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为继的日本“安倍经济学”

徐长文　研究员



难以为继的日本“安倍经济学”

徐长文研究员

日本的安倍晋三以“摆脱困扰日本经济多年的通缩”作为竞选口号，在2012年9月自民党的总裁选举中取胜并就任日本首相。上任之后提出了“安倍经济学”，即所谓的“三支箭”，促使日本经济回升。前两支箭——大胆的金融政策和机动的财政政策实施后，日元大幅度贬值，由当时的1美元兑80日元贬值至2015年12月9日的1美元兑122日元；日元贬值拉动日经平均股指上升，从2012年的8000点迅速上扬至2015年12月9日的18300点；日本的失业率也明显下降，从2012年的4.3%下降至2015年10月份的3.1%，实现了所谓的全就业。安倍经济学的第三支箭，即成长战略虽然也提出来了，并准备在2013年的临时国会上通过，甚至还把那次国会定名为“经济成长战略实行国会”。但是在国会上安倍却未提及经济成长战略，而是提出了特定秘密保护法并强行表决，由于自民党在日本国会上一党独大，在国会上特定秘密保护法案获得通过。之后，安倍政府又采取把2015年国会会期延长245天，强行通过了安保法案，为行使集体自卫权铺平了法律通道。此后，第三支箭——成长战略变得无声无息，所以“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被称为虎头蛇尾。

一、“安倍经济学”未使经济回升

近两年，安倍政府和日本媒体大肆宣扬“安倍经济学”获得了成功。2015年6月日本内阁府发表的《2015年经济财政白书》也强调说，“持续了四分之一世纪的通缩实现了良性循环”。但是白书发表之后的第二季度，日本经济却出现三个季度以来的首次年率负增长1.3%，这是对日本政府和媒体的极大讽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日本政府宣布实现了良性循环，而实际日本经济并未实现明显增长。安倍就任首相之后(2012年第四季度至2015年第二季度)的两年零三个月(11个季度)，经济实际(GDP)增长年率为0.9%。与此前的民主党执政时期(2009年第三季度至2012年第四季度)三年零两个月(14个季度)的经济实际(GDP)增长年率1.7%相比，只相当于民主党执政时期的二分之一。即使将安倍执政时期提高消费税的因素考虑在内，从经济增长看安倍政府也未有值得夸耀的地方，更没有理由宣扬实现良性循环，而且日本民众也并未感觉到经济好转。

2014年下半年以来，日本政府和媒体又预测称，2015年日本经济增长率将在2%左右，但是近来学者和民众多认为经济增长率只在1%上下。日本政府2015年12月8日公布，扣除物价因素第三季度日本国内经济(GDP)比上年同期增长1.0%。虽然改变了连续两个季度经济增长率的下滑，但是消费和出口恢复依然乏力，特别是库存仍未减少，所以生产也很难实现增长，全年日本经济依然不被看好。

日本银行总裁黑田东彦2013年上任之初，为应对通缩困扰曾提出两年内实现物价上涨2%的目标，但是两年已经过去，并未实现2%的物价上扬水平，而日本的物价却持续低迷。2015年10月30日，黑田总裁又将2016年度实现物价上涨2%的目标推迟至2017年度实现物价上涨1.8%。日本银行如果只为实现物价上涨2%的目标，而不重视增加民众的收入，势必影响普通民众的生活改善。在日本生育率下降、人口减少之时，必须把人均GDP增加放在第一位。日本经济萎缩，市场销售下滑与全球性的资源、能源性商品价格持续下降密不可分，不是日本银行所能改变的。

安倍执政以来，日本经济未明显增长却实现了所谓全就业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日本人口的高龄化致使劳动力减少；二是日本企业为弥补劳动力不足，增加了女性及高龄者添补劳动力不足，从而导致劳动生产率下降、经济增长乏力。所谓实现了全就业正是由于劳动力供应不足与生产率下降、两者相互作用而导致的日本经济的不幸。而安倍政府将此作为执政“成果”加以宣扬，是日本社会的不幸。

