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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寻亲泪花流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

2016-06-03邓琳琳

恋爱婚姻家庭 2016年6期
关键词:吴军福利院亲人

8岁时,她不识字,说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姓名——彼时,她在异地他乡走失。

她一次次梦见家乡的小桥流水人家,她画下自家的房子、家后面的池塘、家门口的大树,虽然那场景与大多数农村别无二致,但她却执拗地相信——未来,她一定会与亲人相聚。

张可(中)和家人团聚

26年里,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嫁为人妻的少妇,她一直没有停止寻亲的脚步。从孤身找寻到有了丈夫的陪伴,她的坚持充满力量——此时,铁鞋踏破,她终于见到了一直也在苦寻她的亲哥亲姐。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

求医走失,画下记忆中家乡

在张可的记忆里,小时候她常和哥哥姐姐、村里的小伙伴在家门口的大树下嬉闹玩耍,哥哥会跑到屋后的池塘边折几条柳枝编成一个头饰戴在她头上,笑声像远处农田里的麦穗,此起彼伏地荡漾……而这些生动的画面在她8岁时戛然而止。

1981年,张可出生在安徽省宿州市灵璧县农村,父亲当兵退伍后回到家和母亲务农。张可在家排行老幺,上面还有一哥一姐。虽然家境贫寒,但一家人生活得简单快乐。

张可5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不久爷爷也去世了。在巨大的悲痛下,父亲天天以泪洗面,渐渐地视力越来越弱。2年多后,父亲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他这才决定去南京看眼睛。当时张可快8岁,还没上学,父亲就带着她一起去南京。懂事的张可便是父亲的拐杖。

5月底的一天傍晚,张可搀扶着视力模糊的父亲辗转来到南京,住在一家很便宜的旅社。第二天去医院的路上,父亲突然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年幼的张可吓得手足无措,哭着求路人:“救救我爸爸!”一个好心的阿姨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根胡萝卜给张可的父亲咬住,防止他咬伤自己的嘴唇。过了大约1分钟,父亲醒了过来,可对自己晕倒的事竟毫无知觉。见旁边哭成泪人的小张可,父亲搂着她连连安慰:“毛孩,不要哭,爸爸没事的。”

张可没有想到,父亲晕倒的场景和轻柔的安慰竟然成为她对父亲最后的记忆……第三天,在求医途中,父亲去路边的公共厕所方便,让张可拿着包在外面等他。公厕旁边有一条巷子,墙角长了一些野花,张可蹦跳着跑进巷子里玩耍,不知不觉越走越深,等她反应过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天渐渐黑了,张可哭哑了嗓子,跑酸了腿脚,依旧没有找到父亲,她小小的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后来,一个卖点心的胖阿姨打电话报了警,由于张可不知道家乡在哪里,手里拿的包里也没能查到有关身份的证件、地址信息,警方于是将张可送到了南京市儿童福利院。这一天是5月27日,也就成了张可在福利院的新生日。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张可非常害怕,她记起父亲曾叮嘱过她“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于是起初拒绝开口,只是点头、摇头和哭。后来有一天,福利院的一个阿姨看张可和别的孩子说话,十分惊讶:“孩子,原来你会说话呀!”听张可的口音像山东话,福利院给山东的相关部门发函,帮她找家人。从那时起,张可就以为自己是山东人,天天翘首期待,希望看到父亲蹒跚着来接她的身影,可是等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和流泪。

一天,福利院培智小学的黄老师找到张可,轻声细语地对她说:“孩子,不要害怕,你的家人一定在找你。你现在还小,等你认识字、有了文化,以后找家人也会方便很多。你愿意上学吗?老师可以教你文化。”张可看着眼前这张充满善意和笑容的脸,点了点头:“我愿意上学,我要找爸爸。”

就这样,张可开始进入学前班,主要学习生活自理能力、识字和简单的认知。上学没多久,她在画纸上画下了很多张记忆里的家乡:爷爷家的房子大大的,砌着青瓦红砖;爸爸带着他们3个孩子住在一户不大的房子里,房顶的烟囱每天冒着温暖的青烟;家门口有一棵大树,斑驳的树干粗壮挺拔,树上长满了茂密的绿叶;家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小鸭子在温柔的水波里划水,她和哥哥姐姐常在这附近玩耍……

张可向福利院的阿姨和老师讲着画面里的记忆。虽然在其他人眼里,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画面,中国大多数农村都有这样的场景,但对张可来说,这却是她寻找亲人的开始——“我要记住家乡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爸爸,找到哥哥姐姐,我要回家!”

