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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斐洛的隐喻解经法

2016-05-30胡德富

西江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基督教

胡德富

【摘要】:斐洛所处的时代,希腊文化已经渗透到埃及犹太社区的各个角落,并给传统犹太教的发展带来巨大挑战。斐洛所倡导的隐喻解经法对传统犹太教进行了重新解释,深度挖掘其隐喻含义。不仅使《圣经》具有更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理论逻辑性,而且也为犹太教内部早期基督教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

【关键词】:斐洛;隐喻解经;基督教

斐洛是生活在托勒密末期至罗马早期阶段的著名犹太学者。关于其具体生卒时间暂时并不清楚,但是根据他的著作完美可以进行一个粗略的推测。在《出使盖乌斯》中,他曾将自己归为“老者”的行列,并在之后谈到了公元40年他作为亚历山大的犹太代表向罗马皇帝卡尼古拉寻求犹太人权益的事件。据此,罗纳尔德·威廉逊认为斐洛很可能出生于公元前30年左右。他家庭环境相对优越,这从他展示的希腊式教育中可以窥见一二。他对于希腊文化并不陌生,从希腊语言的使用到希腊哲学观念的吸收,他还经常观看希腊戏剧,甚至参与希腊竞技活动,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接受过良好的希腊教育。而这对于当时的犹太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除了物质基础之外,斐洛家族显然在亚历山大里亚的犹太社区内还享有一定的社会威望。因而,他才能代表犹太人面见罗马皇帝,他的侄子在罗马帝国时期还担任过叙利亚的执政官。

至斐洛时代,希腊文化尤其是哲学、天文、自然科学在古埃及地区的长期繁荣发展使得当地的犹太文化深受影响。作为一位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的犹太人,斐洛并没有放弃对犹太文化的坚守,甚至还将其掌握的希腊文化作为一种工具,对传统的犹太教进行重新定义和解释,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希腊化犹太教理念。这给早期基督教的发展带来重大影响,其中尤为重要的是他的隐喻解经法。

一、隐喻解经的源起

隐喻指文字所带有的隐藏含义,解经法是指对经典的解读方法,这里主要是指对犹太人经典《圣经》的解读。对于经典的解读,世界各地的民族最初多是从叙事的角度进行理解的,即认为经文中所记载的内容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由于经文内容之间相互矛盾,或者是部分内容对于之后时代的人来说难以理解,甚至荒谬时,人们开始尝试用其他的方法对经文内容进行重新解释。隐喻解经法就是其中的一种。

早在公元前525年,特根纳斯就曾借用隐喻阅读的方式,即“allegorical reading”,为古代希腊诸神的堕落特性进行解释、辩护。“Allegorical”一词在亚里士多德时代被用于指称为“huponoia”的实践活动,该词的名词形式“huponoein”表示的就是“深入地看穿、领悟”,通过辨析文字的表面含义来探寻其内在的、深刻的含义。“隐喻”一词首次出现在“公元前三世纪斯多亚派的克里尼雪斯的著作中”[1]。而早在斐洛之前,亚历山大里亚城内也已经出现了运用隐喻法对经典进行解释的现象。如将希伯来版《圣经》译作希腊版,对于其中的某些神人同形同性论的内容进行了意译。“《出埃及记》17:19的‘柱在《所罗门智训》10:17中被等同于‘智,《出埃及记》12:23的‘灭杀者在《所罗门智训》中被等同于‘上帝圣言”[2]。在公元前2世纪,犹太学者阿里斯托布鲁的著作残篇中可以看到隐喻方法的使用,同样是在试图减弱《旧约》中的神人同形同性论,他甚至已经将摩西五经故事视为哲学体系的象征。此外,在巴勒斯坦地区也出现了类似的趋势。《阿里斯提亚书信》中也表现出犹太教内部对于《旧约》中明显的神话因素的不安。

二、斐洛的隐喻解经法

虽然早在斐洛之前,隐喻解经的观念已经被提出来,并运用到希伯来经典《旧约》的解释当中去,但它更多的是停留在粗略的观念层面上。斐洛对隐喻解经进行了扩展和丰富,从而形成其独具特色的解经方法。