安倍的日元持续贬值政策也是不可持续的。安倍政府以为日元贬值可促进出口增加，拉动经济回升，所以运用大胆的金融政策推动日元贬值了30%多，但是并未改善日本的贸易收支状况。原因很简单，近年来日本的贸易结构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过去日元升值时期，日本具有代表性的制造业几乎全部将工厂转移到国外进行生产，并在国外销售。如今的日元再贬值也无法促进日本的出口大幅度增长。而进口方面，又因日本在海外投资企业将其生产的产品、食品等源源不断地返销国内市场，与近邻的亚洲国家和地区生产的对日出口产品、食品等，在日本市场上产生激烈竞争，被迫削价竞销。所以，周边国家和地区批评日元贬值政策已经造成了“近邻的贫困化”。

日元的持续贬值加速了日本地方经济衰退。安倍政府的日元持续贬值政策，为日本城市中的大出口企业带来了丰厚的利益。而占日本企业总数99%以上，多数遍布在日本各地方的中小企业，原本就是人少、资金有限的小本经营，其所需要的原材料等又几乎全部依靠国外进口，日元的贬值使它们雪上加霜，这也是日本地方经济一蹶不振的主要原因。

而且日元汇率的剧烈波动，也使全球各国家和地区企业、金融机构及居民不愿持有日元，而争相将原来手中持有的日元换成美元、欧元、英镑及人民币等硬货币。这也是2015年8月份人民币超过日元，而成为仅次于美元、欧元和英镑之后的第四大支付货币的主要因素之一。日元持续贬值也已经影响到了日本政府的日元国际化战略，是不可持续的。

二、新“安倍经济学”难以拉动经济增长

安倍政府强行通过安保法案后，激起了广大民众与在野党的强烈不满，在日本各地出现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活动，安倍政府的支持率也大幅跌至警戒线以下。为争取民意支持，特别是为了争取2016年夏季的参议院选举获胜，2015年9月24日安倍连任自民党总裁后，提出了“经济优先”的口号，表示要把重振日本经济作为今后的主要目标，接着又提出了新“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即强势经济(2020年左右GDP达到600万亿日元)、支持人口生育(出生率达1.8%)、充实社会保障(护理零离职)。有日本学者评论说，“新三支箭”提出要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与原先提出的“三支箭”似乎毫无关系，“安倍经济学”不会促进日本经济回升。日本金融市场对于安倍“新三支箭”反应最为敏感，发表后仅30分钟，日经平均股指骤降近100点。

日本民众对新“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均不看好。如第一支箭经济(GDP)增长至600万亿日元，很难实现。2014年日本GDP为491万亿日元，2020年要达到600万亿日元规模，即经济规模要增加20%以上，未来5年日本GDP年均增长率必须保持在3.4%以上水平。而近20年来日本GDP从未实现3%以上的增长率。20世纪90年代日本GDP增长1.2%，2000年至2014年GDP年均增长-0.9%。目前日本GDP的潜在增长率只在0.5%上下，可预测的经济增长率尚不足2%，而将2020年GDP达到600万亿日元作为目标，可望而不可及。

第二支箭是支持人口生育，将出生率提到1.8%，目的是防止未来人口减少。但是目前日本人口出生率下降，今后即使实现出生率达到1.8%，未来也难以维持人口1亿的目标。据预测，至2030年日本人口要保持在1亿水平，出生率必须提高到2.08%水平，而2014年日本人口出生率只有1.42%，要达到1.8%的目标非常艰难。

至于第三支箭，社会保障问题，即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据安倍晋三首相解释是“护理零离职”，即使人安心工作，不要因生育或护理等问题而辞职。但是将每年10万多人因生育或护理而离职的问题，用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的社会保障制度来解决是不够的，有些问题应在安排劳动就业中解决，所以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尚需走很长的路。

在汹涌澎湃的国际化大潮中，日本建设“一亿总活跃社会”有很强的民族主主义色彩。日本应积极引进外资和外国人才。推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议(RCEP)、亚太自贸区(FTAAP)建设是日本的使命。

