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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文青”本·罗兹奥巴马更会讲故事了

2016-06-03

博客天下 2016年11期
关键词:罗兹文青白宫

除了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的本职身份,38岁的本·罗兹还是一名小说家,他凭借高超的讲故事能力,帮助奥巴马改写了美国外交政策大局

试想他是一名年轻的男子,正站在威廉斯堡(Williamsburg)北部一处投票站的水池边。那是2001年9月11日,纽约市的投票日。他望见飞机撞向大楼,随之而来的一刻令人无法忘怀又难以置信,慌乱、焦虑以及驱之不散的恐惧,吊诡地使他想起了唐·德里罗(Don DeLillo)的小说《地下》(Underground)的封面。

根据白宫幕僚长丹尼斯·麦克多诺的说法,奥巴马与罗兹保持着频繁的沟通,每天都要进行数次谈话

那一天,改变了一切,也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改写了本·罗兹(Ben Rhodes)的生活轨迹。当时,他正读到纽约大学艺术硕士项目的第二年,写着关于住在花园公寓里潦倒者的短篇故事,幻想着它很快就能在文学杂志上发表,随后被经纪人看上,在26岁的时候出版小说。他看到第一幢大楼倒塌了,接着在附近随便走路,直到碰见一个熟人。他们一起回到了她合租的公寓,试图找到一台还能播出的电视。当他再次走到室外,每个人都在对着硝烟中的大楼拍照。在地铁上,他遇见一个阿拉伯人,伤心地抽泣着。

本·罗兹地下办公室的墙上装饰着奥巴马的大幅照片,其中一张是他给了罗兹的宝贝女儿艾拉一朵花

“那个画面,我永远无法忘记,”他说,“因为我想他比其他人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之间,模仿弗雷德里克·巴塞尔姆(Frederick Barthelme)的技法写小说,变得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作为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罗兹负责为总统撰写演讲稿,筹划他的海外旅行,以及在白宫统筹公关战略

“我立刻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你知道,或许我该尝试写写国际关系,”他解释,“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母亲的一位挚友常年打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事务,当时正负责《外交政策》杂志的出版。他给她写了一封信,忽悠人一样地附上了他唯一一篇发表在《贝罗伊特小说期刊》(Beloit Fiction Journal)上的故事,名字是《金鱼笑了,你也笑了》。他说这个故事到现在还在他的脑中萦绕不去,因为“这预示了我的整个人生”。

今年1月12日是美国总统奥巴马最后一次发表国情咨文的日子。然而,白宫里却传来了坏消息。幸运的是,正聚集在白宫西楼等候室里的记者们还没有得到风声。中午刚过,白宫的精英团队们正在这里与总统共进私人午餐,其间,他们会提前得知总统在过去一年中对国会工作的总结,而享用的据说都是白宫大厨最拿手的经典菜目。

本·罗兹成功地推动了伊朗核协议,协助重启美国与古巴中断50多年的谈判,也是奥巴马主要外交政策讲话的联合撰稿人

“布利泽!”一个男人喊道。一位穿着海军长羊绒衫外套的小个子男人回过身,带着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又不写文章,又不打电话。”CNN节目主持人伍尔夫·布利泽(Wolf Blitzer)躲闪着。

“事实上,你可以打给我嘛!”这个声音来自他的前同事罗兰·马丁(Roland Martin)。一段机敏的对话过后,话题转向了大家都颇感兴趣的华盛顿拥堵的交通。

“以前我常常需要在9点30分上CNN的节目,”马丁回忆,“电视台离我家大概8.2英里,可我要花45分钟才能赶到那儿。”

CBS的新闻主持人斯科特·佩利(Scott Pelley)讲起了莱温斯基丑闻爆发时,记者们是怎样一蜂窝地踩烂了白宫前的草坪,有人跟他们保证,等翻新了草皮他们可以再去,但随后的日子里,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细心打理了草坪,记者们却被禁止再次踏足半步。

记者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本·罗兹穿过房间,脚步慢了半拍地跟在一位穿着豹纹高跟鞋的女士身后。他正讲着电话,不断重复着自己的“金句”:“我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奥巴马白宫团队中的青年才俊现年38岁。他一直朝自己那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分成两个部分,前面房间的办公桌后挤着他的助理鲁玛纳·艾哈迈德(Rumana Ahmed)和他的副手内德·普莱斯(Ned Price)。他们都面朝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无休止地播放着CNN新闻。墙上装饰着奥巴马的大幅照片:总统为罗兹整理领带;总统给罗兹的宝贝女儿艾拉(Ella)送上一朵花;总统哈哈大笑着跟艾拉在一张巨型地毯上玩得兴致正浓,地毯上绣的是美国国徽上的拉丁文格言:“合众为一”(E Pluribus Unum)。

