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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勃是山

2016-05-30鲍昆

小演奏家 2016年3期
关键词:陈老黄山石家庄

鲍昆

2015年8月3日,手捧中国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我内心五味杂陈,曾经用泪和汗浇灌的音乐梦想的种子如今已华丽绽放,转眼间,我已经是一名中国音乐学院本科一年级的学生了,回想起一年前艺考的那段日子,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

对我来说,2015年是特别的一年,也是美好的一年,因为它一半属于高中,一半属于大学。在这一年里,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拼搏,见证了艺考的残酷,经历了等待成绩的焦急,也体验到成功的喜悦。许许多多的经历、感悟仿佛说不完,但它们已经成为了我成熟的积淀。

2015年11月末的一天上午,电话铃响,一接听,是陈勃老先生那熟悉的声音,他中气十足的河北阜平口音,亲切平易,能够一下子让你感到他就在你的对面和你说话。我问陈老什么事,他说:“你有空来我家一趟,我要和你说点事。”我马上要出国几天,便说回国后尽快去看他。他说:“那好,你尽快。”

我在日本仙台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了,一看还是陈老。不敢守着在国外不接电话的凡例,接通电话后陈老还是问我何时回来,我告之日期后陈老仍旧嘱咐说回来赶快来。

回国后的第三天午后我就去了,走进那间熟悉的充满冬日阳光的房间,看到陈老和老伴丁补天依然健朗的笑容,想起去年11月份也是在这样美好的阳光中与陈老坐在这个房间的情景,就像刚刚发生一样,可时光恍然已过一年。

陈老找我来是谈他12月28日中国摄影家协会为他举办“陈勃摄影七十年讨论会”一事,他希望我能够参加这个会,认为我比较了解他。陈老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命令,我当然欣然答应。之后又顺便聊起一些其他的事情中间,陈老告诉我他准备在16、17日去安徽黄山参加一个活动。我没有留意他具体参加什么内容的活动,却在心中快速掠过一个念头,在这冬季老人年事这么高外出合适吗?本想将这个问题提出但看老人矍铄的精神面貌又得知他近年来经常外出的情况,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没想到20号下午却接到朋友哽咽的电话,告知陈老走了。我没有反应过来,问:“谁走了?”回曰:“陈勃走了。”我依旧没反应过来,又问道:“走哪去了?”说过之后,忽然明白“走”的意思,顿时气结、语塞,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得知陈老上午11点多在黄山去世,我心中恍然大悟。

整个下午我都在纠结自责,想起那天听他要去黄山时内心中掠过的一念更是难受,责问自己怎么忘了这个月份对于老人是多么的凶险,又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七、八年前不断地找中国摄影协会当时的负责人,提醒他注意每年这一时间许多摄影老人离开我们的残酷现实,希望尽快开展口述历史工作的情形。要是那天力劝陈老的话,没准还能避免,我正在准备参加的陈老讨论会也会圆满地进行。他若还在,那个会议将像个寿典,而今呢?

和陈老的交往时间并不长,但是知道“陈勃”这个名字我坚信会比与我同代的摄影朋友早很多。说来也巧,知道陈老还与他的女儿陈小力有关。文革中,我与张海涛、张海波两兄弟是亲密好友。张海波那时正好随母亲在文化部、文联系统的天津团泊洼五七干校,那个干校有很多子弟,陈勃的女儿陈小力也在其中,他们最后都在廊坊军分区的铅笔箍厂工作。摄影爱好是我们成为朋友的纽带,而且来往密切,海波那时偶尔也带陈小力和其他朋友到我家来聊天,有时还会带一些香港的摄影刊物来看,我也因此知道小力的父亲是中国摄影协会的领导,名字叫陈勃。记得在1975年左右,他们来时带来一个小巧的能拍七十二张(135半幅)的135相机,非常好玩,据说这架相机是香港陈复礼送给陈勃的,当时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因此觉得陈勃是个了不得的大领导。