人们发现，新“安倍经济学”和“经济优先”只不过是口号，与三年前上台时提出的“三支箭”一样，不过是“忽悠”民众而已。安倍的真正目的是在他就任首相期间通过安保法案、实现集体自卫权、实现修改宪法。安倍晋三的好友、官房副长官萩生田光一(参议员)和世耕弘成(众议员)曾公开表示：“修改宪法是自民党的党是，也是首相作为政治家志向所归”，“是安倍政权时期一定要实现的”。安倍晋三本人最近在公开的讲话中也明确表示：“修改宪法是党是。修改宪法在执政党内已经获得广泛支持，自民党要加倍努力。”

目前安倍的策略是推动经济回升、政府支持率提高，在2016年7月份举行的参议院选举中获胜，继续执政至2020年日本东京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在这期间要不顾一切地修改宪法，并在国会上通过。

1960年当时的日本首相安信介为修改日美安保法案，在日本社会上造成巨大的混乱，被迫下台，安信介未来得及修改宪法。所以安倍晋三修改宪法也是为实现他姥爷安信介的夙愿。

三、增加游客对刺激经济增长效果有限

安倍晋三就任日本首相之后，将增加外国游客到日本旅游作为安倍经济学的重要内容。以日元大幅贬值吸引大批外国游客到日本观光购物，刺激国内消费，拉动日本经济回升。当时还设定了2020年东京举办奥运会时，外国旅游人数达到2000万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安倍甚至把2015年秋季参加联合国会议机会，也用来宣传外国游客到日本观光。2015年9月27日，安倍在联合国总部所在地纽约举行的日本料理招待会的致辞中，表示积极欢迎各国游客到日本观光，欣赏日本风光，品尝日本的饮食文化。

几年来，日本政府在推动日元贬值的同时，采取了放宽旅游签证手续、充实免税消费品种类等制度、措施，促使外国游客大幅度增加。据日本发布的统计数据，2014年到日本观光人数比上年增长29.4%，达1341万人次，日本获得旅游收入2万亿日元。2014年10月日本政府又分别将食品、化妆品、药品等全部作为消费品实施免税措施，极大地吸引了海外游客，消费金额大幅增加。据日本政府观光局发布的统计数据，截至2015年7月底，到日本的观光人数已经达到2014万人次，已超过了日政府设定的2020年国外游客人数达2000万的目标，但是日本经济依旧未摆脱低迷。

2015年上半年来自外国的游客人数又比上年同期增长46.0%，呈加速增长之势。日本将制定新的增加接待外国游客计划，每年要接待3000万至4000万游客，旅游收入要达到5万亿至8万亿日元，以促进经济回升。

2014年日本游客主要来自近邻国家和地区，前四位是中国台湾、韩国、中国大陆和中国香港，占日本游客总数的90%多。国外游客大幅增长，促进了日本的零售、食宿、观光业的繁荣。

据日本观光厅的调查，2015年第二季度，国外旅游消费比2014年同期增长82.5%，金额达8887亿日元。据日本百货店协会统计，零售业对外国游客的销售额持续大幅增长，自2014年10月新增加部分商品免税后，销售额比上年同期剧增2至4倍。特别是来自中国大陆的观光客，人数虽然低于中国台湾与韩国居第三位，但是人均购货额则高达23万日元居首位，中国游客也被日本媒体称为“爆买”。在日本的旅游收入中，中国游客消费占到三成以上。

日本部分学者认为，2015年以来人民币贬值、经济也进入“新常态”，第三季度经济增长6.9%，是6年半以来的最低水平，加之中国股价也在下跌，今后到日本的游客将减少，对日本旅游业的影响不可低估。但是，多数日本学者认为，中国游客对日本经济影响有限，因为在中日经贸来往中，贸易所占比重最大，日本在中国旅客中获得收入所占比重很小。据日方统计，2014年日本对中国出口12.1万亿日元(约合1265亿美元)，是日本获得中国游客收入7000亿日元(约合60亿美元)的20多倍。所以日本学者们认为，日本与中国改善关系，深化两国的经贸合作，才是促进日本经济回升的关键。

