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扩张背景下的产业空心化倾向防范
——基于英、美、日三国的经验分析
2016-06-01桑百川教授杨立卓
桑百川(教授) 杨立卓 郑 伟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扩张背景下的产业空心化倾向防范
——基于英、美、日三国的经验分析
桑百川(教授)①杨立卓①郑伟②
2015年,我国站稳世界第三对外投资国的地位,仅落后于美国、日本,正坐三望二,其中,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增长将近一倍。举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认为中国终于从吸收外资大国变为对外投资大国,从资本净流入国变为资本净流出国,从全球资本利用中国市场和资源转变为中国资本大举利用全球市场、全球资源,凸显出中国作为经济大国向经济强国转变的强劲势头。然而,在中国快速成长为对外投资大国的同时,却也伴生着产业空心化的巨大隐忧。
本文首先论证对外直接投资与产业空心化的内在联系,继而分析英国、美国、日本三国在对外直接投资进程中产业空心化的经验教训,提出推动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健康发展、防范产业空心化的政策建议。
一、对外直接投资与产业空心化
所谓“产业空心化”,又称“产业空洞化”,是指以制造业为中心的物质生产和资本,在寻求生产资源最佳配置过程中,在全球范围内寻求最佳生产基地,制造业向海外转移,造成国内制造业衰退、就业减少、产业衰退、税源转移,进而影响经济的增长与发展。
对外直接投资主要通过四条途径影响国内生产和就业:第一,海外企业生产的产品替代国内生产的出口商品,减少国内出口,从而产生出口替代效果;第二,海外企业增加国内生产设备、零部件的需求,产生出口诱发效应;第三,海外企业生产的产品返销投资国,产生再进口效应;第四,由于生产向海外转移,在国内生产时需要进口的原材料及其结构将发生变化,从而产生进口转换效应。对外直接投资是否引发产业空心化,关键是看上述四种效果作用的综合结果。如果对外直接投资的出口诱发效应大于其他三种效果,就不会引起国内产业空心化,反而会增加国内出口生产,创造就业机会;反之,如果其他三种效果大于对外直接投资的出口诱发效应,则会造成对国内出口产业的部分替代,产生产业空心化现象。
一般而言,产业空心化的产生与企业国际化发展阶段密切相关。在国际化发展的早期阶段,海外直接投资主要是建立当地法人以及出口产品的当地销售网络,对国内出口生产有促进作用。待企业国际化发展进入当地生产阶段,特别是生产经营、开发全面国际化阶段时,其海外生产的外部性就会逐渐显现,容易产生产业空心化现象。
二、英、美、日三国对外直接投资经验教训
英国、美国、日本三国是当今世界的主要发达经济体,对外直接投资都曾经在其经济腾飞之路上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对外直接投资的扩张也都给其带来了共同的困境,即产业空心化问题。借鉴其经验教训,制定合理的对外直接投资政策以避免产业空心化问题,正是本文进行比较研究的目的所在。
(一)英国对外直接投资经验教训
以蒸汽机的发明为代表的英国工业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海外殖民扩张是推动英国成为世界霸主的主要诱因。蒸汽机的出现和广泛应用改变了工场手工业时期经济迟缓发展的状况,推动经济发展进入真正的狂飙猛进时期。在蒸汽动力用于纺织业后,棉纺织业得到迅速发展。到18世纪末,英国的纺织业基本上已由机器代替了手工操作。由此,英国的棉布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并从此行销世界市场。蒸汽机的出现,不仅促进了纺织业的改变,而且促进了冶金业、采矿业和机械制造业的繁荣,牵引了轮船、火车、汽车和飞机的发明,完全改变了英国的经济面貌。到19世纪50年代,英国取得了世界工业和贸易的霸主地位,成为真正的世界工厂。同时,随着蒸汽机带动下的军工产业快速发展,英国得以用坚船利炮打开亚非国家的大门,形成了其独具特色的殖民地经济模式,英国也因此成为当时的世界经济主导者。19世纪中叶,英国依靠其“世界工厂”的地位,经济发展达到了历史上的最高水平,同时也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但随后,英国工业资本大举对海外投资,德国承接了英国制造业的转移。20世纪初,英国海外投资一度超过国内投资的规模,致使英国国内工业生产开始下降,技术进步速度明显放慢,最后被美国和德国超过,从“世界工厂”跌落为工业品进口国。从此以后的半个世纪内,虽然还保持了一段金融上的领先地位,但以后也被美国所取代,随后又被日本超过。产业空心化的出现,导致英国的国内生产和就业水平严重下降,使原来的“日不落帝国”失去了往日风采。
一般而言,产业空心化的产生与企业国际化发展阶段密切相关。在国际化发展的早期阶段,海外直接投资主要是建立当地法人以及出口产品的当地销售网络,对国内出口生产有促进作用。待企业国际化发展进入当地生产阶段,特别是生产经营、开发全面国际化阶段时,其海外生产的外部性就会逐渐显现,容易产生产业空心化现象。
由于英国早前数据缺乏,本文选取1997—2014年英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对外直接投资额、货物贸易平衡三项数据研究英国“产业空心化”现状。如表1所示,近年来,英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不断攀升,从1997年的69.86%上升到2014年的77.10%,增长了7.24个百分点;对外直接投资波动较大,2000年前后、2007年和2008年英国对外直接投资较大;而货物贸易逆差与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反向发展,逆差却不断扩大,从1997年的271.16亿美元上升到2013年的1761.28亿美元,扩大了1490.12亿美元。期间英国“产业空心化”的趋势仍在加剧。