1976年后,随着国家社会生活秩序恢复正常,这群朋友开始走上各自的生活道路,大家慢慢地渐行渐远,联系也渐少。在那之后,我好像再没见过陈小力,但是陈勃的名字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1980年,我因为参加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第一期摄影讲习班,开始了与摄影界的交往,也渐渐知道了一些人与事。这些人与事其实是摄影史,由于那时的摄影文化并未多元化,许多叙事是围绕着中国摄影家协会这个中心进行的,而陈勃曾经是这个团体的长期的秘书长,所以他的名字会经常出现。但那时陈勃已经不在中国摄影协会工作了,而是另外一个与我们有紧密关系的单位——中国图片社的领导。

我第一次见到他正是在中国图片社的门口,我去冲洗照片,在门口看到一个穿西装的人在和人打招呼,旁边的人告诉我,那就是图片社的总经理陈勃。这就是陈小力的父亲?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匆匆中留下的印象,他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看起来很威严。后来很长时期再没见过他,只是在1985年中国摄影协会换届之后在某个场合见过他一次。不过,当时的中国摄影协会部分领导层内有一种紧张的气氛,似乎正在抵制刚刚被民主选举选出来的主席石少华,而陈勃则被认为是石少华的人。从那之后,陈勃先生便不常露面。

再见到陈勃先生已经是2005年了,记得是在香港黄贵权先生来京的聚会上,陈勃先生和夫人丁补天一起出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他们老两口对我非常热情,他们说经常看我写的文章,夸我的文章易懂明白,不拽文。他们的褒奖让我既不好意思又感动,也因此知悉他们是经常阅读的人。

后来与陈勃老先生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我也借各种机会向他请教许多历史事实的细节,尤其是他们经历过的那段历史。

在不断的交流中,我发现陈勃老先生博闻强记,几乎可以说是一部活字典,他有问必答,而且很少令人失望。陈勃先生从小投身革命事业,参加过抗日救国的民族战争和国内解放战争,并在1949年后长期担任中国摄影事业的领导,他所知道和经历的就是一部珍贵的历史资料。我从他那里请教过文革中全国摄影展览办公室的活动,知晓了历史因缘际会的悖论,因江青对摄影的喜爱,在文革前拜石少华先生为师,结果让中国摄影的部分力量得以在乱世中保持基本的完整,还举办过很多展览。我还得知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国》画册的部分出版原因,从而对政治与摄影文化发展的关系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我抓住每次和他见面的机会,了解了很多历史事实以及一些摄影人物之间的情况,比如张印泉、魏南昌和大家的关系,国统区摄影家和解放区摄影家的关系等,还有他拍摄黄山后,使港澳摄影家和大陆摄影家的文化关系变化等等。陈老的许多叙述翔实可信,并无个人感情色彩,为我对有关历史与现实关系的判断提供了宝贵的视角。

陈勃虽然长期在体制内担任领导,但他没有许多有过此经历的人身上的那种官气,他平易近人,乐于和年轻人来往。近些年每到年末,他们老两口经常来电话,约我和其他一些朋友相聚,聚会的地点往往定在他家附近,而且他们经常提前结账,搞得我们很被动。从他们身上,我总能感到以前协会和摄影家们之间那种和谐无间的关系,而那种状态也是我不能忘怀的美好经历。正是上一代老艺术家、老领导的这种精神,构建了一个人民团体的人民性,让摄影人获得有家可归的认同感。

我对陈勃老先生的亲切感,我想更多的是来自对他人格的认同。对近些年来一些堕落的社会风气和行业作风,陈老时不时表现出愤懑,流露出一个老革命家的爱国情怀。这在当今社会中是最为宝贵的精神,更是我们晚辈应该继承的精神。

还有几天就要召开原本计划好的“陈勃摄影七十年讨论会”了,可是陈老忽然离开了我们,而且告别我们的地点就是他最早为之努力推向世界的“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黄山。听陪同他去的朋友讲,这次去黄山是老人家自己要求的。我听后愕然,难道冥冥之中,陈老和黄山有一个约定?据说他是在黄山的缆车上离开我们的,那一刻他一定看见了山峰、云霞和大地,那是一个巨大而温暖的怀抱……

陈勃是属于黄山的!