过去5个礼拜里,罗兹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总统的想法汇总成积极乐观、眼光向前的国情咨文。如今,平板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消息却成了对那些话的挑战:伊朗截获了两艘小船,上面有10名美国船员。罗兹当天早晨就得知了伊朗的行动,一直尝试把消息捂到总统演说结束之后。

“他们连两个小时的秘密都保守不住。”罗兹有些恼怒地抱怨。

作为负责战略沟通的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罗兹为总统撰写演讲稿,筹划他的海外旅行,以及在白宫统筹公关战略。这些任务分头开展,几乎显现不出他本人的重要性。在与我交谈过的二十几位白宫现任及前任雇员口中,他是除了美国总统之外,在塑造美国外交政策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根据白宫幕僚长丹尼斯·麦克多诺(Denis McDonough)的说法,总统与罗兹保持着“频繁的沟通,每天都要进行数次谈话”。“这是我每天的亲眼所见。”他说,他很确信除了每天两人面对面度过的两三小时外,两人在其他时间还不断通过电话与邮件交流着。

罗兹成功地推动了伊朗核协议,协助重启美国与古巴中断50多年的谈判,也是奥巴马主要外交政策讲话的联合撰稿人。“每天他都做着12份工作,而且他比任何人的表现都要出色。”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元老级演讲稿作者特里·祖普拉特(Terry Szuplat)这么告诉我。不管大小事务,美国向全世界发出的声音都来自本·罗兹。

如同奥巴马本人,罗兹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使用作家的手法来叙述包装着政治外衣、实则相当个人化的议题。他喜欢以英雄和恶棍构筑情节主线,他们之间的冲突、各自的动机,由一组组精心挑选过的形容词,及从匿名或实名的高级官员口中流出的说法作为支撑。他是奥巴马外交叙事的首要缔造者与贩卖者。他引导及构建新环境的能力使他成为总统意志的延伸,比任何政策顾问、外交官或间谍都更为有效及有力。他肩负国家使命,却缺乏传统的在真实世界的经验—比如曾在军队或者外交部门服务,他没有这样的经历,甚至没有国际关系的硕士学位,只有创意写作的硕士学位,这一点让人吃惊。

罗兹一部分的影响力来自于他与总统之间的“心有灵犀”。几乎与我交谈过的每个人都提到了“心有灵犀”(mind meld)这个词,有些人带着随意的确信,另一些人则压低了嗓门,就像人们要分享什么独特见解那样。他并非出于为总统考虑,但他知道总统在想些什么,这成为他巨大能量的源泉。

有一日,当罗兹与我一同坐在他就像电话公司那样的办公室里时,他带着一丝迷惑坦承:“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些是奥巴马的想法,哪些是我自己的想法。”

国情咨文即将发表前,罗兹站在他的办公室里,飞快地打起了伊朗突发新闻的政治算盘。“他们一定会发布人们对着最高领导人祈祷的可怕图片。”他如此预计,盯着屏幕。几秒钟后,他的脑中已经出现了一条故事线,暂时阻止事态的蔓延。他转向普莱斯:“我们可以做到的,因为我们有着方方面面的关系。”

普莱斯回到电脑前,开始敲打键盘,联络政府精心维护的关系网,其中包括官员、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常客、专栏作家、媒体记者、网络意见领袖,以及一些外围支持者,他们愿意表达谴责以及引用来自“资深白宫官员”和“发言人”的话。

我看着消息从罗兹的脑中蹦出,继而跃上普莱斯的键盘,向三大简报平台传送—白宫、国务院以及五角大楼—接着进入“推特宇宙”(Twitterverse),在那里它们会成为几十个即时故事,在接下来的5个小时内充斥主流媒体的正式报道。这就像是一场如何制造数字新闻微气候的辅导。这样的新闻风暴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事实,而它的制造者此刻正坐在我的身边。

罗兹登录了自己的电脑。“现在伊朗正是半夜。”他嘟囔着。普莱斯抬起头,发出了一条最新消息:“考虑到他们的手上有我们的10个人,至今我们的进展相当不错。”

