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买了栗子送了伞

辉姑娘

我在圣莫里茨度假时，偶遇一对日本的中年夫妻。

他们住在隔壁的别墅。每天早上，妻子都会早早起来去餐厅拿丈夫爱吃的早点——热牛奶、麦片、烤好的面包，然后端进卧室给丈夫吃。两人看起来很恩爱。

他们出门散步，丈夫的鞋带开了，妻子蹲下帮他系好。丈夫不曾说谢谢，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妻子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临走前一天，我们去跟他们告别。因为时间太早，丈夫还在睡觉，妻子出来向我们致歉，祝我们一路平安。

她说：“很抱歉这段日子没跟大家多交流，因为这是我们的离婚旅行，所以两个人都想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

离婚旅行？我们大吃一惊。我问她：“为什么要离婚？你不爱他了？”

“不，我爱。”她摇摇头，“但是我累了。”

“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她笑：“你们都看到啦，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照顾他，但是他从来都只会给我经济上的补偿。忽然有一天我发现不想这样坚持了，也想找个人关心我，至少对方会在我付出之后给我相等的回报。”

她向屋子里望了一眼：“女人都是‘信用卡，这张已经被他透支过度，现在强制注销了。希望他有运气，可以找到下一个愿意为他‘透支的女人。”

仔细想想，她的比喻颇妙。不只是女人，每一段人与人的交往都如银行与信用卡的关系。

父亲的一位朋友遇上了一桩经济官司，他知道父亲认识的一位高官可以帮他解决问题，便向父亲求助。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热心的父亲拒绝了。

我问他为什么拒绝，他说：“因为终归要还的。”

我不甚明了，请他解释给我听。

他说：“那位高官与我是同学，我们此前没有任何利益纠葛，是纯粹的同学之谊。他并不需要钱，更不缺权，我们的地位有很大的差距。固然我开口了，他愿意帮这个忙，可我要用什么来偿还？他要的东西我给不起，我给得起的他不想要。”

他说：“人情就是欠款，还不起就不要借——因为终归要还的。”

“因为终归要还的”这句话多年来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每次在我想向他人开口求助的时候总要想一想：是否有资格借？是否还得起？如果还不起就会像那笔一直挂在银行中的烂账，每每看见就揪心。

有段时间家里做生意失败，我自己也身陷困境。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打電话给所有的朋友请求借贷。结果那些我曾经帮助过的朋友都杳无回音，只有一个曾经借给我钱的朋友居然伸出了援手，再次借给了我。

那件事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帮助过你的人会一直帮助你，你帮助过的人却不一定会帮助你，大部分人在乎的是自己曾经的付出。

如果你曾为一个人深夜买过一包糖炒栗子，那么你会再为她雨天送去一把伞，因为她对于你来说是更重要的那个人，远超过为你买栗子送伞的那个人。

有人自嘲这是“犯贱”，其实只是因为在曾经付出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将两个人构成了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在人际交往中，这种利益并不仅仅指金钱，更指情感。既然对方已经是自己人，那么再多些付出也无妨。

（摘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