陈勃回忆录

我的摄影是这样起步的

我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我的家乡河北省阜平县就成了晋察冀抗日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当时的边区司令员聂荣臻还住过我们家,我是在战争中长大的。1938年我十三岁,参加了当地的抗日儿童团,站岗放哨,盘查可疑的行人。1940年,我正式到晋察冀文化抗日救国会工作,后来,文救会并入抗联会,我一直从事农村文化工作。

1945年日本投降,我随单位进入了华北地区第一个解放的城市张家口市。1947年石家庄解放我又随机关进入了石家庄。1949年初天津、北京相继解放,我最终从天津落户新中国的首都,至今整整六十个年头。

初到张家口,我被分配在晋察冀工会主办的工人报做编辑、记者。我们几个年轻人采访、编辑、校对,身兼多职,为这张八开四版的报纸忙碌着。当时日本刚刚投降,单位派发给我一部从日军缴获来的蔡司照相机,用120的胶卷照八张,就是后来俗称的“大八片”。我拿到相机别提有多高兴了,从那天起,我和另一个记者孙发祥一起开始学习拍照。

我喜欢摄影是受父亲的影响,“七七事变”前,他在北平一所中学当教员,他喜欢拍照,每次放假回家,总拿着相机给我们拍照片。我开始觉得挺好玩,时间久了,我也对拍照产生了兴趣。我记得父亲当时还带回了一些摄影书籍和画报,比如《柯达》杂志、《飞鹰》杂志、《良友》等,我曾似懂非懂地翻阅过。1937年,我父亲在抗日洪流中参加了革命,1949年,他随单位进入北京,他的一个好朋友把战前存放的书籍归还他,其中就有这些当时的摄影画报书籍。1956年中国摄影学会成立后,我把父亲的这批书报都捐给了学会的摄影史料室。

我在张家口时,父亲也进入了这个城市。当我喜获那部蔡司相机后,立即跑去请教父亲到底怎么拍照,他只给我讲了六个字:光圈、速度、距离,我便从这六个字开始学习摄影。当时胶卷奇缺,要想弄到一卷胶卷很不容易,所以拍照机会很少。我和孙发祥拍照时,总是事先观察要拍摄的对象,然后研究该用多大光圈、什么速度,并目测距离,待我们两个都认同准备工作可以了,才按下快门。1946年国民党反攻,报社撤离张家口回到农村根据地,晋察冀工人报变成了三十二开的小刊物。当时条件很差,纸张粗糙,也没有铜板印刷,只能铅印,为了版面活泼,我们用木刻画印上去。有一个画家叫秦征,他画画,我照着在木板上刻,然后拿到印刷厂去印,那会儿年轻,敢闯敢干。

1947年底,石家庄解放了,我们进入石家庄市。我在工会系统工作,当时被派到市里一个发电厂蹲点。石家庄解放后,上级领导要求发电厂尽快修复,等发电厂修好发电后,我立即写了一条消息和一篇通讯给石家庄日报,刊在头版头条,大标题为《全市大放光明》。由于石家庄日报刚创刊不久,人手不够,得知我能写一点儿,还会拍照,就商量着把我从工会借调到报社,于是我成了石家庄日报的记者。那时,我身上挂着两块牌子,一个是石家庄日报记者,另一个是新华社石家庄分社记者。

我在报社工作了半年,中央决定在哈尔滨召开第六次全国劳动大会,晋察冀总工会调我担任晋察冀工会代表团的秘书兼记者,随团参加六次“劳大”。于是我离开了石家庄,1948年5月,我动身去哈尔滨,年底才回来。那时,东北还没有完全解放,辽沈战役还在进行,我们是从石家庄坐汽车到山东的胶东海边,先乘坐小船到大连,后坐汽车到安东(今丹东),又乘火车迂回到朝鲜的平壤,再经图们江、牡丹江,行程一个多月,才到达哈尔滨。会议闭幕以后,代表团在东北解放区参观。去的时候,沈阳、长春还没有解放,等我们返回时,沈阳和长春都已经解放了。

我在哈尔滨时,借钱在旧货店买了一架德国造的旧Welta相机,相机是用120胶卷拍十六张的。这是我在张家口撤退时把蔡司相机交还给公家后自己拥有的第一部相机,其愉悦之情真是难以形容。这个宝贝相机跟随我走南闯北六十一年,如今还保存完好。

从东北回到石家庄以后,晋察冀解放区和晋冀鲁豫解放区合并成为华北解放区,两个解放区的总工会也合并成华北总工会。1949年初天津刚解放,我又调入华北总工会,办公地点设在天津迪化道。

(摘自陈勃《这是我小有斩获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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