(二)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经验教训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经历与英国可谓异曲同工。在第二次科技革命中,美国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经济史上的第二个世界工厂。美国制成品的总量在1860年还居世界第四位,但到1894年,美国制造业总产值就已相当于英国的两倍。而在1895—1914年间,美国制造业的产量翻了一番,同一时期的工业制成品出口上升了近5倍。这一时期,美国出口产品的主要市场已经是欧洲最先进的工业国家。到1913年,美国工业生产产量已相当于英、德、日、法四国的总和。随着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经济优势确立,美国企业也开始选择进行海外投资,日本大量承接了来自美国的制造业,美国国内经济发展模式也逐渐从工业型经济向服务型经济模式转变,产业空心化问题逐渐显现。2008年突如其来的国际金融危机使得美国的产业空心化问题浮出水面,过度依靠金融服务业的经济发展模式难以为继。奥巴马政府随即提出“再工业化”战略,以期将发达的工业技术与熟练工人、富有创新的管理结合起来,用调整生产结构、采用高新技术、更新设备等,来降低生产成本,提高效率,形成高工资、高生产率的经济发展模式。
从目前来看,美国产业的空心化,还没有改变美国的整个工业面貌,其制造业仍有着比较雄厚的基础,在科学技术和某些工业领域,美国仍居于世界领先地位。这说明产业空心化是一个长期性的问题,它必须经过从量变到质变的转化过程。国际金融危机为美国的产业空心化问题敲响了警钟。即使是美国这样拥有强大金融体系和生产性服务业的国家,也不得不在金融危机之后提升业已被认定为“夕阳产业”的制造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地位,以解决严重的经济衰退和高失业率问题。
本文选取1997—2014年美国数据研究美国“产业空心化”现状。如表2所示,与英国近似,美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也不断增加,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1997年的74.59%上升到2012年的77.71%;对外直接投资有所波动,但整体处于上升趋势,从1997年的957.69亿美元上升到2013年的3383.02亿美元;而货物贸易逆差及对外直接投资都与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反向发展,货物贸易逆差从1997年的2098.38亿美元上升到2014年的7871.66亿美元,扩大了5773.28亿美元。
报警装置采用模块化设计,包括声光报警单元、电量检测模块、充电保护模块、RF433射频模块、GPRS通信模块、北斗/GPS定位模块、电池模块和MSP430单片机模块。声光报警单元主要用于本地报警和状态指示;电量检测模块对报警装置的电池电量进行检测;充电保护模块用于为电池充电,具有过充保护;RF433射频模块用于检测装置与报警装置的无线通信;GPRS通信模块用于报警装置与后台服务器的数据通信;北斗/GPS定位模块用于获取报警装置的位置数据;电池模块用于为报警装置提供电能。报警装置安装有锂电池,同时能够进行外部供电,其电池能够保证报警装置断电后工作6 h。
(三)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经验教训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积极吸引外资,制造业大举扩张,逐渐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工厂。日本是中国的近邻,又同属后发崛起大国,其对外投资经验教训对中国具有更强的借鉴意义。
表11997—2014年英国服务业增加值占比、对外直接投资额与货物贸易平衡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库
表21997—2014年美国服务业增加值占比、对外直接投资额与货物贸易平衡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库
表31997—2014年日本服务业增加值占比、对外直接投资额与货物贸易平衡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库
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由于日元急剧升值,造成经济衰退、企业生产条件恶化,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增加,引发了日本对产业空心化的担忧。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日本的产业结构也在发生着深刻变化,国民经济向着服务化方向发展,对外投资向软性化方向发展,日本国内制造业向亚洲四小龙转移,国际竞争力逐渐削弱。如表3所示,本文选取1997—2014年日本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对外直接投资额、货物贸易平衡三项数据,完整地研究日本从承接制造业而实现经济腾飞到逐步将制造业转移,面临产业空心化现状的全过程。日本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1970年的51.19%上升到了2012年的73.18%,增长了21.99个百分点。对外直接投资也随之增长,从1970年的较小规模的3.55亿美元快速上升到1987年的200亿美元,进而又增加到2013年的1360亿美元。2013年对外直接投资相比1970年增长了380多倍。日本货物贸易顺差从1970年的4.36亿美元逐渐增多,到1994年达到顶峰,达到1220亿美元,之后逐步下降,到2011年开始出现贸易逆差(321.9亿美元),且近年贸易逆差还在不断扩大,到2014年贸易逆差已达1384.05亿美元。
(四)中国对外投资现状及演变趋势
