了,“规矩”少了,对于从市区或外地赶到学校来看我的人,我一律热情接待,最多时,我一天要接待约七、八批客人。接待客人是很累的,但是一想到他们还记得我,我就感到非常的幸福。我在主持上海文教建设项目时,对不少企业家要求很高,也很“抠门”,但是,他们做的是上海标志性项目,工程完了,他们企业的知名度也大了,发财了,他们要感恩报答我,但是我不要他们感恩个人,鼓励他们做些慈善事业,感恩给学校。做什么样的慈善呢,我经常跟企业家讲,慈善事业有4大类:第一类是教育,它是造福全人类、全社会的一件大事情;第二类是开仓济贫,就是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救苦救难的;第三类是修桥铺路,是为百姓做好事、造福一方的;第四类是造庙塑金身,是修来世的,是来赎罪的。现在很多企业家喜欢做第四类善事。经过我这样一讲,他们都醒悟过来了,开始资助教育了。有的人捐给我钱,告诉我不要登报,也不要搞仪式,甚至牌子也不要挂。还有一些企业家我根本不认识,到学校来参观,看到我们学校这样子很佩服很感动,一激动就拿钱了。有一个广东老板他本来不知道这所学校,看了后很感动,准备捐1000万,每年100万。这些都是民营企业家。还有一个重庆的企业家,是全国政协委员,他自己办了好多学校,从幼儿园到大学,在山西有2个大学,陕西有2个大学,重庆有几个大学,看了我们的学校后他说也愿意做我们的董事,他说你把我那几个学校水平都提提高。很多人都是到了我们学校,看了我们学校后真正佩服的。因为他们一开始以为民办学校可能是破破烂烂的,急功近利的,但来了后一看这样好,比公办学校还高档,再听了我们的介绍,他们都把我当作传奇人物。他们要我写书,我说不写书,只做事。
杨:您当副市长、副书记时搞了几个大项目,非常壮观,己成为上海品牌,但传闻说欠工程队的款,是怎么回事?
龚:当时上海财政很困难,我们上海文化体育设施很差,人均体育建筑面积差不多只有0.3平方,在全国倒数第六。我们的文化投资,在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人均倒数第一。没有钱,我们就通过改革开放,通过市场运作,从社会上集资来搞建设项目。当时八万人体育场是不让建的,说把江湾体育场改造改造,因为没钱。国家没有钱,那我说我来造好了。因为钱是从社会募捐过来的,所以,我们在用钱时恨不得一分钱当一角、一元来用,工程款从没欠过,我们对所有工程队的原则是,一保本微利,二是必须审计好以后工程款才能付,不审计就吵着要钱,狮子大开口,那怎么行?经审计后每个项目节省了少则几千万多则几个亿,这怎么能说是拖欠工程款呢?这是在为人民把关!东亚运动会没有用市政府的钱,赚了2.8个亿,有人主张把2.8亿分掉,我没同意分,分下去没有多少钱,就用来搞八运会,成立了一个东亚奥运体育公司,当时我给吴邦国同志写信,他同意我的观点。八运会市政府也没给钱,我通过市场运作实际上赚了24亿。其中八万人体育场花了14个亿,国际网球中心用掉7个亿,还多了3个亿给了体育发展基金会。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国家。大剧院市政府没投资,东方明珠市政府没投资,资金都是社会筹集来的,国际会议中心市政府也没给钱。大剧院在建造期间,正逢国内发生水灾,当时,有人就说大剧院不要造了,还不如把这笔钱捐给灾区吧!于是我就对有关部门说,建设款不是政府的钱,都是我们向银行借的钱,将来要还的,他们就没有话讲了。搞国际会议中心时有人讲是背包袱,我们就讲包袱不要政府背,自己想办法!搞大学城和东方绿舟时,有人讲圈农民土地,损害农民利益,甚至告到北京。国土局过来一看,认为大学城搞得很好,补一下手续就行了。中央领导参观了东方绿舟后,明确讲这是代表先进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当时我分管教育时,上海许多大学被教育部出示黄牌警告,还有不少是红牌警告,不符合标准。在市委和各级政府支持下,我与教委领导在短短几年中,为大学争取了三万多亩土地,彻底改变了高校的面貌。在搞这些建设时,由于不理解引来种种非议,也是很正常的。例如,搞寄宿制高中时,有人说这是在搞贵族学校。建国50周年时,上海曾评过10大金奖建筑,10大银奖建筑。我主管的项目中获得了6个金奖,5个银奖。东方明珠,国际会议中心,图书馆,博物馆,万体馆,大剧院等都在列。
杨:噢,我们明白了。中国古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太确切了。我们听说您不仅不拿学校工资,还经常自掏腰包补助下面的职工,而且经常住在学校,全身心投入到学校的改革和发展之中,大家都很感动。希望您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谢谢您在百忙中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后 记
2005年,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正式创办。如今,学校已拥有七个学院,并先后开设了“艺术设计”“广告学”“珠宝与饰品设计”“文物修复”“摄影”“动画”“服装设计与工程”“绘画”“雕塑”“表演”“播音与主持艺术”“广播电视编导”“文化产业管理”等16个专业,28个专业方向。面向全国25个省市招生。在校学生3800余人,新生报到率为98.8%,毕业生就业率99%。改革和创新是艺术教育之魂。建校10年来,在富有创新精神、敢作敢为的龚学平校长领导下,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积极吸纳社会资金,开创了混合所有制办学之先河,采用“公有民办国助” 的办学模式,努力打破同质化办学的传统性思路,坚持特色化办学的基本办学取向,积极应对社会对复合型特色文化创意人才的强烈需求,以创新理念、创新机制、创新体制、创新模式,对培养新型文化创意人才进行了一系列大胆探索,购置了一流设备,引进了一流大师,努力培养一流人才。注重将“诚信,责任,宽容,坚持、感恩”的信条,潜移默化地渗透到“忠诚、卓越、创新、和谐”的校训之中,凭借“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优、人优我精”的办学方针和诸多卓有成效的教学实践,成功闯出了高等艺术教育的一条新路。其间,饱含着教育家龚学平校长的心血、努力和智慧。
不久前,原国务院新闻办主任赵启正等来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参观考察,看后很感动,主动要求题字,写了七个大字:“龚学平真了不起”!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在精品办学、特色办学、争创一流的前进道路上,龚学平校长正和全校师生员工们一起,满怀“长风破浪”的决心,彰显“直挂云帆”的作为,朝着“济沧海”的目标阔步前行!
我们深信,不久的将来,一所一流的民办综合性艺术大学必将屹立在上海松江大学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