拒绝被收养,爸爸会来找我

带着寻亲的执念,张可埋头读书,并开始学说普通话——只有识字、会表达了,别人才能帮到她。培智小学里很多是残疾、智障的儿童,学习进度比较慢。读到二年级时,学校的孟老师带着张可找到校长:“这孩子智商挺高的,应该可以送到外面正常的小学去读书。”

1992年初夏,张可通过南京一所小学的入学考试,进入二年级读书。张可没想到,走出福利院,外面的社会竟那么大,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入学时,张可留着短发,穿着旧衣裳,土土的样子让一些同学离她远远的,还有一些调皮的男生会时不时打趣她。自卑让张可更加勤奋地学习,而比起克服自卑,让张可心绪难平的则是每天放学后,当她背着书包返回福利院时,在校门口看到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拉着孩子的手有说有笑地离去。对亲人的思念瞬间在心中蔓延,张可努力地噙着泪,低着头快速离开。

一天回到福利院,福利院阿姨远远地招呼她:“张可,快去院长办公室,有山东来的人找你。” “啊!是我爸爸吗?”张可兴奋地大声问,没等阿姨回答,她已经飞快地跑进了院长办公室。可是,眼前是一对陌生男女。张可疑惑地看看院长。原来,这是一对山东夫妇,来福利院是想收养一个健全的女童。院长问张可是否愿意,张可怯怯地搓着衣襟,小声说:“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要等我的家人来找我。”陌生夫妇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每日学校到福利院两点一线地重复,张可的寻亲路也像这样单调地重复着,没有进展。每次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农村种地、收割的场景,张可的心就被猛地提起——我的家乡就是这样的。但也只有短短数秒,她激动的心就在失望中落下,渐渐长大的她明了——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相似的村落里其实并没有她挂念的亲人。她只有一遍遍地重复画着家乡的场景,想以此平复内心,却不想画笔触纸的那一刻,思念就如潮水般袭来……

2003年,张可高中毕业,考入南京一所大学。她选择了计算机专业,理由很单纯——借助网络寻亲。她一边学习,一边上网搜索各种寻人信息,并将自己的信息发布到网络上。遇到一些“线索”,她加对方QQ、打电话过去,可是没说几句就发现找错了。她多么希望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会有戏剧性的转机出现,可现实却很残酷,茫茫网络,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势单力薄地撑着一条小渔舟,没有方向没有头绪,有的只是不放弃的执着。

大学4年,张可每个周末都会回福利院,打听有没有亲人来找过她。她学会了一首老歌《回家》,一个人时经常低声吟唱:“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那刻着我的名字年老的树是否依然茁壮,又会是什么颜色涂满那片窗外的红砖墙……回家的感觉就在那不远的前方,古老的歌曲在唱着童年的梦想,走过的世界不管多辽阔,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2007年夏,张可大学毕业,放弃了许多工作机会,来到一家饭店做服务员。福利院的阿姨很不理解:“孩子,你这不是把专业丢了吗?”张可说:“来往饭店的人多,在这里工作,也许能帮助我找到家人。”

在饭店打工时,张可留意听客人说话。此时的张可已说得一口普通话,但乡音在她的心底已经扎了根。听到有客人说话口音像是老家那边的,她就会找机会去询问:“叔,你家是哪里的?”“婶,你家乡那边十几年前走失过一个小女孩吗……”问了不知多少人,有一天,老板听说了她的遭遇,很同情她:“你这样找不是办法,你都走失这么久了,也许你的亲人在南京找不到你,到别的城市找你去了呢。”这句话提醒了张可,正好没过多久,一个工友要去上海一家工厂投奔在那里打工的姐姐,张可想到上海城市大,信息量大,就跟着她去了上海。

有爱相随,骨肉终团圆

2010年冬天,同事拉张可出去吃饭,席间介绍了一个叫吴军的小伙子给她认识。吴军是上海本地人,比张可小2岁,在一家工厂打工。

两人交往初期,张可没有向吴军提过自己的遭遇,内向的她对这份爱情不太有自信,觉得自己连亲人都找不到,爱情对她就像是奢侈品,可遇不可求。2011年5月27日,同事为张可过生日。生日宴结束后,吴军送张可回家,两人边走边聊。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路边的大树上树叶“沙沙”响,让张可想起了家乡门前的那棵大树。路过一条巷子口,张可愣住了: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那个钻进巷子里走失的小女孩,哭花了脸,眼神那么无助……

张可沉默了。两人就近在一家茶馆坐下,张可向吴军道出了自己的经历:“以后我会继续找亲人,我担心这会影响你的生活……”没等张可说完,吴军就握紧了她的手,深情地说:“没想到你的心里这么苦,让我帮你一起找亲人吧,不要再独自承受了!”张可感动得热泪盈眶。