距离总统在国会发表演说还有3个小时,罗兹抓起了手边的一大瓶佳得乐,开始梳理国情咨文的文本。我站在他的身后,他最初的叙述方式将决定之后几天及几周内大量晦涩文字的内容。其中有一句写道:“但是,当我们将目光聚焦在摧毁伊斯兰国(IS),把它称作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临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他调整了其中的一个用词,接着又改了回来,然后继续编辑:“小货车后车厢里成群结队的武装分子,躲在公寓及车库里谋划着什么的扭曲灵魂——他们给平民制造了巨大的威胁,他们必须就此止步,但他们并未威胁到我们国家的生存。”

看着罗兹工作的样子,我想起他始终还是一位作家,使用着新式工具—一种传统叙事与定调的艺术——来创造得以产生巨大想象力的故事。过去7年里,罗兹和奥巴马总统一起制定了一幅关于美国人是谁和我们要向何处去的愿景。高级官员、专栏作家和记者的说辞,甚至总统自己的演讲与要点,都只是宏大叙述中的点缀。当我尝试问奥巴马2008年竞选的首席演讲撰稿人及罗兹的密友乔·费夫洛(Jon Favreau),是否他本人,或者罗兹,或者总统设想过他们个人的讲话以及政策制定中的点点滴滴将会成为构造庞大美国叙事的一部分时,他回答:“我们正是将此作为我们的全部工作。”

由于最近在好莱坞工作的机会,我意识到罗兹在白宫扮演的角色与《白宫风云》《纸牌屋》等“美国宫廷剧”中的所有角色都没有关系,而更像是这些剧的编剧。跟大部分电视编剧一样,罗兹显然更乐意把自己想象成是一位小说家。

罗兹的书架上有德里罗(DeLillo)的小说、历史读物、古巴和缅甸的晦涩专著,以及冒险专家的作品,比如马克·马泽蒂(Mark Mazzetti)的《刀锋之路:中情局、秘密部队与地球两极战争》。克里弗·刘易斯(C.S. Lewis)的作品也有露脸,还包括好几册林肯的演讲集(奥巴马要求他所有的演讲撰稿人都要读林肯),以及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一切艺术都是宣传》。我在布鲁克林的很多公寓里都看过这些书。不过,也有不少关于美国近代的历史书,以及美国在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的书,正是它们使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跟我认识的其他热爱弗雷德里克·巴塞尔姆短篇小说的人没什么两样,得以与总统奥巴马“心灵相通”,并且通过他的技巧从根本上转变了美国的外交政策。

于是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样完成这种转变的?

罗兹发表在《贝洛伊特小说期刊》上的故事《金鱼笑了,你也笑了》或许是个好开始。

我被告知,这个故事的想法是从威尔伯格女士那儿来的。

“为什么?”我问。她是个头发染得金黄,身材纤细,娇小的可人儿。

“你总是一丝不苟地记着笔记。”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当年读过罗兹附在简历里的“金鱼”故事的《外交政策》杂志编辑告诉我,那个修读艺术硕士学位的年轻人一定会对核对事实的工作心生厌烦。相反,他建议罗兹或许可以试试为李·汉密尔顿(Lee Hamilton)工作,当时他是印第安纳州的国会议员,正想找个演讲撰稿人。

“我很惊讶,”汉密尔顿回忆,“一个写小说的家伙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要来为我工作?”但他很明白作家的重要性,并且罗兹的文章小样在一沓作品中脱颖而出。于是他让罗兹去了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Wilson Center),一个无党派智库。

汉密尔顿说,尽管罗兹在会议上总是一言不发,但他对发生的一切有着敏锐的理解力,并且拥有把不同与会者的观点落到纸面的天赋。“我很快就意识到,这对写作者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特质,”汉密尔顿解释,“他可以走进一场会议,并且决定它要决定什么(decide what was decided)。”

我提出“决定它(会议)要决定什么”的说法暗示着庞大的权力最终会落到有着像罗兹那样的天赋的人身上。汉密尔顿点点头:“那是毫无疑问的。”

笔记越写越长。一串想法生出又一串想法,彼此交织,回应着最初的那个点子。字写得很漂亮。会议中讨论到的都清晰地跃然纸上,就像一面擦得光亮的镜子。我很为我的笔记感到得意。

罗兹是由汉密尔顿领衔的“9·11独立调查委员会”的成员。在那里,他认识了汉密尔顿的另外一位追随者丹尼斯·麦克多诺,他当时已经去了参议院为汤姆·达施勒(Tom Daschle)工作。那时,罗兹已经是伊拉克研究小组(the Iraq Study Group)的首席记录官。这是一个由国会授权成立的跨党派小组,强烈谴责乔治·布什在伊拉克发动的战争。

