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一碗现实主义的毒鸡汤
2016-05-30荆棘
荆棘
《欢乐颂》第一季近日收官。该剧所引起的关于财富、社会阶层、价值观的巨大争议达到舆情沸点,著名剧评人毛尖干脆发文批评“《欢乐颂》就是金钱颂”,汹涌的讨论似乎已经超出了一部电视剧所能承受之重。
“欢乐颂”的食物链
《欢乐颂》大结局了,在“山影公司”的出品当中,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它在微博热搜榜上达到了四十多亿的点击量,并非因为它有好到这种远超同侪的程度,而是因为它所揭示的问题,正是当下社会的痛点。
和其他热播剧流连于演员的颜值不同,《欢乐颂》的争论焦点始终在剧情。
《欢乐颂》“五美”,正代表了都市年轻女性中重要的五个阶层:安迪是超级金领,有财有貌,有头脑,有手腕,属于都市社会的顶层;曲筱绡是富二代,头脑活络,善于利用各种关系,还在阶层继续攀升的过程中;关雎尔依靠父荫进入了一个大公司,她来自典型中产阶级家庭,但她年轻平庸,还得继续奋斗才能见到曙光;邱莹莹来自小城市的中下阶层,挣扎求存,比较幼稚,工作能力仍需证实;而樊胜美,来自小镇底层,身后还有“吸血”的父母兄弟,她在城市中奋斗多年,职场的天花板已然可见。
她们因为种种机缘成为了邻居,中间既有互相看不惯互相讥讽,也有互相扶持和帮助。哦,不,有能力帮助他人的只有安迪和曲筱绡,她们是食物链的上层,其他“三美”只有在各种困惑和窘迫当中被动地等待拯救。真是特别遗憾。高阶层的女性,不仅在金钱和社会资源上拥有无可辩驳的优势,连在智商上,都是碾压级的。这才让大家讨论得痛彻心扉。
在第一季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乎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所有一切试图改变自己阶层的努力全然宣告失败,而所有的欢乐、忧愁、眼泪和挣扎,都只为了印证一个近乎残酷的事实:你越是挣扎着改变自己的身份,你所得到的报应就愈加暴烈。
大龄剩女樊胜美,一心想嫁个有钱人,在家是贴心姐姐的她在外总是端着,自尊心极强。在职场上,樊胜美缺乏杀手锏,既没有杀伐决断之力,也并非庸碌无为之辈,加之爱慕虚荣,就是个办公室的“油子”,只好随波逐流地在都市的滚滚红尘中浮沉。“樊胜美”不只存在于欢乐颂,她散布于我们触手可及的生活中。很多女生都梦想着可以成为blingbling的安迪,大部分却只能成为樊胜美。
不管樊胜美多么渴望嫁个有钱人,但她相中的“有钱人”,其实也跟她一样,是假扮有钱;她最终选择的男友,跟她是站在同样的社会坐标上的;她纵然貌美如花、情商很高,却无法通过婚姻提升阶层。
这是现代都市人的普遍渴望。一个个体的身份资本,包括了出身、教育、容貌和后天养成。樊胜美不依靠这些资源,能凭靠什么?关雎尔暗恋赵医生,然而,赵医生这样人帅腿长的优质专业男,是为曲筱绡这样的富家女准备的。而像奇点、包奕凡这类高端人士,更是樊、邱、关这样的女孩子们所无法看见的阶层。
编剧的高明和残忍之处,恰恰在于并不乡愿地制造一个灰姑娘的故事,而是杀猪般地呈现出一个血淋淋的事实:社会进阶毫无可能。
《欢乐颂》的魅力在于,它的人设面面俱到,让我们在看剧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对号入座,总能在某个点儿上与剧中角色产生共鸣,具有很强的代入感。我们,有时也会像安迪一样缺乏安全感,极端的时候也会像曲筱绡一样尖酸刻薄,也会有和樊胜美一样的虚荣心,也会像关雎尔那般患得患失,犯傻的时候也会像邱莹莹一样一根筋。
对这部剧的许多不满,正来自于这里:为什么剧中人都这么在意钱?这么势利眼,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大家,出身决定了一切?这是多么令人绝望。
贴地飞行的现实叙事
《欢乐颂》的题材不是没有相反的例子,比如美剧《欲望都市》。女主角凯芮和萨曼莎爱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没有谁是时时处处陷在阶层的困扰当中的;米兰达律师和她的酒保老公,社会地位完全不同,也可以过得很好。钱这样的问题,在无数的问题中并不那么重要。《老友记》也是,六个小伙伴本身就是处于不同的阶层,但那又如何呢,他们身上性格不同,但很难看到阶级的标签。
某种意义上,《欢乐颂》反映的就是中国这个社会的客观现实。不要以为“拼爹”主要出现在找工作的时候,然后就完事了;不,有时候从基因开始,贫富就划出了一道鸿沟;然后从幼儿园教育,从中小学教育,到大学的择校,不仅富裕阶层可以上尽可能多的学习班提高班、拿到各种各样的钢琴小提琴、航模奥数的获奖证书,他们还能早早就看到曼瑟尔·奥尔森的《集体行动的逻辑》,能够张嘴就是《麦克白》的台词——天生就有品位、优雅、见多识广、周游世界,眼界不凡。
讲真,再给樊胜美二十年,她也不可能向安迪看齐。
听着《蜗牛》长大,相信“一步一步往上爬,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的年轻观众批评编剧三观不正。可是,电视机前,怀着蜗牛梦的各位,不得不喝下这碗毒鸡汤:在这个阶层固化的社会里,由于社会成本高居不下,下层通道往上的空间逐渐已经堵塞,阶层固化也越来越严重——不仅是在中国。
大洋彼岸也有过一个众多平民只要奋斗就可以成功的美国梦,《阿甘正传》完美诠释了美国梦——只要不停向前奔跑,就会成功。可是美国也有了一部几番被搬上银幕的著名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描述了美国梦的幻灭:盖茨比纵然靠着灰色生意的逆袭完成了财富积累,也并不能进入他心仪女孩所在的上流社会。
不过,这是客观事实,但这是一种理想的社会状态吗?不是,当然不是。我们想要的是一个人人有机会的、充满活力的、可以流动的社会。如果对影视剧要求不高,《欢乐颂》能客观地把这种无可奈何的事实剥开揉碎地展现给观众,也算得上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好作品;但可惜的是,它也仅仅止步于此,匍匐贴地飞行,仍然一再重复蝇营狗苟的可悲现实,没有超越性,难免就会生出“也不过如此”之叹。
当然,糟糕的并不是影视剧,而是现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