吴军说到做到,没过多久,吴军就设计打印了寻人启事,上面印上了张可小时候的照片和仅有的一点家庭情况。除了在外张贴寻人启事,吴军还在网上多方寻找线索,并带着张可去派出所采血,报案。有了吴军的帮助,张可觉得自己一下有了信心——以前她是单枪匹马在找亲人,现在自己也有依靠了。爱情滋润着两个年轻人的内心,而寻亲的现实目标让他们的心贴得越来越近。

2014年,张可和吴军登记结婚。婚后没多久,吴军就建议:“我们去外地找你的家人吧,这样希望更大。”张可很感动,但同时又担心两人今后的生活。吴军拍拍胸脯,尽量表现得信心十足,安慰她:“别担心这些,有我在呢,钱花光了还能挣,可是亲人这一辈子就只有这几个,不能给自己留遗憾!”

2014年夏天,两人分别辞工,踏上了寻亲的旅程。因为张可一直以为自己是山东人,两人就专门往山东的农村里跑,用最传统的方法,贴寻人启事,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他们住在最便宜的旅社里,鞋子走破了就买拖鞋穿,饿了就吃馒头喝白开水。三伏天的一个下午,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刚刚贴上的寻人启事瞬间被打湿了。雨刚停,吴军就跑去把打湿的寻人启事揭下来,再贴新的上去……

第二年6月,两人的积蓄已花得所剩无几,苦寻无果,日子还得继续,他们只好回到上海,重新找工作。为了寻亲,两人迟迟没有要小孩,张可感到很过意不去,吴军安慰她:“不要担心,只要我们不放弃,亲人会找到的,孩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016年1月3日,张可在网上搜索“1989年在南京走失的女孩”的词条,突然搜索栏跳出一个条目,上面是一个中年女子在寻找自己的妹妹。女子的照片出现在张可眼前,张可惊呆了:“她和我长得太像了!”当即,张可就预感对方是自己的姐姐。她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就把在外做生意的丈夫叫回了家……

接下来的13天对张可和吴军来说,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因为网站上并没有留下姐姐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他们多方寻找,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最后,通过一款名为“安伯警报”寻亲软件的帮助,张可终于和姐姐通上了电话。电话里溢满了笑声和哭声,姐妹俩急切地想见面。听说哥哥姐姐已经搬到徐州,张可和吴军立刻购买了上海到徐州的高铁票。

1月20日,在徐州火车站,张可一眼就认出了焦急等待的哥哥姐姐,3人抱头痛哭。得知父亲已经去世,张可悲恸不已。第二天,他们回老家给父亲上坟。这时,张可才知道自己的家乡原来是在安徽省宿州市灵璧县农村,也陆续听哥哥姐姐讲了过去26年里发生的事——当年,父亲在南京找了她半个多月,拖着病体落寞地回到家,之后才知道自己在南京晕倒原来是得了癫痫。几年里,父亲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小女儿,直到1999年去世前,他都不忘叮嘱两个孩子:“一定要找到你们的妹妹……”于是,哥哥14岁就辍学外出打工,到上海、南京、杭州、无锡到处寻找张可。他怕妹妹被人贩子卖去做苦力,还专门找到黑窑场打工,不慎被机器夹断了大拇指,还落下了腰椎病……姐姐嫁人后,到各地派出所登记信息、学着上网登记寻人启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管相隔多远,亲情的挂念总能在某时某刻遇到交集。

老家的房子还在,门前的大树下,透出斑驳的日光,照出些许沧桑;腊月里,池塘里的水结冰了,姐姐说等开春了这里又将是花红柳绿……26年来画笔下的家乡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张可不愿将视线离开,绕着房前屋后走了一圈又一圈。

如今,张可和亲人们加入了“安伯警报”寻亲软件的志愿者队伍,通过微信、QQ等多渠道扩散软件里发布的寻人信息,并成功地找到了两例走失人口。张可感慨地说:“26年来,我的亲身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亲人离散之痛,如果社会的寻人系统再完善一些,有更多热心的人能加入到寻人的公益活动中,走失人群的寻亲路就能少一些坎坷,多一分希望。而在寻亲过程中,当事人一定不要轻易放弃,你要相信——你在找亲人的路上跋山涉水,你的亲人也一定在找你的途中望穿秋水,因为血脉相连的爱,永不会断!”

(应主人公要求,本文除了女主人公,其余均为化名。未经作者允许,本文不得转载、改编和网摘)

(责编/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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