他陪同汉密尔顿以及小组里的其他民主党人,前国务卿及布什家族的挚交詹姆斯·贝克(James Baker),一起参加了有科林·鲍威尔、康多莉扎·赖斯、白宫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蒂芬·哈德利(Stephen Hadley)、中情局长大卫·彼得雷乌斯(David Petraeus),以及其他许多要员出席的会议(副总统迪克·切尼也参与了会议,但未发一言)。罗兹的意见在形成小组结论时发挥了很大作用,他撰写了大部分的报告,认为伊拉克战争就是印证政策制定者简直是白痴的证据。

这一经历导致的另一结果是罗兹在2007年加入了奥巴马的竞选团队。他肯定比候选人及他的其他顾问更了解这场战争。他也非常看不起美国外交政策的权势集团,包括《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纽约客》及其他一些媒体的编辑和记者,他们一开始为这场战争不停拍手叫好,后来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布什和他的新保守主义团体头上。

进入白宫后,他的愤懑持续升级。他形容美国外交政策的权势集团是“乌合之众”(Blob),成员包括希拉里·克林顿、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以及其他来自双方党派的伊拉克战争的支持者,而如今他们只会不停抱怨美国在欧洲与中东的安全秩序正濒临崩溃。

布斯特很欣赏我。我的笔记很出色,它们是以想法的形式呈现的。他这样感觉。我捕捉他人言语的方式不仅是组织它们,而是使它们比原先的想法更明确。我设法在不同的想法之间找到联系,这在会议中并不明显。我的记录不仅是重现,更是描画了想法是如何形成的。

后来成为这场竞选的首席演讲撰稿人乔·费夫洛的感觉是,他的面前站着一位精通外交事务的专家,并且长于文字。“外交顾问总是不断转换说法,弄得奥巴马简直不像民主党外交政策权势集团中的一员。”他回忆说,“一个拥有虚构小说写作硕士学位,并且共同撰写了伊拉克研究报告及‘9·11报告的作者对重视讲故事的候选人来说几乎是个完美的选择。”

这两个年轻的演讲撰稿人很快找到了共同点。“他真的跟其他华盛顿的人的想法完全不同,”费夫洛谈到罗兹时心生赞赏,“我想他总是把自己当临时工,不在意下次能不能再收到鸡尾酒会的邀请函,或者能不能在‘早安,乔(Morning Joe)的节目上出镜,或者登上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名人堂,或者其他的任何什么惯常把戏。”

开会的时候,我就坐在布斯特的身边。各种想法像电波那样飞舞。我总是在会议中一言不发,埋头写着笔记。

“他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萨曼莎·鲍尔(Samantha Power)回忆起2007年时罗兹加入奥巴马竞选团队时的境况。她本人就是一位作家,写作的《地狱之难,种族屠杀》(A Problem From Hell)一书是普利策奖获奖作品,她于2005年开始在参议院为奥巴马工作。

刚开始时,罗兹使用的策略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引导的方式悄无声息,大部分在话题的转化上,比如什么应该接受,什么应该拒绝。”她说。

当我问起她对候选人演讲稿的这种控制来自哪里时,她立刻回答,“奥巴马”。但很快她又修正了自己的回答。

“它来自霍布斯主义(Hobbesian),”她补充,“他的手中握有笔,他本能地知道这支笔赋予了他控制的权力。”他的判断力远胜于他的对手,并且拒绝退让。“他就是藐视权威,”她回忆,“就像他会说:‘不,我不会(让步的)。那太糟糕了。这不是奥巴马想要的。”

莱昂·帕内塔(Leon Panetta)是华盛顿权势集团中少数愿意公开接受访问的人,他曾担任过奥巴马任期内的中情局局长、国防部长,面对提问也足够诚实。

据他说,他个人在五角大楼的经历有时就像被安置在汽车的驾驶座前,但方向盘与刹车却没有连到引擎上。奥巴马与他的助手们利用像他那样的资深政客,以及罗伯特·盖茨、希拉里·克林顿,作为中止伊拉克战争的掩护,随后决定将车驶入他们设计的轨道。虽然帕内塔没有提起罗兹的名字,但显然他说的就是这个人。

