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古典末期雅典城邦精神重构的失败
2016-05-30吕茅李家莉
吕茅 李家莉
摘 要:古典末期,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为挽救深陷危机的雅典城邦提出“重构城邦精神”的政治思想。但其思想中对个人意识、理性、多元差异的强调却瓦解了城邦整体主义精神,深化了城邦精神危机。从思想与现实来看,雅典城邦已不能适应已变化的经济社会基础,必然走向衰落。
关键词:城邦危机;城邦精神;雅典城邦民主制
国内史学界对希腊城邦危机与城邦精神有诸多研究,成果丰硕。但以笔者目力所及,学界对“古典末期城邦精神危机与城邦精神的重构”研究较少,本文尝试以雅典城邦为例进行分析。
1 雅典城邦精神危机
古代末期雅典在物质、制度与精神多方面均出现危机并相互影响。后期雅典的物质与制度危机有所缓和,精神危机却日趋深化。
持相对主义与怀疑论的智者是城邦精神危机的先驱。雅典青年向他们缴费学习雄辩术以更好谋求私利,中断了与长辈的城邦意识的承接关系。“智者的正规教育取代了责任意识和尊重市民的非正规教育,对那些有才华的个体从其社区与家庭中分离出去发挥了推动作用”。2他们动摇了城邦传统。
雅典城邦精神的基础是城邦整体主义与城邦至上原则。雅典城邦精神危机深化的表现则是“外表上依然保持城邦基本结构,但逐步失去内部的凝聚力与外部的扩张力”;公民的爱国主义与集体意识日益淡薄,个人意识弥漫。
2 三位哲人对城邦精神的重构与瓦解
(一)三位哲人对城邦精神的重构
苏格拉底并未提出具体的政治建议,而是引导人们去追求真理与美德以正确思考与生活。他提出“认识你自己”,鼓励人们运用理智去认识各种美德;由于人的理智是有限的,需要自知其无知与爱智慧;不要轻易地接受流俗的观点意见,因为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他通过归纳论证法获得普遍定义。在苏氏“美德即知识”的逻辑中,只要人们获得真知,就实现了最高的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城邦危机也将消失。
柏拉图认为城邦存在的意义在于实现正义,重构城邦精神的意义也是如此。正义的城邦一定是完善的城邦,能促进公民的最大幸福。所以,重构城邦精神的问题便等同于城邦如何得以完善的问题。对此,柏氏的政治思想是将理性内化后的一次充分运用与超常发挥,这点在《理想国》与《法律篇》有重要体现。
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是为实现最高的善,即正义而存在。亚氏重构城邦精神的政治思想大致可归为三点:
第一,必须正视并承认公民的个人私利及其社会差别等经济因素,城邦政治架构需要包容现实中多元的利益并达成平衡。
第二,国家必须实行法治,正义原则由法律规定保障。
第三,城邦进行中庸统治,有两点体现。一是“最好国家的中产阶级要超过两极端的阶级,这种国家才有秩序,实现和平安稳”。4二是城邦规划与管理要中庸,政治法律运作、国土、人口及公民品性等方面不能走极端。
为重构城邦精神,亚里士多德采用现实主义取向,以公民个人的利益为立足点,承认其正当性,反对绝对平均。不仅在思想层面直接肯定了理性主义,并在操作层面以之作为政治架构的方法。
(二)三位哲人对城邦整体主义的瓦解
整体主义的城邦意识深深嵌入城邦的实际,“城邦是至高的存在,它优于个人。其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不受任何制约限制,而个人自由没有制度化保障。从根本上说,个人自由屈从于公民共同体”。城邦的存在与政治实践正是以城邦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维系着现实中公民与城邦利益的一致性。
