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近朴实的诗写中揭示人的生存状态
2016-05-27唐诗
唐诗
摘 要:从亲近化这一角度来考察诗人王立世的创作显得十分清晰,无疑他是亲近化这种诗学理论的创作实践者,他在写作时可能并不在意这些理论,但是他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为这种亲近化的诗学理论做了生动的诠释,客观上他用自己创作的大量诗歌作品,证明了亲近化诗学理论具有深厚的土壤,同样可以有优秀的诗歌作品诞生。
关键词:王立世 《夹缝》 亲近化 生存状态
在当今诗坛,诗学家和诗人们普遍认为诗意主要来自于语言的陌生化。诗评家陈仲义认为:就语言层面来说,陌生化担负着对老去语词的埋葬任务,追求语词“前景化”,时刻对司空见惯的功利语言、实用语言实施狙击、拦截,增加感觉长度、制造新鲜刺激,因其特别符合诗语的刷新天性,陌生化的合唱一浪高过一浪,陌生化终成为现代诗学追求的美学标的之一。但我要说的是,由于诗人们过于偏好陌生化的语言,导致了诗歌偏离了读者的审美趣味,诗歌的面孔变得十分陌生,越来越多的读者在远离诗歌和诗人。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觉得当前的诗坛需要有一种让读者觉得亲切和亲近的诗歌出现,就显得特别有意义。从学术层面看,任何把某种诗学理论极端拔高的结果,是会导致诗歌创作生态发生不必要的偏离。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提出不同的诗学观点和理论,显得比较艰难。尽管这样我还是欣喜地看到中国内地的青年学者、批评家苍耳等,首先质疑了陌生化给诗歌带来的危害。苍耳认为:高度变形的语言恰恰对深入本体世界构成了一次障碍、一种抵消。它只是揭示了诗歌语言的一极,而忽略了潜在的另一极:亲近化。亲近化意味着归本、归源、归朴、归真。诗评家陈仲义也认为在某些语境下的熟悉语言,处理得好,一点也不会比陌生化语言差。从这一角度来考察诗人王立世的创作就显得十分清晰,无疑他是亲近化这种诗学理论的创作实践者,他在写作时可能并不在意这些理论,但是他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为这种亲近化的诗学理论做了生动的诠释,客观上他用自己创作的大量诗歌作品,证明了亲近化诗学理论具有深厚的土壤,同样可以有优秀的诗歌作品诞生。诗人王立世坚持这种亲近化语言的诗歌写作,他的大多数诗篇像他这个人一样,让读者感到亲近,感到朴实,有的诗篇在诗坛获得了广泛的好评。他这方面的代表诗作,我认为当推他的《夹缝》。
夹缝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一种客观物象,面对这一物象,很多人熟视无睹,感觉麻木,更谈不上为之写一首诗歌。但是诗人王立世在某个瞬间,突然被夹缝这一物象击中,然后灵光闪现,一首当今诗坛难得一见的好诗,就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读者的眼前。
夹缝里的草弯着腰/夹缝里的花低着头/夹缝里的空气异常稀薄/夹缝里的鸟鸣已变调/夹缝里的阳光都被折射过/夹缝里的风如箭/夹缝里的雨像子弹/夹缝,夹缝/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夹缝》
夹缝这一客观的物象,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识和判断。在哲学家的眼里是一种必然存在,在社会学家的眼里是一种客观社会现象,在历史学家的眼里或许是整个人类历史演绎的地方,在科学家的眼里说不定就是在限制中产生伟大发明的地方,在经济学家的眼里有可能是能够获得效益最大化的资源,总之,在不同的人眼里,夹缝具有不同的意义和象征。
那么,在诗人王立世的眼里,夹缝是怎样的呢?狭小的空间足以让一切事物发生变化,诗人敏锐地感觉到在夹缝里,“草弯着腰”“花低着头”,在春天这样美好的时节,花草们丝毫感觉不到美好,它们的体态让人怜惜、感叹、担忧。如果不是在夹缝这样狭小的世界里,花草们何需弯腰低头?在一个把腰和头看得无比高贵的社会里,腰就是骨气,腰就是人格,腰就是尊严;低头就是屈服,就是认输,就是失败。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弃官归隐,李白发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诗句后,大笑着走出宫廷。是啊,从古至今,谁愿意弯腰低头?
