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企业财务报表分析的陷阱——以苏宁云商为例

商业企业财务报表分析的陷阱
——以苏宁云商为例

企业所处的行业不同，资产、负债的特点与筹资方式都可能会有差异，也因此会导致不同行业的企业间财务指标缺乏可比性。商业企业不进行商品生产，而是经营工农业产品的批发、零售以及与产品相关的服务。因缺乏对商业企业固有经营特点和结算模式的了解，财务报表分析者们有时会得出关于企业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的错误结论，从而影响财务分析信息使用者的正确决策。

苏宁电器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国内首家IPO上市的家电连锁商业企业。2011年以后，公司开始探索“线上线下多渠道融合，全品类经营”“店商+电商+零售服务商”的商业零售新模式，并于2013年更名为苏宁云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苏宁云商）。苏宁云商是我国商业企业的典型代表，其对零售终端的控制力使其获得供应链上足以与上游供应商抗衡的地位，并因此能以“应付票据”和“应付账款”的形式占用供应商357亿元的资金（年报2013年末数据），除商业折扣和折让外，每年还能从供应商处拿到近9亿元（占净利润35%）的资金返还（年报2007 ～2012年末数据平均值）。“应付票据”和“资金返还”是以苏宁云商为代表的商业企业财务报表上特有而且重要的项目，对其进行正确解读，可以帮助信息使用者做出正确决策。

一、高现金比率与短期偿债能力分析

1.高现金比率的表象。

现金比率通常计算的是货币资金占流动负债的比率，它排除了流动资产中应收账款和存货的影响，相比流动比率和速动比率，是衡量企业短期偿债能力更为保守的财务指标。一般认为，企业的现金比率应达到0.2以上。商业企业因在供应链上处于特殊位置，比较容易获得上游生产厂家即供应商提供的商业信用，又因为商业信用和银行信用的共同作用，商业企业的现金比率往往远高于0.2。

根据苏宁云商2009 ～ 2013年连续5年的年报资料计算，其现金比率每年都在0.5以上，5年内的平均值为0.76（见表1）。

表1 苏宁云商2009 ～ 2013年现金比率 单位：千元

2.表象背后的实质。

商业企业账面沉淀的高额货币资金中可能有相当高的比例是因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形成的。随着规模的扩张和对下游或终端客户控制能力的增强，商业企业更容易获得供应商提供的商业信用，形成商业企业对供应商的应付账款。当银行信用介入这一过程以后，商业企业和供应商之间更倾向于采用银行承兑汇票结算方式。商业企业采购商品，向供应商开出银行承兑汇票时，通常应向承兑银行（一般为开户银行）缴存一定比例的保证金，保证金缴存比例的高低，取决于商业企业在承兑银行的信用状况，商业企业的信用状况越好，缴存比例越低。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是限定用途的货币资金，不能再用于其他偿付，它的缴存虽然不影响商业企业货币资金总量，但是在货币资金结构上，却表现为可自由偿付部分的减少和不可自由偿付部分的增多：后者是清偿已经签发的应付票据的资金储备，其实质是应付票据账面价值的减少；而前者才是商业企业偿付短期债务的“硬通货”，最终影响企业的短期偿债能力。

银行通过承兑汇票保证金的方式将商业企业的流量资金转化成存量资金，成为银行贷款资金的来源。商业企业将准备支付给供应商的采购资金以保证金的方式在汇票期限内沉淀在银行，可以按定期利率计息，在企业提前付款获取的价格折扣小于利息收入时，有利于企业利润的增长。而供应商能够接受银行承兑汇票结算方式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付款保证度高，几乎没有坏账风险。二是可以直接作为支付手段，在票据到期前背书转让给上游供应商，以购进原材料。总之，银行承兑汇票结算方式虽然增加了商业企业对供应商资金占用的总量和时间，但却实现了银行和商业企业之间的双赢，对供应商的利益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2005年以后，苏宁云商大量采用银行承兑汇票结算方式，会计处理上表现为其他货币资金（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和应付票据同时增加。2006年以后，苏宁云商的应付票据在流动负债中的比例超过了应付账款。2009 ～ 2013年，随着苏宁云商销售规模的扩大，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比率（企业向银行申请签发银行承兑汇票时，需向银行缴纳的保证金占所签发票据票面金额的比率）从约60%下降到约30%，是企业银行信用等级提高的表现；但另一方面，该企业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占货币资金的比例约为30% ～ 40%，是不可自由偿付货币资金的主要来源，也是造成该企业现金比率偏高的主要原因（见表2）。