而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为挽救城邦提出的政治思想倡导主观反思,肯定多元与差异。现实中个人多元利益的存在及其相互矛盾性使集体意识逐步瓦解,进一步加深了城邦精神危机。“苏格拉底及其追随者发现,传统道德体系在逻辑上没有基础。年轻人对传统的信仰就此被摧毁,同时没有什么可以取代传统成为其精神支柱。对城邦的信仰也发生了动摇。”
3 雅典城邦衰落的必然
(一)伯罗奔尼撒战争对城邦信仰的冲击
持久的战争拉大了不同阶层公民的经济差距。城邦危机后,个人意识觉醒的公民更加难以达成城邦整体共识。高度凝聚的公民集团名存实亡,这是雅典城邦必然走向衰落的标志,也暗示着任何挽救措施难以奏效。
小生产者是公民集团的基础,而伯罗奔尼撒战争使诸多雅典小农失地破产。雅典政制中,土地所有权与公民权利相绑定。失地农民的政治地位与权利递减;且战后雅典出现财政危机,社会补助系统功能减弱,参与城邦公共活动的收益减少。
(二)公民对城邦共同体信仰的破灭
城邦共同体信仰的破灭有三点原因,即城邦政治社会化功能的弱化、雇佣兵制的盛行以及雅典民主制的制度性缺陷。
首先,雅典城邦公共文化活动的减少导致其政治社会化功能的削弱,使城邦共同体信仰失去结构性的来源支持。
其次,雇佣兵制日益盛行,贫困公民为谋生计而成为雇佣兵,公民兵一定程度上变异为雇佣兵。公民军队是政治社会化的重要机构,以前公民在军队中习得城邦整体主义的政治意识,延续着公民集团信仰。但雇佣兵制的形成与盛行阻断了军队以前的政治社会化功能。
最后,雅典民主政制无力应对利益的分化,为各利益团体争权夺利提供舞台,社会共识难以达成,城邦共同体信仰日趋瓦解。伯罗奔尼撒战争后,社会财富与利益高度分化,矛盾日益突出。城邦权威下降,中产阶层萎缩,城邦公共生活成为社会分化的场所,由此导致城邦政治活动的变质,其社会整合功能大为削弱。
一方面,社会共识愈发难以达成,且城邦自由的文化氛围为社会意识的分化与公民集团意识的瓦解提供温床;另一方面,各利益团体在民主政治环境中相互倾轧,城邦决策目光短浅,不断的内斗耗尽了城邦的有生力量。“民主政制不能取消贫穷,相反使其更加明显。政治权利的平等凸显了处境的不平等。革命发生后,有关产权的宗教被废除,财富失去神圣性,剥夺他人财产的欲望出现并被合理化。广大穷人以国家意志之名强行掠夺富人财富。”主导城邦政治生活的是泛滥的集团私利与仇恨而非城邦整体主义。
苏格拉底之死便是雅典党争的产物。归根到底,民主政制的弊端难以避免,且古希腊城邦政制中没有包容多元利益的空间。多元的利益在城邦中被贴上政治的标签,与城邦共同体的信仰格格不入,前者的发展必然导致后者的式微。
4 小结
三位哲人“重构城邦精神”政治思想中对个人意识、理性、多元差异的强调瓦解了城邦整体主义精神,深化了城邦精神危机。他们推动的思想文化的转变与社会存在的变迁一致,共同加速了城邦整体主义信仰的破灭,也导致了古典末期雅典城邦精神重构的失败。
参考文献
1 [英]J.W.罗伯兹著,陈恒、任荣、李月译:《苏格拉底之城:古典时代的雅典》,上海:格致出版社,2014年,第220页。
2 [古希腊]色诺芬著,徐松岩译:《希腊史》,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第16页。
3 [美]威廉·邓宁著,谢义伟译:《政治学说史》,第40页。
4 黄洋:《古代希腊政治与社会初探》,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49页。
5 [英]H.D.F.基托著,徐卫翔译:《希腊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59页。
6 [法]菲斯泰尔·德·古朗士著,吴晓群译:《古代城市:希腊罗马宗教、法律及制度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51-3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