在这两行诗中,诗人只是冷静地描述,我们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有多大的起伏。诗人接着说,在夹缝里,空气变得“异常稀薄”,稀薄得让人有一种窒息之感,在这样的情境下,连在高空飞翔的鸟都感觉到了夹缝的巨大压力,原本让他们自由翱翔的天空似乎被切割成有翅难展的一线天,鸟的鸣叫“已变调”。变调成什么样?诗人没有具体写,给读者留下想象的余地。以我的理解鸟鸣肯定不会悦耳,更不会动听。不仅如此,诗人继续揭示在夹缝里的其他事物的状态,如果说,诗人从花草这种地上之物写到空中的空气和鸟鸣,那么从以下的诗行开始,诗人则从天上的阳光写到地上:在夹缝里,“阳光都被折射过”,这阳光可是来自高天上的圣洁之物,甚至是整个世间万物的生命之源,他也受到来自夹缝的折磨,可见花草低头、空气变稀薄、鸟鸣变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夹缝里,“风如箭”“雨像子弹”。我们知道风本来也是可以温柔的,春风拂面,那是何等惬意,但是在夹缝里,风也变得异常的恐怖,是可以射伤人的利箭。雨本来可以滋润万物,地球上不可缺少的生命之雨水,在夹缝里,也变成了令人恐惧的“子弹”。这样的环境,是何等的残酷,又是何等的不适宜于人类居住,根本谈不上“诗意的栖居”,“夹缝”可以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这首诗的诗意,前后迥异,前面一连几个排比句层层铺排和推进,气势奔腾,情感激荡,每一句都直逼生活的本质,直到把这个世界逼得不能有任何的伪饰和遮掩,一步一步地逼迫生活道出了本质,诗人却陡然转身告诉我们,“夹缝,夹缝/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读到此时,我们久久不能释怀,我们的心与诗人的心一起痉挛,一起疼痛,一起悲戚,我们的灵魂与诗人一起发出了最无可奈何的呐喊和哀叹。尽管夹缝是多么不适宜于我们生存,我们也极其不愿意在夹缝中生存,但是,无论你是哪种身份的人,客观上夹缝就是我们今生的归宿,无法摆脱的命运,在这里能找到你生命的存在感和被异化的根源,我们不得不感叹这首诗创造出的审美空间是多么广阔。
《夹缝》这首诗就这么短短几行,但是他带给我们的感受和体味却是无限的丰富。就是这样丰富的人生体验,诗人王立世,没有像有的诗人那样将满腔的情绪完全倾倒而出,而是很节制地选取了“夹缝”这一中心意象,同时撷取人们常见的花草、空气、鸟鸣、风雨等意象进行了丰富而又亲切的诗写。他不像有的诗人板着面孔,更不像有的诗人故作高深,在那里写着只有他自己才能读懂的诗篇。应该说,当今诗坛不缺少法官般刻板的诗人面孔,也不缺少哲学家般缥缈的诗意述说,更不缺少那些让人感到陌生和新鲜的现代或者后现代诗篇,缺的恰恰就是像《夹缝》这种让人感到亲切而又诗味十足、让人读之觉得亲近而又诗意深邃的诗篇。
写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说的是,现在很多诗评家和诗人认为陌生化的语言是最好的诗歌语言,甚至把它当成唯一的诗歌语言评判标准,这样的认识是偏激而又片面的,也是对诗歌创作有害的。要知道真正好的诗歌语言其实是在朴实中蕴含丰富的内涵,在亲近中交融着饱满的情绪。清人李重华在《贞一斋诗说》中将诗歌语言概括为三个阶段:诗求文理能通者,为初学言之也;诗贵修饰能工者,为未成家言之也;诗到高妙处,何止于通到神化处,何尝求工。
为此,我认为诗人们有必要清洗自己的诗歌创作观念,清洗自己的诗歌语言。只有当诗人彻底地清洗掉附着在头脑中那些空洞无用的思想,清洗掉游荡在诗人创作时杂乱无章的情绪,清洗掉诗人笔尖下多余的不必要的语言修饰和枝蔓,诗歌才会变得越来越让读者感到亲近。只有让读者感到诗人可近,诗篇可亲,读者才会将他们阅读诗篇时的智慧发挥到极致。其实,诗的弹性不仅仅是来自于诗人的创造,有时也来自读者的创造。有时候,诗人无意于技巧,反而是一种最大的技巧,诗篇也因为易于亲近而让读者的想象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在这方面诗人王立世给我们做了有益的探索,我期待着能读到他更多让人感到亲近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