本文选取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济数据,对我国可能面临的产业空心化问题进行分析。如表4所示,中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1979年的21.63%增长到2014年的48.2%,与日本1970年数据接近;对外直接投资几乎从零起步, 2014年增长到1029亿美元,与日本1972—1973年情况相似;货物贸易逆差从1979年的20.07亿美元一直扩大到1985年的150亿美元,而后虽有波动,但贸易逆差呈缩小趋势,到1990年我国基本实现了贸易顺差,且一路扩大到2014年的3825亿美元。
将中国的数据与日本比较可知,我国当前经济状况与日本20世纪70年代情况较为相似,尽管目前我国经济尚未出现明显的产业空心化问题,但日本经济后来出现的产业空心化对我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发展敲醒了警钟。英、美、日三国产业空心化是与它们制造业基地的对外转移引起国内制造业的萎缩紧密相连的,其主要表现是资本大量外流、贸易逆差扩大、非生产性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过高以及国内投资下降等。因此,借鉴英、美、日等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教训对我国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表41979—2014年中国服务业增加值占比、对外直接投资额与货物贸易平衡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库
三、预防中国产业空心化的政策建议
不可否认,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正在受到更多发展中国家的挑战。同时,受制于国内经济转型、劳动力成本上升、人民币升值等内外部环境的变化,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扩张将成为众多企业的必然选择。对于如何预防对外直接投资所带来的产业空心化问题,本文给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实行质量立国战略。加大教育体制改革力度,尽快推进大学三本院校转变为职业教育学院,鼓励社会、企业、外资建立职业教育机构,完善全社会的职业教育体系,建立技术个人职称晋升机制,通过人力资本积累推动制造业在本国内部不断升级;确立“质量立国”的战略,着力通过提升制造业产品质量品质,增加产品附加值,增强国际竞争力,实现从工业大国向现代工业强国的转变,减少其他国家对我国制造业产品出口的替代和贸易订单转移,巩固世界制造中心的地位。
第二,在对外投资中实行“抓住两头,放开中间”的原则。“两头”是指能源资源类领域和制造业优势产能。中国人均资源占有量很低,原油、矿石等能源资源类产品海外依存度高,鼓励海外投资开发国际资源,可以改善进口环境;我国工业产品附加值较低,缺乏对高端装备制造业核心技术的掌控能力,鼓励具备产能优势的企业并购国外高端装备制造企业,利用技术外溢效应,可以倒逼国内制造业产品升级。“中间”是指中低端制造业以及加工贸易。由于中国特殊的人口结构和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现阶段还应继续改善国内的低端制造业和加工贸易产业生存环境,稳步推进产业结构升级,避免一哄而上的对外投资造成产业空心化和产业“脱节”问题。
第三,合理引导传统制造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中国存在着区域上的典型“二元结构”现象,与沿海相比,中西部地区工业化水平相对较低。鼓励传统产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可以起到一石三鸟的效果:一是推动内地的工业化进程;二是为沿海发达地区产业升级腾出空间,实现国内产业的梯度升级,避免空心化;三是有助于解决中西部地区就业问题,避免因失业率上升而引发的政治风险。应鼓励东部与中西部地区的地方政府相互“结对子”,在中西部中心经济区形成集群效应,促进内地的工业化进程;财政、税务、金融、交通运输、通讯、电力等各政府部门应通力合作,形成推动沿海传统产业内移的社会合力,促进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加快中西部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降低企业转移成本,解除企业转移的后顾之忧。
第四,培育以设计、研发、营销、服务为核心竞争力的新优势,提升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基于全球价值链发展和重构的现实,我国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的重点已经不再局限于实现工业化,以及从制造业大国向服务业大国转化,而在于向价值链的高端延伸,提升我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竞争力,在巩固中国制造大国地位的同时,谋求中国设计、中国创造、中国营销和服务。在海外投资扩张的同时,要充分利用全球资源,推动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在设计、研发、制造、营销、服务等全球价值链的各环节与国际先进企业合作竞争,在开放中合作创新。
[本文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发达国家制造业回流对中国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评估与对策设计”(15BJL081)资助。]
(作者单位:①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②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责任编辑:刘建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