首先,斐洛强调对《圣经》隐喻含义的解释。他对《圣经》中几乎所有的内容都进行了隐喻方法的阐释。如对亚伯拉罕名字的隐喻解释。亚伯拉罕最初的名字为亚伯兰(Abram),ab为“父”,ram为“高尚或高处”,因而,他此时可能是一个占星学家。当他离开吾珥来到迦南时,正式更名为亚伯拉罕(Abraham),此时该名字具有父(ab)正确地(hmm)拣选(brr)的意思。斐洛认为亚伯拉罕名字的改变象征着他对过去恶的抛弃,以及此时对真理的追寻。斐洛还通过联想的方式来寻求经文中的深层次含义。即将圣经中所提及的事物,用类似的哲学观念进行取代和理解。如斐洛在解释“在白发的人面前,你要站起来,也要尊敬老人”时(《利未记》19:32),认为“这毫无疑问是有益的,心灵去汲取古老而久享盛名的思想,去追寻值得尊敬的高贵行为的传统,而这也就是历史学家们与所有诗人,传承到自身以及后代记忆中去的内容。”[3]将老者转化为历史记忆的承载者。在斐洛看来经文隐喻含义的价值远高于字面含义。那些仅停留在字面意义,不去深究经文内部深层含义的人是愚笨的、顽固不化的保守者,他們实际上已经把犹太教堕落成了迷信。他还将其认识的一位直译者归为无神论者和不敬虔者。斐洛的这些观点使得他与亚历山大里亚犹太教内部那些拘泥字义者之间冲突不断。

其次,承认经文的双层含义。斐洛虽然极为看重经文的隐喻含义,并且不断劝告重视字面含义者能够接受对《圣经》的隐喻解释,但是对于经文的字面含义他也并没有进行彻底的抛弃。“有些人依照属理智的象征意义来理解律法的字面意义,他们过分拘泥于理智层面的意义,对字面意义却随意忽视。我得说,这样的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草率,太过简慢。”[4] 在斐洛看来,《圣经》的隐喻含义与字面含义,相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灵魂与身体两者之间的关系。灵魂虽然重要,但身体是其存在的基础,二者缺一不可。隐喻含义的体现是需要借助文字载体,也就是其字面意义的表达。在《论语言的混乱》中,斐洛对于那些仅遵循外在显明事物的人有一句极耐人寻味的评论,他说“我不会责备这种人,因为真理或许也在他们那边”[5]。

最后,隐喻解经的主体需要具有灵性经验。由于隐喻解经的行为主体是独立的个人,而且他们解经过程中没有具体的标准。因而随着解经者个人情感和观念的差异,最后获得的隐喻含义带有极大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使《圣经》偏离原本的意义,带来错误的解读。为限制这种随意性的产生,斐洛强调隐喻解经的前提是解经者需要拥有灵性的附着。这意味着普通人不能随意对《圣经》进行隐喻解释。解经者必须要具备“某种伟大而且来自天国的理解,并且已经拒斥了我们周遭任何事物的诱骗”[6]。因此,斐洛在使用隐喻解经法时明确宣称自己的灵魂常常被上帝占有。在《论亚伯拉罕的迁居》中,他曾详细描绘了自己在解经过程中被神灵附身的经历。并指出他在动笔之前没有任何的灵感,随后是通过灵性的附体才获得了写作思路。“在这种神灵附体的影响之下,我置身于极度的狂迷并对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7]。除了灵性的附着之外,对《圣经》进行隐喻解释还要求解经者具备理智能力,这种能力只有少数人拥有。对解经者的条件限定,一方面有利于防止隐喻解经的泛滥,减少其他解经者对于隐喻解经法的批判;另一方面也使得解经者所获得的隐喻含义带有神圣性,因为这是从“上帝”那里直接获得的语言、思想和领悟,具有权威性。

斐洛的隐喻解经法,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处理圣经中互相矛盾的部分,使其整个内容更为井然有序。同时,也使得部分看似无意义,或者荒谬的部分获得合理的解释,使得经文整体上呈现出相一致的思想内涵,有利于普世性特征的产生。