表2 苏宁云商2009 ～ 2013年银行承兑汇票结算及受限货币资金情况表 单位：千元

3.走出表象——现金比率的修正。

为避免偏高的现金比率误导财务分析者对商业企业短期偿债能力的判断，可以扣除货币资金中以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为主要构成的不可自由偿付部分，得到现金流量表中的“现金”期末余额。同时，商业企业的短期投资中，如果有持有期限短（通常在3个月以内）、流动性强、易于转换为已知金额、价值变动风险很小的投资——“现金等价物”，也可以考虑并入“现金”中，以合并后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期末余额作为分子，得到修正后的现金比率，从而更好地反映商业企业的短期偿债能力。

表3 苏宁云商2009至2013年修正后的现金比率 单位：千元

苏宁云商2009 ～ 2013年修正后的现金比率有下降趋势，2013年达到最低值35%，5年内平均值为46%，说明企业短期偿债能力有所下降（见表3）。

二、来源于供应商的资金返还项目与盈利能力分析

供应商对商业企业的资金返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发生在商品采购之后的商业折扣或折让，包括返利、价保、库保等，会计上在收到当期按购货品种规格冲减主营业务成本（如果前期购进的货物未形成销售，也可以按其品种规格冲减存货成本），利润表上表现为当期营业利润的增加；另一类是劳务收入，包括促销费、进场费、展示费、广告费等，会计上按权责发生制确认为其他业务收入，并表现为当期利润表上营业利润的增加。

1.供应商资金返还列报的隐蔽性。

商业企业通常会在利润表附注中披露主营业务收入和主营业务成本的总金额和销售单品结构信息，但作为供应商资金返还的后付商业折扣或折让对各销售单品成本的影响通常不予披露；作为供应商资金返还的劳务收入通常会在利润表附注中其他业务收入明细中披露，且往往缺乏与其他业务成本的配比。供应商资金返还列报的隐蔽性不仅容易使财务分析者忽视供应商资金返还对商业企业营业利润的影响，更容易使其得出错误的由供应商返还劳务收入形成的其他业务利润比较会计信息，进而做出其他业务利润增长趋势的错误判断。

2.劳务收入的实质。

表面看来商业企业来源于供应商的劳务收入与所采购商品的数量和金额无必然联系，但促销费、进场费、展示费、广告费等名目繁多的供应商所返还劳务收入是供应商在对商业企业购货总量、市场占有率、销售增长潜量等综合评估的基础上计算的，而促销、广告等是商业企业自身职能的一部分，不应由供应商买单，所以该项收入的实质应是商业企业采购成本的降低。

3.毛利率的修正。

因为供应商资金返还列报的隐蔽性和对上述劳务收入实质缺乏正确认识，财务分析者容易将作为其他业务收入核算和列报的劳务收入和主营业务割裂开来，得出错误的商业企业毛利率水平和增长趋势的结论。合理的做法是用其他业务收入中供应商返还的劳务收入冲减当期主营业务成本，得到修正后的主营业务成本，并在此基础上计算修正后的毛利率指标，该指标能更真实地反映商业企业主营业务的盈利状况。

