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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黑夜里思念一个老人

2016-05-30邓琴

椰城 2016年3期
关键词:木盒糖果帽子

邓琴

(一)

有个中午,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村庄。小时候跟着表哥表姐们在那些小巷子里钻来钻去,青石子铺就的巷道没完没了地延伸着,怎么钻都钻不完,似乎没有尽头。

那一刻,倦意消失干净。我迫不及待地奔向了电脑,试图从那虚无的网络中寻找一点真实的记忆。幸运的是,我真的从论坛里找到了一组图片。八年过去了,那还是记忆中的村庄。青石子路,五角飞檐的老房子,趴在地板上喘气的老黄狗,还有坐在石板上休息的老奶奶,乡村的气息在图片里跳跃、旋转。

我看见一个老人,带着黑色线织帽子,几根银丝飘飞在空中。她穿着青黑棉麻上衣,藏青裤子,裤腿上还点缀着几个小补丁,老年斑在皮肤松弛的脸部轻轻诉说岁月的沧桑。老人侧着身子,低垂着眼睑望向地面,那里是写着她年轻时的回忆,还是写着儿孙的归期?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了,我以为那就是外婆,我可敬的外婆!

记忆中,外婆也是这身打扮。不管什么季节,头上总有这么一顶线织的帽子。松弛的皮肤在脸上耷拉着,还有干瘪的没多少牙的嘴。老家人爱说:“没牙佬,漏风嘴”,我却能从这张漏风的嘴里听到最动听的话。那时的外婆,也总是喜欢坐在老房子的石阶上,安静地听老村庄发出的各种声音,默默地想着老人家的心事。

那是一段极其安静的时光。

(二)

最近几天家里人一直谈论从前的事情。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艰难往事,谈及那个年代的农村,似乎总是无法避开“重男轻女”的话题。我算是这种思想下的受害者,一出生就得不到老人家的喜爱,从小就敏感,就学会察言观色,为了得到丁点的认可,不得不小心翼翼,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乖孩子。

回忆一直拉伸,在遥远的日子里。我突然惊醒,看看手表,竟然是5月4日。十六年前的今天,外婆在儿孙们的哭哭啼啼中永远安眠在了那块山坡上了。那年,我读初二,开始懂得失去亲人的苦楚,更何况,离去的是外婆,这个唯一让我感觉受到重视的老人。

我记得那一个下午,母亲带着我离开外婆家。破天荒地,外婆坚持要送我们一段,她拄着拐杖跟我们沿着青石路往村口蹒跚而行。我们在路口站了很久,外婆似乎有叮嘱不完的话。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偷偷地塞给我十五元钱,要我好好读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回望,夕阳把外婆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从帽子里钻出的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向我们挥着手告别。夕阳下的外婆,像尊慈祥的菩萨。我手心里紧紧地攥着这十五元钱,看着外婆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感觉鼻子酸酸的。

好像预定的情节一样,和外婆的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三)

外婆的床底下,珍藏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那时孩子成群,母亲兄弟姐妹几个年龄跨度大,我们表兄弟姐妹们年龄差距也比较大。我是那群孩子中较小的一个,又是女孩,玩游戏做家务总是拖后腿,表哥表姐嫌我小,不愿意带着我疯跑。我常常一个人陪外婆坐在青石台阶上坐着,外婆便会从床底拖出那个黑色的木盒子,从里面拿出几块糖果给我,嘱我不要跟其他人说。这是我难忘的不愿流逝的温暖日子!只有在外婆这儿,我这个女孩才能享受到这须臾的快乐。

那时候的大家庭,有谁能关注到一个孩子的内心世界呢?外婆是个了不起的老人。煮饭的时候,全部的孩子都跑出去疯玩了,我留在灶边,帮外婆放柴火。然后看着外婆先舀开一小盘菜,再往锅里放辣椒,装盘。只有外婆细致入微地观察到我吃不了辣椒,特意在放辣椒之前装开一小盘菜。这个慈祥的老人很自然地做着这些事,却不知道这小小的动作会一直温暖我的心。时至今天,每次我吃辣椒辣得流汗时,仍会不自觉地想起外婆曾为我留开过的一碟碟菜,很普通,但很美味。

我记得外婆吃饭时没有多少牙的嘴,一瘪一瘪,很艰难。别人笑话她,我却觉得那一张一合的嘴,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好看极了。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了吧!

(四)

外婆偷偷地给了母亲几个“宝贝”。

那都是外婆珍藏在那个黑色木盒里的。那沉沉的黑色是神圣的,大人们虽觊觎着这个盒子里的宝贝,却从没有人敢大胆地去打开看一看。我看过外婆从里面拿糖果,一直以为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糖果。

母亲得到的是几块银元。在现在看来不算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那都是外婆的嫁妆,可真算得上是宝贝了。

现在,母亲把它们给了我。我拿出来看,感受当年外婆出嫁时的心境。灯光下,银元上的纹路沾染着一些黑色的痕迹,这是岁月侵袭的痕迹。没有什么比岁月更容易抹掉一切了,也没有什么比岁月能更深刻地拓印下一些片段。

十六年后的今天,我坐在黑夜里,思念一个叫做外婆的老人。她安静地坐在老屋前的石阶上,戴着黑色线织帽子,干瘪着好看的嘴,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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