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荒诞画笔涂抹真实世界

北北

空旷的荒漠中，有一条僻静的小路，一棵光秃秃的树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两个衣衫褴褛、精疲力竭、神情恍惚的流浪汉出现在暮霭中，心怀希望而又心灰意冷地等待着戈多……他们讲梦境、闻臭靴、玩上吊，无聊地消磨时光，既滑稽可笑，又令人感到悲凉。可他们等待的“戈多”始终没有出现。那么，那个流浪汉自己都不知道而又寄希望能拯救自己灵魂的“戈多”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疾走于荒诞之路的勇士

萨缪尔·贝克特（1906-1989），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家，出生于爱尔兰，早年来到巴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留在法国从事文艺创作。一开始他主要写小说，后来主要写剧本。1952年他发表的《等待戈多》获得巨大成功。从此以后，他又创作了《最后的一局》《哑剧》《最后一盘录音带》《快乐的日子》等剧作。由于“他那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使现代人从精神贫困中得到振奋”，而且他的戏剧“具有希腊悲剧的净化作用”，因此他于1969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的悲剧

第一幕：老流浪汉爱斯特拉冈坐在一个土墩上脱靴子，累得筋疲力尽也没能脱下来。另一个老流浪汉弗拉季米尔走上来，两个老朋友交谈几句。在等待中，他们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吵架，上吊，啃胡萝卜……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一个人手拿鞭子驱赶着一个被绳子拴住脖子的人出现了。两个流浪汉一阵惊喜，却马上发现来人并非戈多，而叫波卓。波卓手里牵的那个人叫“幸运儿”。戈戈和狄狄眼看着波卓残酷虐待幸运儿，又聆听幸运儿一番胡言乱语的“有声思想”。之后，波卓赶着幸运儿离去。这时，一个孩子上来说戈多今晚不来了，明天晚上准来。这时夜幕降临，戈戈提议离开，狄狄表示同意，但他们仍然坐着不动。

第二幕：次日，两个老流浪汉再次相遇，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们把前一天的对话和动作重复一遍，没完没了地说话打发时间。一会儿，波卓又牵着幸运儿上场了，不过他已经瞎了眼睛，昨天晚上的威风一扫而空，也根本不记得曾经见过戈戈和狄狄。最终，戈多还是没来，戈戈又提议离开，但他们仍然像昨天一样站着不动。

◆节选

（爱斯特拉冈坐在一个低低的土墩上，想脱掉靴子。他用两手使劲拉着，直喘气。他停止拉靴子，显出精疲力竭的样子，歇了会儿，又开始拉靴子。）（“爱斯特拉冈”下称“爱”，“弗拉季米尔”下称“弗”）

爱：（又一次泄了气）毫无办法。

弗：（叉开两脚，迈着僵硬的、小小的步子前进）我开始拿定主意。我这一辈子老是拿不定主意。老实说，要理智些，我还不曾什么都试过哩。于是我又继续奋斗。（他沉思起来，咀嚼着“奋斗”两字。向爱斯特拉冈）哦，你又来啦！

爱：是吗？

弗：看见你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一去再也不回来啦。

爱：我也一样。

弗：终于又在一块儿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怎样庆祝呢？（他思索着）起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爱：（没好气地）不，这会儿不成。

弗：（伤了自尊心，冷冷地）允不允许我问一下，大人阁下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夜的？

爱：在一条沟里。

弗：（羡慕地）一条沟里！哪儿？

爱：（未作手势）那边。

弗：他们没揍你？

爱：揍我？他们当然揍了我。

弗：还是同一帮人？

爱：同一帮人？我不知道。

弗：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我照顾……你会在什么地方……（果断地）这会儿，你早就成一堆枯骨啦，毫无疑问。

爱：那又怎么样呢？

弗：光一个人，是怎么也受不了的。（略停。兴高采烈地）另一方面，这会儿泄气也不管用了。我们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在世界还年轻的时候，在九十年代。

爱：啊，别啰唆啦，帮我把这混账玩意儿脱了吧。

弗：手拉着从巴黎塔顶上跳下来，这是首先该做的。那时候我们还很体面，可现在已经太晚啦。他们甚至不会放我们上去哩。（爱斯特拉冈使劲拉着靴子）你在干吗？

爱：脱靴子。你难道从来没脱过靴子？

弗：靴子每天都要脱，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你干吗不好好听我说话？

爱：（无力地）帮帮我！

……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什么？

爱：我们等的地方。

弗：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了吗？

爱：这是什么树？

弗：一棵柳树。

爱：树叶呢？

弗：准是棵枯树。

爱：看不见垂枝。

弗：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看上去简直像灌木。

弗：像丛林。

爱：像灌木。

弗：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他应该到这儿了。

弗：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万一他不来呢？

弗：咱们明天再来。

爱：然后，后天再来。

弗：可能。

爱：老这样下去。

弗：问题是——

爱：直等到他来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