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音艺术教学实践中的美学分析
2016-05-30施玲
施玲
有声电影诞生以来,观众开始从视觉和听觉两个方面,对电影艺术同时进行审美活动。而译制片正是基于文化共同性,一次打破语言的隔膜的心灵的创作。配音是指对未经同期录音的影视片进行的一种还原或补充的后期制作过程,其包含的声音素材为人物语言、现场音响、画外解说、音乐等。配音过程中,人物语言应与人物口型、人物动作一致,现场音响应符合现场事件和环境,画外解说、音乐体现出创作者的意图并与情节发展相配合。我们常说的译制片配音,侧重指人物语言的配录,也可称之为狭义的配音。在配音艺术教学实践中,笔者尝试进行了这门独特的艺术的美学分析。
1.民族与文化的交融
曾经,我们在译制片的银幕下,悉心品味文化的大餐,浓郁的译制片的民族文化精神深深吸引了我们。究其原因,译制片的奇异的民族特色与文化底蕴及张力,加之译制片精准的有声诠释和完美的二度创作,不仅没有因为语言的变化削弱电影的水准,反而更加强了中国观众的观赏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译制片辉煌时期,引进的外国片有相对多是经典名著改编而成,其艺术性显著,有些堪称民族文化瑰宝,这也是译制片发展的一个正面的辅助。译制片里的汉语不同于原文,也不同于国产影片的中文,它是一种"中间语",既包含着原文所承载的文化,也包含着汉语文化。喜爱译制片的观众都有这样的感受,译制片的汉语对白别具风味,它融合了中外两种文化,是经过了艺术再加工、再创造而产生出来的语言,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本身也是电影欣赏的审美对象,这也是译制片艺术可以独立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
2.个性与风格的形成
给译制片配音,犹如戴着镣铐的舞蹈。唯一的准则就是与原片人物表演统一。但是那些美妙的配音再创作,既极好地表现了影片中的角色个性,也以呈现配音者鲜明的创作风格而令人称道。画家陈丹青这样回忆邱岳峰:他的配音像是电影原版另一个独具价值的“副本”,时过境迁,是那些角色有幸“配”上他,原版反而成了“邱岳峰语调”的副本。他超越了剧情和角色,我们在邱岳峰语调中贪婪倾听而沛然神往的,其实是语言语音的活的气质:那才是人情与人性。他没有说过一句“外国话”,他以再标准不过的“国语”为我们塑造了整个“西方”。[1]
真正的配音艺术,是可以穿透银幕和年代,回到历史,并经历岁月而不衰。
3.韵律与意境的呈现
配音艺术的韵律与意境也正如诗歌的韵律与意境。当配音者的声音行走在字里行间,他们其实是在语言的节奏里表演,好的配音其实就是配戏。创作者必须在创作间丢弃自我,抛弃对声音的拘泥,声音和角色合二为一,赋予有形的角色以灵动的声音形象,穿越时空和文化的差异。
上译厂老厂长陈叙一说,配音不能满足于叫观众看懂故事,原片有的味道不能丢掉。在优秀的配音电影中,这味道是悠远绵长的。以邱岳峰的配音为例,如果把配音用音乐作比喻,邱岳峰的配音象复调音乐,拥有巴洛克时代巴赫、亨德尔音乐中的丰富层次感,甚至是一种繁复的“对位”感,由于不同声部的旋律同时向各个方向运动,又必须之间保持和谐,就产生一种紧张而异常丰富华美的效果,邱岳峰的配音就有这样的张力,充满了强烈的明暗对比,他用松弛的语调表达紧张的心理,用温和的口气表达辛酸和凄凉。《简爱》里,梅森在桑费尔德夜里受到疯姐姐袭击,惊醒了众人,罗切斯特出面解释的一场戏,邱岳峰的声音比平时尖、高、滑,语速快,停顿很少,营造了一种愉快自信的语感,但是观众却从中很清楚地感到这种语气的不安,因为罗切斯特平时的声音一直塑造得沉郁而略带嘲讽,细心的听众可以听出这次他几乎没有换气,造成了一种隐隐的紧张感,可是这种紧张不是摆在桌面上的,你得跟着影片内容才能体会到。
