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像式的悲观主义缠斗
2016-05-27任慧丽
任慧丽
摘 要: 《威廉·威尔逊》作为埃德加·爱伦·坡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采用了自画像式的艺术处理手段,描绘了主人公的人格分裂和自我泯灭。作者从自画像的人物设定角度对小说进行了赏析,并结合爱伦·坡的人生经历对文中体现出的善恶观和自我泯灭进行了解读。
关键词: 自画像式 《威廉·威尔逊》 善恶观 人格观
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威廉·威尔逊》以其特有的风格和笔触,描写了主人公及其替身,即所谓的另一个威廉·威尔逊从童年时期一直到成人时期所进行的一场旷日持久的、令人纠结扼腕的缠斗故事。这一场场的缠斗在爱伦坡的笔下被描绘得或难分高下,或惊心动魄,下笔带有浓重的哥特式风格韵味——迂回曲折,没有尽头的回廊、哥特式的尖窗、阴郁晦暗的房间、令人反感的气味,还有浓重的夜色,营造出令人压抑的透不过气的气氛与环境。在人物的设定中,“我”专横不可一世,习惯于动用武力和权力来震慑不服管教的对手,控制欲强;然而总是优柔寡断,每次在因为实施恶行的时候受到另一个威廉威尔逊的谴责和制止而选择逃跑和躲避。然而随着矛盾的一步步进化,最终由主人公“我”拔剑刺死了那个替身,从小说中的那段经典的台词“你赢了,我败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也死了。对人间、对天堂、对希望来说,都死掉了。我活着,你才存在;我死了,看看我吧,这正是你自己,看你把自己谋杀得多彻底”看出,无疑主人公也宣告了自己的死亡。整篇小说意境深远,让人回味悠长,无论是这篇小说的人物、场景设定,还是善恶观、人格争斗,都让后人一次次地陷入深思。
1.自画像式的设定
《威廉·威尔逊》作为爱伦·坡的代表作之一,最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无疑是这篇小说的人物和背景设定一直被认为与坡本人的经历极为相似,整篇小说就像是作者的自画像。小说的主人公威廉威尔逊和坡的生日一样都是1月19日。1815年,六岁的坡曾经跟随他的养父母在英国定居了5年,这5年中他所上的其中一所私立寄宿制学校位于伦敦以北的斯托克·纽因顿,坡就读时学校正有一位神父校长。在小说中,坡不仅细腻生动地描绘了这所学校的环境,还提到了那位校长。爱伦·坡曾说:“每每忆及我最初的校园生活,总会想到一座巨大而不规则的伊丽莎白时代房屋,想到一个薄雾蒙蒙的英格兰村镇,想到镇上那许许多多盘根错节的大树和所有那些年代久远的房舍。”[1]不仅如此,威廉·威尔逊在伊顿公学、牛津的赌博情节和那一系列放纵的生活令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坡在大学期间的一些经历。综合所有这些因素不难看出,威廉·威尔逊实际上是爱伦·坡对自己的一幅自画像。既然是自画像,主人公那令人唏嘘的命运、分裂的人格就可以被认为是爱伦·坡对自己的认知和描述。然而令人感叹并且深思的是,在坡的笔下,那个与卑劣行径作对,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出面阻止主人公的威廉·威尔逊,最终却被作恶多端不知廉耻的威尔逊杀死,这无疑映射着爱伦·坡在对自己的认识上的悲观主义情结,在他笔下的自己,最终是罪恶的一面战胜了善良的一面,并且一起消亡。这种令人扼腕叹息的结局在作者的经历中不难找到诱因。坡有着极其不幸的童年,他在1岁时失去了父亲,2岁时母亲去世,被养父母带大辗转各地,与养父的关系一直不稳定,特殊的家庭环境严重影响了坡的心理健康,家庭、学业、事业一直不顺利的他无疑是悲观的,因犯错而失去学业的一些经历也许在他的心中早已留下了烙印。在他看来,他心中的恶念总是能够占到上风,并最终拿起武器,无情消灭了善念,这都是一个人悲观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体现。这篇小说的微妙之处就在于他在带领读者阅读的过程中,除了让读者感受到惊悚、紧张、富有悬念的情节外,还引领读者走进作者的内心世界,亲身体会作者的人生成长、心路历程、悲欢离合、痛苦挣扎。虽然不能像一般传记一样了解人物经历的每一件真实事情,但仿佛却跟随剧情经历爱伦·坡这个悲情的作家的心路之旅。这是爱伦·坡《威廉·威尔逊》一文区别于他本人的其他的短篇小说的独到之处,是这位作家委婉献给读者的一份礼物。
2.善与恶的斗争
小说中的主人公与他的死对头——威廉·威尔逊的斗争持续不断,这些斗争分成四个场景描写,但不论主人公走到哪里,那位替身总能够不失时机地出现,每每破坏“我”的好事,而“我”所谓的这些好事,却又都是一些诸如赌博、欺骗和放纵的事,这些事情违背良心,连“我”自己也承认,都是一些自甘堕落的罪行,因此在这场争斗当中,“我”自然而然地扮演了罪恶的角色,而替身则扮演良心、善念的角色,两者之间的斗争不难引申出善与恶、罪与罚成的潜在主题。
