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夹山寺

◎晏韩



遇见夹山寺

◎晏韩

许久都不曾回到家乡。

自幼长年旅居异地，我虽十分熟悉乡音，却已不大会说，连带着听也有些困难，所以每当想起贺知章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便觉得迷惘。没有哪个地方真正地容纳了我，或者说，我自己否定了所有的归宿。在异地我是外地人，在家乡我也是匆匆过客，两处羁旅，两种愁思。我寻根，却无果。我是孤独的游荡的灵魂。

初春时回乡，有家人提议去夹山寺上香，几家人便相约同去。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去过佛寺，一次也没有。虽然常路过大大小小的寺庙，却从没有产生过想要进去敬拜的念头。

车在行驶。道路两旁的青山、碧树，云一般的绵延不绝着。我一路览阅了数十里相似的自然画卷，但平凡的山坳里哪来那么多怡人旷景？无聊使本就早起的我又多了一分倦意。前方被雨水浸染得黑透了的柏油路似乎静止不动，深邃的道路永远通向深邃的远方。盯着看久了，便失去了方向。

直到到达了古寺下车的那一刻，世界才仿佛被重新焕发，我才感觉到了鲜活的色彩。这是一种非常突然的奇妙的感觉。像是遍布尘埃的窗户被擦拭干净，像是生锈的铁器重新打磨光亮，像是某处的开关随着我的到来而被打开，我的身边终于不再是那凝固般的沉默。

深山中的千年古寺正在默默感染着附近的一切，无言但坚定地影响着。

山林如纸折般单调，不清丽，也让人提不起兴致欣赏。现在却覆上了一层道不明的氤氲。

迎面吹拂的和风是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每一个孩子的头顶，孩子们这才苏醒了，打量着美好的世界。

古寺真实不虚地唤醒了一切。

花语莺啼，春光正好，一切都像被古老的精确仪器策划好了一样：在某年某日某刻，美妙的事物堆攒在这一刻瞬时地喷涌而出，给了恰逢遭遇的行人们一大笔精神财富。

就在前一分钟，我所见到的还是无趣的山野；然而现在，周遭的景致不曾变动过，但映衬着古寺的黄瓦白墙，我隐约感受到了山水情思中那份恬淡旷达、超然安谧。植被散发着充满灵性的气息，无论是苍虬扭曲着躯干的古柏，还是随处可见的不知名的花，似乎都因日日伴着青灯古佛，皆得了些佛法禅韵。

似乎只要见到了寺庙里那些令人心颤的建筑，人心就会趋向平和虔敬。连带着景色也变得隽秀不俗。

不过短短数步的间隔，佛与凡之间就裂开一道无形鸿沟。清趣雅意相较于凡枝俗草，确有令人耳目一新，于夏日畅饮甘泉之感。

不敢轻怠了佛法庄严，我缓缓步入寺中。甫进山门，便是一汪碧水，碧得深沉。素墙绿水，配合着古旧的长长廊桥、池心石亭，岁月沉淀的气息像是从遗迹上剥落下来一样，分明可见，扑面而来。池中几尾游鲤，倏忽翕动，平添几分灵动生机。

目光远远能瞧见主殿里的宏伟金佛，我观如来，如来观我，相看不厌。我忽然强烈地感觉到，我是注定要来此处的。古寺似乎一直在等我，一直等待着所有孤独的灵魂。

我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禅师们在这座隐藏的寺庙里，悟出了禅茶双道。我似乎有些了悟李自成当年为什么会归隐此处——

夹山寺。

始建于晚唐，坐落于我的家乡。

这里是所有孤独者的最终归宿，容纳了千年以来数不清的孤独灵魂。

就在这样一个初春清晨，阳光刚刚拨开云霭，轻风阵阵，细雨蒙蒙，我确信了这一点。确信无疑。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