三、隐喻解经对基督教的影响

斐洛的隐喻解经法对于早期基督教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如福音书中就有多处对隐喻的运用,特别是耶稣在给众人讲道时,提到的撒种、芥菜种、无花果树、葡萄园和佃户、喜筵、身体的灯、盐等饱含隐喻含义的名词。他的二级圣经观,即将《圣经》分为隐喻含义与字面含义,并认为隐喻含义高于字面含义的观点, “对于亚历山大里亚的克莱门和奥利金曾产生过重要影响,是早期基督教解经学的基本方法之一”[8]。克雷芒在他的《杂记》之中,就提及了圣经的字面意义与隐喻含义。但是他的隐喻解释与斐洛的解释之间存在一定差异。比如,他将《旧约》中“忌食猪肉”解释为“人们不应当与猪那样的人为伍”。虽然存在理解上的差异,但二者都注重对经文隐喻含义的挖掘。克雷芒的学生奥利金对隐喻解经法也进行了大力提倡。在他的努力之下,隐喻解经法逐渐成为当时极具影响力的《圣经》阐释方法。而且自他之后,犹太释经学的几种方法基本上被明确的归为“文字的”和“寓意的”两种。圣保罗也曾经通过隐喻的方法来阐释《旧约》。“这都是比方,那两个妇人就是两约。一约是出于西奈山,生子为奴,乃是夏甲。”(《新约·加拉太书》4:24)保罗通过隐喻法将这两个妇人解释为代表上帝的“两约”,并进而断言说:“这夏甲二字是指着阿拉伯的西奈山。”以此来要求受众们相信,“夏甲”实际上是指代了上帝在西奈山上赐给摩西的律法。可见,早期基督教的创立者们经常通过隐喻阐释对旧有经典加以解释。

至中世纪,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对释经方法做出了总结。他认为圣经有四重意义:第一也是最基本最浅显的层次是字面意义;第二层是较深一些的世俗的道德意义;第三层是寓意或隐喻意义,第四层就是神秘或精神的意义。后三者属于灵性义,其中第三和第四层是非一般性阅读所能企及的,必须借助宗教的体验和为神谕所唤醒的灵感来领悟。

基督教学者们对于斐洛的隐喻解经法进行了继承,但由于该阐释方法并没有确立统一的原则,因而,使得之后的学者拥有很大程度上的自由阐述,出现了各种对圣经、圣言的不同解释。相异的观点也引发了各种争论,而这种理论上的争论一旦进入现实领域之后,便变成宗派对阐释不可见上帝的话语权力的争夺。或者说,不同的教义解释导致权力分配的问题。一旦确立“正统的教义”之后,这种采用新的阐释方式以从旧文本中获得新意义的方法便被主流教会所抵制,以至于区分出正统和异端,并通过暴力的形式来解决。至中世纪中后期,这种隐喻解经的方式甚至沦落成为教皇的工具打压其反对者。16世纪,宗教改革运动的发展,其领导者们对字面解经法的提倡,使得隐喻解经法遭受到巨大打击和限制。

注释:

[1]罗纳尔德·威廉逊:《希腊化世界中的犹太人-斐洛思想引论》,徐开来、林庆华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57页。

[2]罗纳尔德·威廉逊:《希腊化世界中的犹太人-斐洛思想引论》,徐开来、林庆华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58页。

[3]Philo,“On the Sacrifices of Abel and Cain”, in Philo, Vol.II, translation by F. H. Colson&G. H. Whitaker,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p.153.

[4]章雪富:《斐洛思想导论-两希文明视野中的犹太哲学》,中国社會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89页。

[5]罗纳尔德·威廉逊:《希腊化世界中的犹太人-斐洛思想引论》,徐开来、林庆华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68页。

[6]Philo,“Who is the Heir”,in Philo, Vol. II, p.329.

[7]Philo,“On the Migration of Abraham”, in Philo, Vol. IV, p.151.

[8]章雪富、石敏敏著:《早期基督教的演变及多元传统》,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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