艺术需要技术,但它不是技术。配音艺术的韵律与意境,是和配音者的“内力”紧密相关的,需要高超地运用声音的韵律,抛开表面、教条和僵化,挖掘人物心灵世界的深邃,以达到与人物性格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
4.贴切与和谐的美感
艺术寻求美。译制片的配音之美首先在于声音与人物的贴切与和谐。
如何为译制片选择声音呢?是不是愈漂亮的声音就愈好呢?其实译制片中声音的选择,音质美只是一个方面,与作品内容、角色相和谐,并具有独特的个性,是译制片声音选择的重要标准和追求的境界。单从音色来看,其实邱岳峰的声音并不好听。然而几乎所有听过他配音的人都觉得他的声音好听。那是因为他为影片中的人物配音都那么贴切、那么鲜活,给人一种艺术上的美感。
译制片配音要求配音演员绝对忠实于原片,在原片演员已经创作完成的人物形象基础上,为人物进行语言上的再创造。同时又要求配音演员根据片中人物所提供的所有特征,去深刻地理解、体验人物感情,然后调动演员本身的声音、语言的可塑性和创造性去贴近所配人物,使經过配音的片中人物变得更丰满、更富有立体感。
除了音色气质的贴合以外,演员还要在配音中做到情绪表演的贴合、气息动态的贴合、口型大小的贴合等等,这样才能完美呈现这门艺术的贴切和谐之美。
5.翻译与文本的超越
译制片的转换首先是文本上的,即脚本的转换。脚本的翻译必须要同时兼顾翻译原则、电影语言原则、还有配音口型音节数限制原则。
这种文本的转换既要传达出异域的文化与情调,又要基本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但东西方文化、尤其是语言文字的差异又是十分明显的,这早在我国为第一部译制片——前苏联影片《普通一兵》配音时就被发现,创作者需要努力去消除它,然而,有时也只能弥补一部分。
更多时候创作者凭着丰富的语言文化的底蕴,实现了文本转换的超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在英国影片《追寻铁证》中,男主人公是一个警长,被黑社会诬陷为杀人犯,于是一个青年女律师自告奋勇要为他辩护,可男的不信任女的,认为她太时髦、年轻。结果,女律师锲而不舍的精神使男的产生好感,并有了感情。最后,他们被坏人包围在一个小屋子里,从原文剧本中直译,男主人公的台词是:“你离不开我,我们俩人要不然冲出去,要不就都死在这,决不能一个活一个死。”配音时,导演感到直译不准确,经过反复推敲把第一句改为:"你甩不掉我,……”,原意没变,但一个汉语特有的“甩”字,把人物个性和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准确地表现了出来。
诚然,外国片翻译过来以后,影片的原意必然要受些损失。翻译无法做到完全对应,不能一字一句地翻,整部戏是什么感觉,要抓住这个感觉去翻,将文本的转换做到位。在译制片的语言转换中,有时不可避免地存在语言文化的损失,但是只要做得好,这种损失是微小的。翻译成母语以后,观众对这个片子的理解和欣赏更加深刻透彻,得益的部分要比损失的大得多。所以我们认为译制片是需要的。有翻译小说存在,就应该有译制片的存在。
在这种文本的转换与超越中,对配音者,同样也存在文本转换的任务。配音不同于演播,无法做到在挖掘书面含义后,任由演员根据理解去设计语调、节奏;亦不同于新闻、专题片或科教片的解说,可以根据画面平铺直叙、娓娓道来。译制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以文本为依据以原片风格为依据的一次重新的演绎,决非为人物的配上画外之音。
成功的配音创作,实现了语言和文本超越,是在人类共通的情感层面完成的一次沁人心脾的审美体验。
参考文献:
[1]陈丹青:《多余的素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9月版,第1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