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StoryCorpss口述史项目的特色与启示

黄霄羽 卢俊旭

一、新闻导入——美国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记录普通人故事[1]

StoryCorps是一个美国的非营利组织，其目标是通过录音的方式记录、保存并分享不同背景和信仰的美国人的故事。StoryCorps希望创造一个世界，让人们更好地去记录自己的故事，聆听别人的故事。

戴夫·伊赛（DaveIsay）是StoryCorps的创始人，同时也是TED年度百万美金的获奖者。凭借这笔奖金，2015年戴夫团队开发了一个移动应用程序，让世界各地的人们随时随地与自己所爱的人进行访谈，并将录音上传至StoryCorps。最终，这些口述档案被保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这一做法让StoryCorps的录音更加快捷、自由，并能借助互联网共享。

目前，这个应用程序已可在安卓和苹果系统下使用。它为用户提供了一个访谈平台，人们可看到简单的问题清单。此外，该程序还会指导人们更好地展开对话，以及如何录制高质量的音频。StoryCorps鼓励受访者聊一些与祖父母、家庭、爱情等话题相关的内容。访谈完成后，用户可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录音的内容，也可转发到社交媒体。最后，只要点击“发表访谈”，这段对话会自动上传到StoryCorps网站和美国国会图书馆，被妥善保管。

二、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的起源与发展

StoryCorps由戴夫·伊赛创建于2003年，灵感来自戴夫的父亲。

年轻的戴夫在一次与父亲的聊天中惊讶地发现，父亲竟是一名同性恋者，这件事让戴夫认识到对话的重要性。随着对同性恋群体解放运动的了解，戴夫决定与这些人对话，探寻他们的故事。戴夫设法找到了1969年“石墙暴动”（指发生在纽约的一次同性恋者和警察间的一系列暴力冲突，引发了美国同性恋群体维权的行动，并扩展到世界范围内——笔者注）的参与者，用录音形式对其进行采访，记录了他们的故事，StoryCorps由此诞生。[2]十几年间，StoryCorps通过提供录音设备和志愿服务，记录了超过80000个普通人的故事。[3]

2015年，StoryCorps做出重要决定——通过互联网让故事的记录更方便、快捷。非常幸运的是，该想法得到TED年度奖金的支持，StoryCorps获得100万美元，用于开发不同平台的应用程序，支持更多人用音频分享故事。目前，这款应用程序已上线。

此外，据BBC报道，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计划为特殊事件展开专题收录，如孩子与老人之间的年度对话。该公司还计划从疗养院、监狱等人们很少关注的地方去发觉和捕捉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戴夫在接受BBC采访时说，“这样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对自己所爱之人，或是陌生人表达敬意，这能帮助人们意识到我们作为人类所共有的情感，并提醒人们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生命都充满无限意义，都值得尊重与敬畏”。他还表示，“这样的一个免费的应用程序，旨在帮助人们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人们可以仔细聆听对方的声音，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优雅和诗意，分享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故事”。[4]

三、项目特色分析

相对传统的口述史项目，笔者认为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在内容与形式两方面都有突出特色。内容特色主要表现为记录对象平民化、记录内容多元化与记录方式自由化，形式特色主要表现为服务方式多样化。

（一）记录对象平民化

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与见证者，但当我们回顾历史却发现，仅有少数人的故事作为档案被保留下来，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故事，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人们遗忘。而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把关注点放在普通民众身上，他们或许是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或许是养老院中的老人，或许是一辈子生活在狭小、阴暗房间的社会底层人士。如果没有这样的公益组织，他们的声音永远不会被世人听到，他们的历史将永远尘封。

许多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的采访记录在网络上引起轰动。如一位患有埃斯博格综合征的孩子约书亚·利特曼（Joshua Littman）曾通过StoryCorps采访母亲莎拉（Sarah）。埃斯博格综合征患者往往存在社交障碍，因此缺乏友谊，不容易被周围人接受。而孩子在与母亲的对话中就表达了自己的沮丧，他觉得妹妹比自己受欢迎，而自己缺少朋友。他甚至问母亲，自己的出生有没有达到母亲的预期。这些都让我们深入地了解到埃斯博格综合征这一群体的焦虑与不安，他们需要更多的关爱与理解。这段母子对话的音频被做成了动画，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5]

