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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与爱——论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

2016-05-30刘勤盟

西江文艺 2016年24期
关键词:威尼斯商人基督徒安东尼奥

刘勤盟

“女人是男人心中袒露的秘密。”

——萌萌

“...对,爱情是锁链,最沉重的锁链。”

——屠格涅夫《往来书信》

莎士比亚的这样一部戏剧如同任何戏剧一样,是对人类生活及其生活所依据的更高主题的描绘,也就是说,是丰富和多面相的,并且是与历史的真实情况与人类的根本境遇相联系的,从而能够数百年来吸引不同的读者。

在威尼斯这样一个具体的、真实的城市,甚至对于莎士比亚所处的英国来说,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关节点。而在那个时代,这种关节及其转换尤为突出,因为通过历史我们清楚地知道: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这个时代。而戏剧之中,角色的差異与联系决定了可能发生的戏剧冲突,而这在那样一个时代、在威尼斯那这一个城市中,在一个基督徒商人和一个犹太人富翁的身上所可能发生种种情形,不自觉地就会让人浮想联翩。

安东尼所显露出的忧郁和悲哀,他徘徊在商业的、此世的冒险精神及其带来的辉煌与荣耀,与神圣生活的荣耀之间。而一个人如果既是一个城市商业中的风云人物,又是一个苦行和施善的修士,这种定位是十分尴尬的,现代商业对人的剥削和压榨与基督教精神和理想难以说完全相符。另一方面,在一个商业之上、金钱至上的社会中,“兄弟们”、“朋友们”其意义内涵要比其在单纯的宗教领域中要复杂的多,安东尼奥对此心知肚明,而这种复杂和难以捉摸的情形,在很大程度上会摧毁安东尼奥的神圣和高贵的信念。因而我们也就明白为什么,安东尼奥会为他所真正珍视的朋友、也是一个值得他去珍视的朋友——巴萨尼奥,而献身。安东尼奥与夏洛克水火不容,而巴萨尼奥却始终是平和的、讲道理的,即便其对象是一个顽固的犹太老头,但这是否可能?

正如夏洛克所言,就我们都是“人”来说,似乎存在着这样的一致性,它依据自然。但同样地,我们也可以说,恰恰就我们是“人”来说,这种一致性必须“自然地”表现为一种差异性。夏洛克所说出的话语,并非等同于他所相信和理解的事实。但同样地,他所相信和理解的事实即便就是事实,也无法排除对其在程度和内容上进一步的细致考察。

政治中的友爱如同政治本身一样,既是一个完整领域,又同时揭示出了它自身的边界,对于上帝的爱亦然。

假如所有民族都接受存在着唯一一个造物主或上帝的教导,因而种种对上帝的分歧则仅仅是对于人的分歧抑或是仅仅对于上帝与特殊的民族的关系的分歧,因而这种分歧使得每一种解释成为意见,但这种意见乃是不可追究的、不可由一个所谓的真理来进行评判的,因为它们奠基在那早已消逝于迷雾中的历史。历史所特有的那种神秘性在很大程度上仅仅来源于它的遥远稀薄和纷繁复杂,而非那种光影相生的神秘。这告诉我们,神秘本身亦有其层次。

政治事物自身的完整却不充分,可以说,是与男人的健全却不丰盈相平行的。

男人的冒险精神、勇敢和慷慨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不足的,这当然是一个老生常谈。因而,男人甚至由这个男性所主导和控制的社会,需要女人,以及女人所代表的某些事物的补全和治愈。更进一步说,如果说男人代表着政治和商业,女人则自觉或不自觉地导演着一幕幕爱情故事——它们是一系列与异己之元素发生关系的事件。

正是爱情,正是这样一场对如同那传说中的金羊毛一样的鲍西亚的美发的追逐开启了整篇戏剧,使得一系列戏剧性事件得以展开,女人作为女神,安静地主导着轰轰烈烈的生成,并且她们在某个关节点上降临,使得事物被扭转,而人们,更准确地说,男人们,却无法发觉。

