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抱得美人归

曹隽平

有朋友说：每一位文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陆小曼。

陆小曼（1903-1965），江苏常州人，画家、作家、翻译家。师从刘海粟、陈半丁、贺天健等名家，1941年曾经在上海举办画展。陆小曼擅长戏剧，曾与徐志摩合作创作五幕话剧《卞昆冈》。她还谙昆曲，精皮黄。

笔者有幸收藏了陆小曼的《桐荫仕女图》。此画得于四川成都某次秋季拍卖会，拍入过程颇有戏剧性。2013年11月，当我从德轩的网上预展看到陆小曼的《桐荫仕女图》时，心中怦然一动。7月德轩的那场拍卖会就出现过一张陆小曼的绢本山水，当时资金有限，只好放弃。过了几天，德轩秋拍的图录寄到了，第三本图录封面上赫然印着那张陆小曼的小楷，这加剧了我的担忧。在收藏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上了公开出版物的藏品价格就要增加，更何况是上了封面。而且，今年陆小曼同样尺幅的作品在北京某拍卖会以超越40万的价格成交。我将担忧说给儿子听，他忧心忡忡地说：“那我们家要买了这张画，不是要破产了吗？ ”如今这张《桐荫仕女图》已经入藏抱朴斋，但她的入藏过程却是一波三折。

早在10月底我向单位领导请假时，他就告诉我11月5号馆领导要开群众路线的汇报会，省文化厅长朱建纲同志要来听取汇报，他建议迟点订票以防情况有变。直到11月4日我确定5号全天开会后，才托人在网上订购了5号下午5点40飞往成都的机票。

5号一大早，会议开始，一切有条不紊进行。临近中午，朱建纲同志做总结发言，剩下的半天会议因故延期。我再三向办公室的同志核实会议延期后，在5号下午到了长沙黄花机场。5点10分，我走向了登机口，我仿佛看到陆小曼的画在前面招手。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准备浏览后关机，那一刻，我看到了单位办公室主任杨菁的两个未接来电。打过去，她告诉我：群众路线剩下的半天会临时决定明天6号下午召开，如果飞机还没开，请您返回。那一刻我沮丧到了极点，在长沙机场的服务站，服务生告诉我6号晚上已无飞成都的航班，只剩5点40这一趟，而那时我可能还没散会呢！我只好悻悻地回家。

晚上与德轩拍卖的工作人员联系，对方建议我采用电话委托的方式参加竞拍。可是仅凭看图片就花巨款买陆小曼的画，终究是收藏的大忌，我自己办杂志，知道作品瑕疵完全可以处理掉。经过反复权衡，我决定买11月7号上午的票飞成都。7号早上顺利抵达机场，谢天谢地，登机口显示航班将准点起飞。可是进入机舱过去40多分钟，飞机仍无起飞的迹象。这时扩音器开讲了：各位旅客，因某某原因不能确定起飞时间，请大家带上行李返回机场候机。在中国，飞机晚点是正常现象，不晚点反倒是不正常现象。乘客们抱怨一番后，纷纷起身取包，谁知过了10多分钟不见动静。扩音器又响了：由于机场方面原因，舷梯不能到位，请大家耐心等候。这一下人群中骂声连连，此起彼伏，在这种煎熬中，我浮想联翩，如此又过了10多分钟，扩音器却通知可以起飞了。

当时因为飞机误点，我到达拍卖会现场已经晚了两小时。排在陆小曼《桐荫仕女图》前面的，恰好是陆小曼的小楷册页。陆小曼的小楷极精致，册页虽然有三张，但合起来却不足一平方尺，尽管尺幅很小，起拍价却高达五万元。这令我心中颇有担心：要知道两件作品放在一起拍，如果陆小曼的小楷卖出了高价，势必会拉高后面的画价，在国人的心目中，画比字更值钱，更何况才女陆小曼生前就是上海画院的画师，以画名世呢！

下午6点，陆小曼小楷以底价5万元起拍。举拍者踊跃竞价，价格一路飙升，最后在一位女子和男士之间展开拉锯战。只见那女子气定神闲，无论后排买家如何举拍，她始终面无表情将拍子一起一落，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女老板最终以113500元（加佣金）取得陆小曼仅零点九平方尺的的小楷。这场拉锯战看得我心惊动魄，尽管我很担心接下来《桐荫仕女图》的价格，但拍场的历练，仍使我努力使自己平静面对下一场战斗，因为我知道：该来的都会来，缘分到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没有丝毫的停顿，硝烟未灭，陆小曼的画以3万元底价开锤。我本坐在拍卖会的第二排，此时侧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拍场，害怕并期待着竞争对手的出现。奇迹上演了，拍卖会如同激战后的山谷，死一般的寂静，任拍卖师如何启发，居然无一人应战。这是我做梦都没料到的场面，我回转身来，在拍卖师倒计时数到“一”时，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168号。不容我多一秒担心，台下竟再无人与我挑战，签单的那一刻，我连连对一直坐在身边的天津张守敬老先生说：漂亮！意想不到的结果！

陆小曼的这张《桐荫仕女图》以工笔重彩描绘了一位面容姣美的大家闺秀，独坐于枝干遒劲的秋桐之下，头顶满树的红叶难掩女子脸上淡淡的愁容，画面设色清雅，疏朗宁静，人物衣饰轮廓线条流畅，颇见功力。仕女坐于山石之上，身后几竿挺劲的细竹，脚下散落着几片桐叶，与画面上端满天的桐叶呼应，营造出非常唯美的意境。 落款“癸未冬（1942）十月小曼陆眉作于曼庐”，其下钤一朱文印：陆小曼。画的虽是美女，却让人看到了徐志摩遇难后陆小曼忧郁的后半生。

此画还有值得一提的是上款：金焰先生清赏。金焰有“民国影帝”之称。1912年随父亲移居中国，后加入中国国籍。从1929年出道，到1962年告别影坛，在这33年时间里，他共出演了46部影片，主要包括《大地重光》《伟大的起点》等。金焰第一任妻子是王人美，第二任妻子是秦怡，周恩来总理曾亲切地称他为“中国的附马”。

陆小曼因与徐志摩的婚恋而成为近代著名人物。对于陆小曼，世人因她与徐志摩的婚姻而多有误读，认为她只是京城交际花，甚至认为她是“祸水”“淫妇”。殊不知她出生名门，除擅长绘画，还精通英文和法文，才貌双全，18岁即在当时的北洋政府外交部任翻译，不仅艳压群芳，而且翻译工作赢得了国威。为了爱情，她放弃了与将军王庚的婚姻，用现代的眼光看陆小曼，她其实是一个最具勇气、毫不伪饰敢于追求个人幸福的真女子。至于她吸鸦片和生活骄奢与当时的社会、家庭背景有关。陆小曼在徐志摩遇难后，彻底退出社交圈，潜心绘画，收集整理《徐志摩全集》，以她后半生的努力来做艺术的殉道者。解放后，毛泽东和陈毅对陆小曼的生活予以高度重视，给予特殊关照，陆小曼曾参加新中国第一次和第二次全国画展，并为杜甫草堂等地创作了大量作品，被吸收为上海中国画院专业画师、上海文史馆馆员。1959年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1965年4月3日于上海华东医院逝世，享年63岁。临终前，她还在用小楷抄录毛泽东的《矛盾论》。

拍卖会结束至今，每当我与朋友们分享这段经历，友人们都好奇：为何当时那么多人争抢陆小曼的小楷，却对陆小曼如此精彩的画作孰视无睹？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