这种访谈不仅仅局限于亲人、好友之间。一些有着特殊经历的人也参与到这一对话中来，他们甚至是曾经的仇敌。1993年，玛丽·约翰逊（Mary Johnson）的儿子被Oshea Israel杀害，当时玛丽非常痛恨Oshea。多年过去，Oshea出狱后，玛丽发现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黑帮少年，便原谅了他。不仅如此，Oshea还搬到玛丽家附近居住，玛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玛丽与Oshea在StoryCorps进行了对话。玛丽说“我没能看到儿子高中毕业，但我现在能看到你步入大学；我没有机会看着他走进婚姻殿堂，但我或许能看着你结婚的那一天，与你共同分享喜悦。”[6]这段发生在一位改过自新的犯罪者与一位善良母亲之间的故事，感动了无数人，并引发公众对于青少年犯罪者出狱后重新融入社会、犯罪者与受害者之间和解方式等问题的思考。如果不是StoryCorps这样的平台，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去聆听这些人的故事。

可见，通过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平民中的少数群体或有特殊经历的群体得以走到公众面前，倾诉自己的经历，表达诉求，甚至是传递价值观。笔者认为，这种通过声音的信息传递，作为第一手资料，具有更深的感染力，容易引发社会的思考与共鸣。得益于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历史的书写与创造，不再是历史学家等少数人的专利，每段历史的创造者与见证人同时也成了历史的记录者，历史记录的内容得到极大地丰富。

（二）记录内容多元化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不同国籍、语言、宗教信仰的移民造就了现代美国的多元文化，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美国拥有较为成熟的社群，社群中的人往往有共同经历、共同兴趣或利益关系。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社群一直处在边缘化地位，很少得到社会关注。

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将相似群体的故事进行汇总，形成主题，例如：性少数社群、幸存者、目击者、退伍军人、拉丁美洲。同时，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还按照地区对故事进行分类。每个对话被赋予相应的标签，便于归类与检索。笔者发现，这些标签化的归类并没有严格的逻辑性，却与主题联系密切，通过标签，相同主题的录音汇集在一起，成为反映一类群体的故事集。

相比之下，传统的口述史项目往往围绕一个特定主题对相关经历者进行采访，内容相对单一，局限性强，而且缺少项目之间的联系，使得收集到的口述档案比较分散。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的内容来源广泛，很好地反映了美国多元文化，而这些口述档案又被美国国会图书馆统一保存，为之后的档案开发利用奠定了基础。

（三）记录方式自由化

传统的口述史项目往往依赖专业团队去采集人物录音、录影，运作较为复杂，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去维系，门槛较高。同时，传统的口述史项目往往有专门的负责人主导访谈内容，受访者实际上只能按照问题已有的框架回答，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口述档案的客观性。

然而，在这个互联网文化高度发展的“自媒体”时代，人们通过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就可自发、快捷地发布自己的想法，记录口述档案的门槛大大降低，因此记录的内容得到极大丰富，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主题。更重要的是，人们可在一个更自由的环境下阐述观点，拥有更高的话语权，访谈内容不会受到外界人为因素的制约，记录的内容更有创造力。

当然，为保证录音的质量，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会提供给用户详细的使用指南，指导用户选择合适的问题、访谈对象，并合理地控制时间，以帮助用户更好地开展每次访谈。

（四）服务方式多样化

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的服务分为线下与线上两种模式。

其中线下服务有三种方式：固定录音亭（Story booth）、移动录音亭（obilebooth）、上门服务（Services）。固定录音亭坐落在城市的许多公共场所。2003年10月23日，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在纽约的中央车站建立了第一个固定录音亭。录音亭面积很小，人们可以进去采访与录音。2005年5月，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推出两个移动录音亭，这其实是两辆旅行车，它们全年穿梭于不同的城市，记录当地人的故事。此外，StoryCorps还提供上门服务，为那些无法亲自前往录音亭的群体录音。同时，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也提供了自定义服务，用户可下载设备使用说明，浏览推荐的问题，并用自己的录音设备进行录音。

2015年，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在线上服务方面取得了新的突破。一款名为StoryCorps的移动应用程序开发后，用户可以通过手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将访谈录音上传至StoryCorps，使信息被迅速传播，时效性大大增强。在传统口述史项目里，一段访谈从采集、编辑整理到发布需要相对较长时间，而在Story

Corps中，录音的发布非常迅速、高效。同时，Story Corps能迅速地将信息传播到受众中，受众也可迅速地对信息传播的效果进行反馈。用户可通过转发将录音放到其他平台（Facebook，Twitter，Google等），有意义的故事将会在互联网上以滚雪球的方式传播，影响力迅速提升。