正是爱情,使得犹太人的女儿离开家、逃离父亲,与一个基督徒男子私奔。杰西卡的行为,就风俗上来说,是不光彩的;就犹太律法来说,则是应当处以极刑的——夏洛克对她的诅咒极其冷酷,但完全合法。暂不论杰西卡是如何背弃传统和律法的,因为犯法就是犯法,但同样,也隐含着一种出离。但我们无法知道,是否像杰西卡本人所期许的那样,十有八九会下地狱的她可以凭着她的基督徒丈夫而获得拯救。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判断基督徒与犹太人究竟孰对孰错。

到底,对于我们来说,或者就真实的情形来看,是基督徒与犹太人的问题更为优先,还是,男人与女人的问题更加优先?对于宗教来说,上帝是父,威严、仁慈而不可冒犯;而对于哲学来说,最高的神圣却颇似个女人!神秘且令人悸动不已。

女人和男人,这样一种区分、一个类别、或者就是这样一个现实,它既是一种自然,又同时是一个谜团,它是一个更大的自然迷宫的缩影。

“女人是一个悖论!”作为男人我们如是说。

女人的那种抽象而丰满的、同一且静谧的美,必须靠男人們、追求者们的参差不齐来表现;真实同样如此,它必须历经一番番考验才得以最终彰显。对美的爱是那些伟大故事的起因和开端:女人的美,点燃了男人们的胸膛,促动他们扬帆远航、驱车上路,而那满腔热血和勇猛胆魄只能把他们引导到某一个限度,从那里,绳索即交付于美丽的明眸少女的手中。而被缚之人命运,由她们摆渡——所投身的道路,绝非厄运...

那这么说,它就是喜剧了吗?

让我们回头就这出戏剧来看,对于每一个潜在的“夏洛克”来说,对于我们自己,面对最后的“美好结局”,没有人会笑得出来。莎士比亚以这样一出“喜剧”提醒我们,在人类事务之中,那种所谓的完美的解决方案有多么难以获致,如果有,也就必须有其牺牲品、有其背后的血与泪,而这会让一个“完美方案”羞愧难当。

我们应当重新来仔细思考夏洛克的改宗这一事件。这极其令人质疑:改宗是否可能?尤其是“被迫”改宗,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是否能够真正地切断、能够一丝不剩地切断其与上帝关联着的这么一个特选子民的身份和自我认同?

夏洛克此番命运无疑是一个悲剧,确切地说,尊严的丧绝和灵魂的分裂。

相比起最后一幕中那云雾飘渺如同仙境的贝尔蒙特(Belmont,“美丽的山”),相比起那里充满年轻人们欢声笑语的有着芬芳花园的府邸。谁会关心夏洛特凋敝的家?丧失了全部财富,女儿和仆人离他远去,族人们也将与他决裂...

每一个时代,人始终作为问题,悬而未决,尚未也从未。它并非不可解决,准确地说,我们难以确切地知道它就是不可解决的,因为“不可解决”本身也是一种解答,因而:一种臆测,并且我们还会因此丧失一种对政治、对人类事务的关心和热情,进而丧失对无知的自知、对追问的虔诚以及对整全的通达。我更愿意称之为“难以解决”,也就是,它始终作为问题向人开放,既不拒我于门外,又不予我以许诺,而是,让人类自始至终面对这样一个的难题,努力着、追求着、去爱着。

“是否一种属于人类共通的善是可能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忽视了一个根本的前提,即:人类生活乃是不完全的。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种看似无比辉煌的事物即便是存在的、可能的,但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次级事物而存在、相比于那更崇高的、更美好的、更原初的明亮之域。她的光芒使得我们所自居的光明领域黯然无光,而她那丰富的光色则使得意欲观看她的人眩晕和盲目,以至于把她误解成是黑暗而无从把捉的。

在人类的生活中,爱在任何一个层面上,在任何人与人的层面上都可以发生,当然它也可能走向反面——斗争与恨,反之亦然。但恨无非也只是从属于爱,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爱的链条是根本的、唯一的和亘古的,它是全体,是总和,是光明与黑暗,是存在与非存在... 而人类的生活、甚至人所可能取得的一切,至多是其中的一环或数环。而我们所说的冷漠——那种纯粹意义上的冷漠、那种毫无关联的单质化——即处于爱与恨这个对立面的对立之物——我想压根没有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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