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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蒂画

2016-05-30梁景伟

辽河 2016年2期
关键词:烟蒂副局长客厅

梁景伟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人们都叫我“烟蒂画”。俺出身低微,就像乡间的苦菜花,要是说梵高的《向日葵》你就明白了,我是它的同门小弟,是一幅名叫《黛玉葬花》的“烟蒂画”,栖居在明明家有些年头了。

30年前,主人把我和我的兄弟带到这个世界,一时在县里、市里风光无二,不信你打听打听,就连广交会上也有我们的影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主人弃我们而去,我漂泊的日子就开始了。

那时,主人明眉大眼,心气挺高,他觉得自己是为绘画艺术而生的。自从读了美术系绘画专业,他认为他就是未来挂在墙上那些受人尊敬以至于被人仰望的画像里的一张,不幸的是,毕业之后屡屡碰壁,一番劳碌奔波,主人来到矿山子弟学校,戴上了一顶“美术老师”的帽子。

就像落在地上的天鹅,迟早要飞走,主人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这些乳臭未干鼻涕长流一无所知一脸渺茫的孩子玩下去。同事规劝,他说,做“孩子王”?笑话!

我知道主人的梦,他要闯入绘画领域的珠穆朗玛。看着同伴们渐渐被生活俘虏,他嗤之以鼻。主人说,工作是衬衣,生活是外套,都是穿在线条艺术身上的衣服,他的爱人是披着圣洁婚纱的“绘画艺术”。

一个月白风清之夜,主人开始了他的梦想之旅。不知他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烟蒂,一一剥开,白的、黄的一大桌,然后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再用胶水把它们粘在事先勾勒好的画面上……

当地文化、新闻机构闻风而来,“烟蒂画”一炮走红。之后,主人冰河解冻般激情澎湃,历时数年,把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以“烟蒂画”的形式再现在世人面前。人才!人才!!观者无不拍案称奇。

那天,县教育局雄副局长到学校考查,作為兄弟中的佼佼者,我被校长带到了雄副局长家。雄副局长说话粗腔大调,像个“黑老大”,他盯着我左看右看,说不错不错,怪顺溜。他看也不看校长,说,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教育局报到!校长恭恭敬敬地拉上门,屁颠屁颠走了。

我被挂在雄副局长的卧室。早晨,雄副局长瞥着我,他的目光很邪乎,似乎剜了我一刀。不情愿地拿起手包,上班走了。他女人“一枝花”瞄着我说,哼!再美也是一张纸,几个破烟头。不久,“一枝花”领着个年轻男人进了卧室……急死我了!别看他在局里横行霸道,在我这儿,中看不中用…...

县里要举办美展,据说市里的有关领导也要参加。教育系统要露脸,思来想去,雄副局长记起了我。我被包装一新,披挂上阵。美展上,我出尽了风头。市里于副部长盯着我看了好久,不住地点头称许,说这是我市艺术领域的一朵奇葩,我们——尤其是文化主管部门要加大扶持艺术创新的力度……我也听不明白,不过晚上我就到了市里。

宽敞的客厅里,我有点局促不安,这客厅比雄副局长的大多了。走廊的尽头就像是个茶艺室,环境幽雅,令我陶醉。最让我开眼的是书房,层层叠叠的大部头码得整齐划一,纤尘不染,至于钧瓷、唐三彩、高大的花瓶,有些我都没见过。

于副部长右手端着一杯毛尖,左手托着我,仔细观察着。嘴里喃喃地说,好啊!好啊!线条飘逸,如行云流水,着色恰到好处,烟蒂丝绒点缀到位,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再配上启功体的书法,绝了……这些话我听主人的同行说过,看来于副部长也是行家。我庆幸,主人遇到了知音,我也找了个好人家。

阳光钻进来,又溜走;月亮升起来,又隐去……日子就这样温馨着。

忽然有一天,端庄娴雅的于副部长夫人推门进来,我以为她要看书,半天没有动静,只是望着我出神,慢慢地,她那双丹凤眼里就有了泪水。我有些诧异,如此恬淡舒适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是因为夜不回家的于副部长?正迟疑间,一个声音幽幽地飘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不是主人题在我身上的诗么?唉,人心难测,家家似乎都缠搅不清。

我这会儿被挂在明明家的客厅,这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儿的。似乎听明明说,他在街心公园里画画,一个好心的奶奶送的。明明还说,那奶奶好奇怪,这么好的一幅画放在她那儿怎么就“可惜”了呢?

日子久了,从明明那儿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少主人的消息……那年,拗不过未婚妻的主人也到了深圳,在那儿做原画师,月收入贼高,原单位的人都羡慕得要死。现在就不清楚了,据说已做到美术总监,月收入上万呢!

我很高兴,我梦想着、期待着与主人再次相见。

去年有人在深圳见到主人,问起他“烟蒂画”的事儿,主人癔症半天,说,有吗?

听到这个,我伤心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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