四、深化中日合作促进两国经济增长

中日两国是近邻，经济互补性强，加强友好关系、深化经贸合作不仅有利于两国人民福祉，也有利于两国乃至亚洲和平、稳定及经济繁荣。

中日两国互为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据日本财务省发布的统计数据，自2007年日中贸易超过日美贸易后，中国已经连续8年为日本第一大贸易伙伴。而按中国海关统计，多年来中国一直是日本第一经贸伙伴，而日本是中国第二贸易伙伴国。2011年双方贸易额创历史最新纪录，达3429亿美元。但是2012年之后，由于日本“买岛”、日本对战后历史采取修正主义错误，致使两国关系恶化。加之日本经济低迷，中国经济增长放慢，两国经贸合作持续萎缩，目前的中日关系是“政冷经凉”。

按照日本财务省发布的统计数据，2012年以后两国贸易也呈下降趋势。2009年以后的4年中，中国一直是日本第一大出口市场。但是2013年以后，日本对中国出口均低于对美国的出口水平，中国连续两年低于美国，为日本第二大出口市场。2015年以来，日本对中国贸易继续呈下降趋势，上半年出口比2014年同期下降13%，从中国进口也下降13%以上。预计未来几年，双方的经贸合作也难以有较大幅度增长。

而中国的第三大经贸伙伴韩国，很可能取代日本成为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国。近5年来，特别是2012年中韩FTA开始谈判后，中韩经贸合作迅速增长，与中日经贸持续下降相比，形成鲜明对照(见表1)。

2011年中日贸易与中韩贸易相比，双方差距高达900多亿美元。2012年中日关系急剧恶化后，日本与中国贸易合作急剧下滑，特别是中国从日本进口下降幅度巨大，而中国从韩国的进口却大幅增加，当年中国与日、韩贸易差距减少到700多亿美元。2013年中国从韩国的进口首次超过从日本进口，韩国成为中国第一大进口来源国，当年中国与日、韩贸易差距进一步减至383亿美元。2014年双方贸易差距缩至220亿美元。2015年1-11月差距仅为31亿美元。随着中韩经贸合作的深入发展，特别是中韩FTA 2015年年底生效后，两国经贸合作将进一步扩大。今后一两年，韩国将取代日本成为中国第二大贸易合作伙伴国，中韩经贸合作和两国经济发展将进入新时期。

表1　中国与日、韩两国贸易发展比较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中国《海关统计》各年

中日两国应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弘扬一衣带水的友好合作情意。两国经济上合作领域广泛、潜力巨大。两国可在环保、节能、资源循环利用，医疗、护理、保健，食品、饮料安全，新型城镇化等领域开展深化合作。目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正在中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两国应建立以创新为核心的经济增长战略。不仅是技术创新，在制度、人才、企业经营及社会治理等方面都应创新发展。目前在全球市场上，以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为核心，以制造业为首的各行业在加速构建新的生产形态、商业模式和价值链。这一产业革命的新潮流，对中日两国都是挑战，中日需要加强合作，积极应对。

中日两国在相互投资领域也需深化合作，日本需进一步完善对华投资环境，把先进的计算和商业模式投放到中国市场。近年来中国企业“走出去”对外投资增长活跃，每年对美国、欧洲、亚洲等地的直接投资平均超过100亿美元，而对日直接投资每年只有几亿美元，中国企业要扩大对日本市场的开发、投资力度。日本也需进一步对中国企业开放市场，互利共赢。中日两国要深化在知识产权制度方面的合作，对于侵犯知识产权的违法行为，司法部门应严肃公正处理。两国的相关部门应共同努力，早日实现中日税收协定的修订和两国社会保障协定的签署，为双方深化合作创造良好环境。

两国应为尽早建立中日韩自贸区而努力，同时合作加速东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议(RCEP)谈判进程。中日应合作促进包括美国在内的亚太地区经济合作协定(FTAAP)早日实现。亚太地区是对基础设施需求巨大的市场，两国应共同努力推动亚太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合作共赢。

(作者单位:商务部研究院;责任编辑：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