在这一场场争斗中,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你死我活,就如小说中所说:“尽管威尔逊总和我较劲儿,可似乎有点奇怪的是,他那叫人忍无可忍的反驳精神,虽然令我时时感到焦虑,却没有勾起我对他的恨意……我们总是保持着‘泛泛之交。”可见当恶在主人公心中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提的时候,与善心的斗争并未激化,这时候的恶就像一个满腹牢骚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就范的孩童一样,没有多少战斗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令人讨厌的监督,使我失去了耐心”。
善心与恶念的矛盾越来越重的根源,就是恶念的不断滋长。主人公在寄宿学校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恶无非就是欺负同学、捣蛋之类,但当他进入伊顿公学后,他的酗酒和放纵无疑看出他的罪恶的成长,而在牛津更是变本加厉地演化成为赌博、欺诈,这时的恶无疑已经坠入犯罪的深渊,这时的善恶斗争已经逐渐显得难以调和,恶劣的行径和道德的良心直面的交锋是不可避免的,任何回避、妥协和退让都不能永远地解决问题,最终在那不勒斯爆发,而后戛然而止。通观整篇小说可以看出,善与恶一直处在对立而统一的关系中,坡以独有的笔触和个性的表达方式,引领读者一步一步走近这场争斗,也引领读者走进坡的内心世界。毫无疑问,坡在小说中完成了对自己的解剖和评价,在他看来自己是罪恶的,他把自己曾经做的一些错事看做是犯下了累累的罪行,他对自己是无情的,而最终他选择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对自己进行责罚,也可以看做是他对自己的心灵救赎。可以想象无数个夜晚,在巴黎、罗马、维也纳、柏林、莫斯科,无论世界的哪一个角落,爱伦·坡曾像主人公那般纠结而绝望地对自己的过去进行忏悔,最终落笔写下这篇《威廉·威尔逊》,令后人回味悠长。
3.人格的分裂和自我的逐步消亡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人格论原理把人格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本我是人格系统中最原始的、与生俱来的、无意识的结构部分。它由遗传的本能、欲望组成。本我不受理性和逻辑的准则制约,也不具有任何价值、伦理和道德的因素,它遵循简单快乐原则。自我是意识的组成部分,从本我中分化发展出来,处在本我和外部世界之间,根据外部的需要,对本我进行调节、控制和压抑。自我遵循现实原则,正视事实,符合社会需要,按照常识、理性和逻辑行事,为本我服务,它基本上扮演一个调解人的角色。超我在人格系统中代表理想的部分,是个体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内化道德规范、内化社会及文化环境的价值观念而形成的。它由自我理想和良心组成,就像人格系统中专管道德的司法部门。它奉行理想原则,为至善至美而奋斗[2]。
在一个正常人的人格内涵中,这三部分是相互统一、相互制约、没有明显界限的,而在坡笔下,那位拔剑刺向自己的死敌的威廉·威尔逊代表了主人公的本我,而身中数剑痛苦倒地的,则可以是作为超我。整篇小说着重描写这两者时间分歧、斗争、毁灭的故事。大多数读者认为,小说中的主人公的自我层面是缺失的,理由很简单,通观整篇,主要就是本我与超我之间的争斗。然而笔者认为,与其说威廉·威尔逊的描写是自我缺失,不如说是自我的逐步消亡。在前期本我与超我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不可调和。如文中所述:“这感情错综复杂,一言难尽——有几分任性的仇视,却也并非仇恨;有着尊重,多的是敬意;害怕的成分不少,却又好奇得心神不宁。”可见主人公的童年求学时期,本我与超我的矛盾并不那么深,反而还有些互相认同和欣赏的意味,另如“我那冤家对头年纪轻轻,看上去经验不足,可我不记得他的建议有哪一次是错的或者愚蠢的;我也承认,如果说他的聪明才智和世故人情不比我高明”。这个时期,其实可以认为,主人公的自我还是存在的,爱伦·坡并没有直接把自我单独列为一个人物进行描写。但随着时间推移,本我与超我两者开始展现出对立的地位,自我已经快要失去他的调节能力。进入伊顿及牛津后,本我对超我的情绪从一开始的疑惑、厌烦直至发展到了憎恨。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那个当初的调和情绪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时候才能够宣布自我是彻底地从主人公身上消亡了。随着自我的消亡,最终带来的则是超我、本我的死亡,显得既合理又令人惊叹。
《威廉·威尔逊》作为爱伦·坡最为人称道的代表作之一,极具超前意义,对至今的道德和心理学都有参考价值。作者用建设性的独到眼光,把人物堕落、犯罪的过程描写得惟妙惟肖,用文字展现了人性中最真实、最原始的部分,带领读者走向了对人性深层次的思考。最弥足珍贵的是,这种思考并不像历史哲学心理学理论书籍那般乏味空陈,而是带有紧张刺激的情节和美妙的文笔,读来令人回味悠长,爱不释手。
参考文献:
[1]朱利安·西蒙斯.文坛怪杰——爱伦·坡传[Z].(文刚,吴樾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
[2]王琴.浅析埃德加爱伦坡作品中的异己性[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3):373-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