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桃花岛
2016-05-30陈娓
陈娓
如果说以前去过桃花岛,那只是一种臆想,是脑海中勾勒出的一幅幅画面。
或许是孤陋寡闻,八年前,我第一次听说,有个地方叫桃花岛。
记得那年春天,我在一个家庭聚会上,认识了一个叫纾的女人。
纾四十岁左右,身才高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还戴着一顶呢质的贝雷帽,黑色过膝的羊毛外套裹着她瘦弱的身子。看着朋友们在谈天说地,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但神态却很专注。
从朋友的谈论中得知,纾曾经是这个城市一颗璀灿的政治明星,可在她仕途日渐升起时却患了乳腺癌,已到晚期。从此,她淡出了公众的视线。
我觉得她很美。淡淡的笑容,温和的眼神中丝毫没有从政者常有的傲慢,浑身散发出一种知性的美。很难相信,她大病在身,正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出于好奇,抑或对她的惋惜,我主动走过去与她闲聊。对我,她似乎并不回避自己的病情,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娓娓道来。她告诉我自己做了切乳手术。放化疗后头发几乎全脱,现正在生长,所以就戴着帽子。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她似乎很淡定,这让我刮目相看。是什么给了她力量,让她坦然地接受着一个女人难以接受的痛苦。
我们似乎聊得很投缘。由于长年失眠,她经常孤身去桃花岛朋友的别墅小住。那时,我也被失眠所困扰,于是,我们便有了一個共同的话题:如何治疗失眠。那一晚,我与纾聊得很晚,甚至忘记了周围朋友的存在。
对她而言,桃花岛是她的精神天国,是治疗失眠的良方。那里阳光沙滩,绿浪无边;鸟语花香,草木葱荫。晚上,海浪伴她入眠,清晨,鸟声催她起床。在海滩边,在桃花树下,她尽情地享受着日落余辉的美景。
桃花岛还是金庸笔下《射雕英雄传》的拍摄基地。这里曾经演绎过很多动人心魄的故事。但真正触动她心灵的,却是《射雕英雄传》剧中人物的多舛命运。她崇拜那些英雄豪杰,更仰慕桃花岛的岛主黄药师。“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这是黄约师一生武功的写照。尽管黄药师武功造诣非凡,已臻化境,但依然无法挽回他一往情深的爱妻生命.
人生有太多的不测,生命本就无奈,所以,无须贪恋生命,更无须在意曾经的辉煌。无论是刀光剑影还是缠绵悱恻,俱往时,所有的恩怨情仇,也不过拈花一笑,风淡云轻。
站在海边,仰望苍穹,看落英缤纷,听潮起潮落。生亦欣然、死亦无憾。花开花落,水流不断。
很惭愧,没看过《射雕英雄传》一书,却因为纾,我认识了桃花岛,认识了《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药师,还有他的《碧海潮生曲》:“……我于浊间,君在黄泉下。两忆相依两无期,相思何事纪年华!碧海潮起天地惊,碧海潮落鬼神泣。碧海桃花之精英,凝于碧海潮生曲”……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口述中,桃花岛便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地地清晰起来。
由于药物所致,纾的脸色苍白,褐色的雀斑也显得尤为明显。每当与我聊起桃花岛时,她便有些兴奋,脸上的雀斑变淡后连成一片,犹如花瓣撒在两颊,显得更为娇羞和柔美。
“斜阳一抹,青山数点。万里澄红如练。笛声悠悠吹皱水,乍翻起心潮片片。千红万紫百花争艳,昙花何独命短。庭前桃花正盛开,但怕明年惜花人不见。”她喜欢轻诵这首诗。我想这并非是伤感,而是千帆过后的淡定和从容。
如果说我与纾相识,还不如说只是一次邂逅。那次相聚后,我们联系过几次再无见面。她曾相邀,希望我能与她一起前往桃花岛小住,当时,我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抽不出时间与她同行。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心里一直裹挟着对纾的愧疚,所以更激起了我对桃花岛的向往。
今年,我有机缘去了桃花岛。一上岛,便急匆匆赶往《射雕英雄传》的拍摄基地,去海边的别墅。我努力在寻找纾的踪迹,去感受纾当年的感受。
然而,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
或许因为有了纾的存在,才有桃花岛的美。我带着遗憾,蹬上了回程的渡船。
当我走出机舱,远处甲板上的栏杆,倚着一个纤瘦的白衣女子。她情神专注,面朝大海。是纾吗!我掰开人群冲了过去……
那不是纾。
桃花岛已渐渐远去,但纾在哪?或许她还幸福地生活在某个城市,或许,她已永远留在了桃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