苏宁云商来源于供应商的商业折扣直接冲减了主营业务成本，并没有在财务报告中单列，来源于供应商的劳务收入则在利润表附注的其他业务收入中以“连锁店服务收入”项目进行披露，该项收入没有对应的成本，是商业企业营业利润的纯增加。2006 ～ 2013年，苏宁云商的“连锁店服务收入（利润）”占净利润的比例一般在20%以上，2006年为138%，而2013年因为净利润水平的异常下降，该比率达到了500%，可见该项收入对苏宁云商盈利能力分析的重要性。2009年以后该项收入并未随主营业务收入的增加而同步增加，是苏宁云商主营业务市场份额和增长能力下降的表现。在供应链的利益分配上，苏宁云商和供应商之间是合作并竞争的关系，因此，曾经的“吃供应商”盈利模式（汤谷良，2008）会随着其市场控制力的下降而演变成现在的“被供应商吃”。用连锁店服务收入金额冲减当期主营业务成本后，最终计算得到修正后的毛利率指标比直接按报表计算的数值要高，且更为平滑，可用于行业内不同企业间的对比，也可以用于和其他行业平均毛利率水平的对比，更真实地反映苏宁云商的主营业务盈利能力（见表4）。

表4 苏宁云商2006 ～ 2013年修正后的毛利率 单位：亿元

三、启示

1.了解商业企业的筹资特点。

相比工业企业，商业企业的资产固定化程度低，较难获得银行信贷尤其是长期信贷资金的支持。而商业信用筹资因具有限制条件少、筹资方便、成本低的特点，成为商业企业负债筹资的首选方式。筹资方式不仅影响商业企业负债总量和结构，也与资产质量和现金流量状况密切相关，最终影响商业企业的财务风险、盈利和发展。在商业企业财务报表分析中，只有充分了解各种筹资方式的会计处理方法和信息披露要求，高度关注筹资方式可能引起的财务报表数据和财务比率的变化，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银行承兑汇票结算方式本质上属于商业企业来源于供应商的商业信用筹资，因为银行信用的介入，商业信用筹资总额为银行承兑汇票票面金额和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的差额。银行承兑汇票保证金虽然增加了商业企业货币资金总量，却降低了货币资金质量，虚增了现金比率。如果对该筹资方式对资产负债表和现金流量表的影响缺乏准确把握，便会得出错误的财务报表分析结论。

2.研究商业企业的竞争战略。

在“产品差异化”和“成本领先”两种竞争战略中，商业企业更容易执行后者，因为在现阶段，生产企业在产品设计和研发等创造产品差异的关键点上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商业企业通过连锁经营、网络营销、低价促销等经营模式的创新扩大了销售规模，提升了市场占有率，同时也间接帮助供应商提升了存货周转速度，提高了盈利水平，因而会增强与供应商讨价还价的能力，获得采购成本降低的好处，确保“成本领先”战略的顺利实施。研究商业企业的竞争战略，有助于在财务报表分析中准确判断商业企业来源于供应商资金返还的实质：（1）体现为商业企业采购成本的降低和毛利率的上升；（2）其不是供应商的单方面付出，而是与商业企业间接为供应商创造利润的现实和潜在能力成正比。

3.关注商业企业的供应链管理。

市场占有率和销售增长率越高，商业企业在供应链中的地位越牢固，与供应商讨价还价的能力越强，也越能从供应商处获得更多商业信用和资金返还的支持。但供应链上、下游企业是利益共同体，供应商也要求获取平均利润，也在谋求发展，所以“吃供应商”的模式不可能维持长久。来源于供应商的商业信用和资金返还对商业企业的生存和成长固然重要，但如果以削弱商业企业与供应商的供应链业务伙伴关系为代价，未来很可能演变成“被供应商吃”，所以商业企业只有不断提升供应链管理水平，加强供应链存货管理，与供应商共享客户需求及其变化信息，优化库存，实现和供应商之间的“双赢”，其盈利和发展才能维持长久。

（《财务与会计》20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