“有些工作人员把自己放在明确知道总统对某一特定议题想法的位置上,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不是公开听取不同意见,而是把问题引向他们所认定的总统的想法上,”他说,“他们会说,‘好吧,我们要你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于是我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应该提出计划,让总统自己做决定。我的意思是,上帝啊,这是美国总统,他要做出一些极为重大的决定,他应该有权听取各种意见,而不是被引到特定的轨道上。”

但这是不太可能的,我告诉帕内塔,因为他口中的所谓“助手”如果没有总统的授意根本没有这样的独立权力。

“好吧,你提出了个好问题,”帕内塔承认,“他是个聪明人,不是傻子。”这就是华盛顿总爱玩的你责怪我、我责怪你的把戏。就像帕内塔可以责怪年轻的助手,而避免谴责总统实际作出的决定那样,总统也在利用他的助手们向五角大楼传达不如歇歇吧的讯息。或许总统与他的助手们根本无法预计当下在叙利亚发生的一切,于是不断犯下错误,还不停幻想着下一次会有好结果的。

“还有一点,它并不与此相悖,”我继续说道,“就是他们的全局观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如果他们以生硬直率的方式提出,那么……”

帕内塔接着我的话往下说:“他们一定会得不偿失。”

他好奇地望向我。“让我问你个问题,”他说,“你跟本·罗兹提起过这种观点吗?”

“天哪,上帝,”罗兹说,“奥巴马驳回诸多权势集团的想法,是因为他根本不赞同他们,而不是因为我或者因为丹尼斯·麦克多诺坐在这里。”他靠向了椅背。“美国在中东出现完全的权力真空,那正是因为美国权势集团,”他声称,“这就跟伊拉克一样,让我觉得愤怒。”

这样的谈话有些危险的天真,比如“平衡”、“利益相关者”以及“利益”不断重新组合,就像美国当今国际地位的得来与偶然事件无关。不过,那也不太公平。本·罗兹想要做正确的事,或许等到历史的尘埃落定会证明他做过的一切。至少,他尝试过。他为一些什么东西所惧,这令他觉得似乎华盛顿的那些成年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谈些什么,而你很难争辩说他错了。

我告诉罗兹,过去7年,我对他及他在白宫的同僚最感兴趣的是,他们逐渐对悲剧变得习以为常。我所指的正是叙利亚,那里已经有超过45万人遭到了屠杀。

“是的,我完全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他说,“对叙利亚,有种令人麻木的成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他继续,“我完全不能赞同如果美国出兵叙利亚就能改变状况,我们在伊拉克已经耗了十几年即是明证。”

伊拉克是他对任何及所有谴责的回应。我告诉罗兹,我一开始就反对伊拉克战争,所以很理解他为什么总要回到这个话题上。同时,我也理解奥巴马为什么要跟美国的权势集团在中东政策上对着干。我想说的是,这无法掩饰奥巴马任期内比布什任期内死去了更多人的事实,即使他们当中只有很少是美国人。我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即使美国正在撤出中东,我们却要耗费巨大的时间与精力迫使叙利亚反对派向杀害了他们家人的独裁者投降,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伊朗要保持对真主党的资助。他抱怨了约翰·克里几句,随后在私下表示,事实上,由美国权势集团扶持的阿拉伯逊尼派已经垮台。那是权势集团的错,不是奥巴马的错,他只是被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人。

显然,到了我该告辞的时候。罗兹送我到了白宫西翼的停车场。在那里的一片阳光下,我们看到了年迈的亨利·基辛格正前来到访。我问罗兹是否有过机会见到这位著名的外交家,他向我提起了在欢迎中国国家主席的国宴上他们曾坐在一起。无疑,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画面:促成了毛泽东时代中美间的和平进程却把老挝炸得七零八落的基辛格,他的身边是在伊朗问题上帮助实现了类似的外交逆转,却让美国置身叙利亚内战之外,后者导致逾400万人流离失所的罗兹。

我问起罗兹坐在美国权力政治典型代表身边的感受。“那很不真实,”他说,眼光投向不远处,“我告诉他我会去老挝的,”他继续,“他的眼里飘过一丝怪异的神色。”

这种说法并没有批评的意思。罗兹只是不能忍受看到缺胳膊少腿的孩子,以及丛林里大量没有爆炸的地雷。他不是亨利·基辛格,逻辑也跟他不同,即使他们对于美国作为道德楷模的观念存有现实主义的怀疑。他进退两难。正如总统本人曾发问过的,我们如何衡量在叙利亚死去的成千上万的人与在刚果丧命的成千上万的人孰轻孰重?权力意味着,不论谁来讲这个故事,你都是要做决定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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