这种多样化的服务方式，可满足不同年龄、不同地区用户的需求。例如，城市居民可通过固定录音亭进行访谈记录，而边远地区居民则可利用移动录音亭或手机应用程序；年轻人更喜欢应用程序的便捷、高效，老年人可能更愿意使用录音亭或者上门服务。所以，多样化的服务方式带来了多样化的用户群体，让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的录音与故事更具有广泛性。

四、项目的启示

（一）关注普通民众生活，丰富社群记忆

从档案发展历史看，我国档案文献自古以来都偏重于记录统治阶层的管理活动，有着较为浓厚的政治色彩，而关于个人的记载，也多偏重于有突出贡献的精英人群，往往忽略了对于普通民众的记载。然而，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与见证者，普通民众的故事也是历史很重要的一部分，档案记录应考虑到不同人群的实际需求，向多元化方向转变。目前，档案多元论已逐渐成为欧美档案学界的“强音”，研究对象从社会强势和主流群体拓展到覆盖社会弱势群体及边缘化人群等多层次社会结构。[7]同时，随着“社群”这一概念的关注度提升，社群档案的收集、保管与利用也逐渐得到重视，这一趋势在国外尤为明显，比如英国建立了黑人文化档案馆，其中就包括口述史档案；此外还有印度的“南亚女性毕业生档案特别项目”，也是围绕一代女性的档案进行整理。

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公益项目。它关注边缘化群体以及少数群体，关注多元文化、社会、种族和人种背景，以用户需求为驱动，因此，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关注度及社会认可度，吸引了民众的广泛参与，也获得了政府等机构的支持。我国档案机构也应更多地关注普通民众，关注边缘化的社群，采集他们的故事作为历史保留下来。这一方面丰富了传统档案、传统史学的内容，另一方面，也为后人保留了一笔潜在的历史财富。

（二）增强服务意识，提供多样化服务方式

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通过多样化的服务方式满足了不同地区、不同阶层、不同年龄段群体的需求，如通过移动录音亭和上门服务采集美国其他地区居民的故事。然而，我国口述史项目往往依靠人力寻找、联系被采访者，效率低，覆盖面窄。因此，档案与历史机构有必要丰富服务方式，考虑到民众年龄、地理位置、教育程度等方面的差异与需求的不同，尽可能拓展采集群体的覆盖面。

（三）充分利用历史讲述者的自主意识

在传统的口述史项目中，讲述者往往处在一个受访的位置，他们的表述可能潜移默化地受到环境或采访者的制约，而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则完全把开展一个访谈的权利交给用户，仅仅提供一些建议。这样的模式可给用户更大的表达空间，带来更加生动、真实的历史。所以，我国口述史项目进展过程中，也应充分考虑环境对讲述者的影响，尽量创造轻松、无压力的环境，充分发挥讲述者的自主意识，确保记录内容的质量。

（四）互联网移动平台的应用

StoryCorps口述史项目一个非常显著的优势就是互联网移动平台的开发与利用。随着“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人们在网络上发布信息越来越便捷。借助互联网移动平台，口述档案的上传与分享速度都得到了极大地提升。另一方面，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移动终端应用已成为许多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档案馆、图书馆也许离人们很遥远，但人们对手机应用程序却很熟悉，利用这一平台将档案意识引入人们的生活，应该成为档案机构必须把握的机遇。

注释及参考文献：

[1][4] Pcmag. StoryCorps App Seeks to Archive the Wisdom of Human History[EB/OL].[2015-5-1].http：// www.pcmag.com/article2/0，2817，2478508，00.asp.

[2]TED.DaveIsay：Everyonearoundyouhasastorythe worldneedstohear.[EB/OL].[2015-5-2].http：//www.ted. com/talks/dave_isay_everyone_around_you_has_a_sto？ ry_the_world_needs_to_hear#t-438986.

[3] Wikipedia.[EB/OL].[2015-5-3].http：//en.wiki？ pedia.org/wiki/StoryCorps.

[5] StoryCorps.“I just hugged the man who mur？ dered my son.”.[EB/OL].[2015-5-4].http：//storycorps. org/listen/sarah-and-joshua-littman/.

[6] StoryCorps.“Have you ever lied to me？”.[EB/ OL].[20155-5]. http：//storycorps.org/listen/mary-john？ son-and-oshea-israel/.

[7]安小米，郝春红.国外档案多元论研究及其启示[J].北京档案， 2014（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