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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瓶,汤瓶

2016-05-26索仲海

雪莲 2016年4期
关键词:礼拜穆斯林民族

索仲海

童声:“紫铜、青铜、高丽铜,黄铜打成个汤瓶。没有吃喝都能行,没有汤瓶可不行……”

(渐出:片名字幕叠加——电视风情文化艺术片:汤瓶,汤瓶)

荒瘠的青海东部高原,乡间小道。缓慢沉重、吱吱作响的马拉车,朴实厚道的回族淘金者,车上的水桶和汤瓶声……

没有人问过这位朴实的农民要到哪里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为着一个目标而告别妻小,要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前面的路遥遥漫漫,坎坷曲折,而要去的地方更是荒芜寂寞。他知道,也许就回不来了。正因为如此,他要带上这个充足的用于洗浴的水,要带上用于洗浴的汤瓶。

不论生死,洗浴和礼拜与穆斯林相伴。

“青海长云暗雪山”。这块悲壮的土地,是青藏高原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区”。

这些人面对的是艰辛与苦难。而他们安详沉着,欣慰快乐。

他们敬畏伊斯兰,诚信笃定。

他们每天用水洗浴,而宁肯少喝一点水。

每一个穆斯林都经历过这么一场洗礼,在婴儿出生的第七天。他的父母虔诚地诵着经文,庄严地按照宗教规定的程序,给他做第一次洗浴并给他起经名。

这是一场穆斯林的葬礼

他就这样和汤瓶结下了不解之缘,汤瓶从此要伴随他的一生,直到去世。去世时,人们十分小心地把他洗浴干净,然后才能送他下葬。

在世界所有的民族中,穆斯林的葬礼可能是悲伤最少的葬礼。没有人号哭,因为他们认为,生命的结束完全是真主早有的定数,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同时虽死犹生,人们依然认为他的灵魂还活着,只不过他奔向了“真主”,转入了后世。所以,他们把去世叫 “无常”,叫“归真”。

而这里的洗浴和白布,都只意味着洁净。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洗去人间一切苦难、欢乐甚至牵挂,归还一个原本的自我。

这是一场穆斯林的婚礼。

洁净已成为传统,成为文化和民俗。

所以不论苦难还是幸福——在任何时刻,他们都要把洁净放在首要的位置。

假如在结婚后的第二天早晨,新郎和新娘不做大净,那么,人们认为他们每走一步就意味着“一个火坑”——因为洗浴是前命。

这是一位老人虔诚的洗浴。

不论工作多么劳累,他每天回到家,伸手抓的第一个东西便是汤瓶。

如果妻子儿女首先送到他手上的一杯茶,他会愤怒;而送到他手里的不是茶而是装满了洗浴水的汤瓶,他会很高兴。

尊敬与孝敬的标准来自于他心里的需要。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虔诚的洗浴。

他说每当作完洗浴,心里感到踏实、满足和愉悦,精神陡然振奋。然后,他就可以按照他的心愿去奋争。

这是一对夫妇的礼拜和洗浴。

这对夫妇是分别从北京和云南到青海来学经的穆斯林。一个相同的信仰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每天虔诚五功,洗浴礼拜,日子过得很自在,很安适,很舒心。

因为穆斯林觉得“在洗浴中消除了每天因不慎所犯的罪恶——顺着‘脏水的流过,脸上、手上、身上和心里的罪恶自然地往下滑落——身心得到净化,灵魂得到拯救”

“不做礼拜和不洗大小净的人算不上是真正的穆斯林”。这个民族群体与生俱来、整齐划一的洁净之心,在1400余年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没有过丝毫的改变。

也没有一个民族能像穆斯林那样对信仰与生活的规范做出如此严格的规定:按照《古兰经》的要求,每个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礼拜,每周要去清真寺做一次聚礼。每次礼拜之前,都必须要洗浴,在每次礼拜过程中,都必须诵《古兰经》。没有洗浴,不能做礼拜,也不能进入清真寺的礼拜殿;没有洗浴,不能念《古兰经》,甚至不能触摸《古兰经》。

这就是穆斯林那部神圣的经典——《古兰经》。

在这部经典中,伊斯兰教非常细致地规定了穆斯林的洗浴程序——大净、小净以及没有水时的代净办法。

大净是按照教法规定的严格程序,对口、鼻和全身外表的洗浴。小净是对脸、手、头、肘、脚的洗浴。

宗教的洗浴总是意味着忏悔。穆斯林的洗浴是为了心灵的洁净,精神的抚慰与舒张。

(音乐起。汤瓶特写。放置在各种环境中的汤瓶,以及印在汤瓶上的图案、文字等)

汤瓶是什么?——

按照穆斯林的说法,如果说清真寺是通向未来、后世的路,那么洗浴便是打开这条路的钥匙。因为它是精神之浴的必备用品。

它状如茶壶,瓶体多为圆柱体或圆台体,有的盛水的主体部分呈球鼓体。一侧有柄,便于手提;另一侧有壶嘴,弯曲高翘,平放时滴水不淌,倾身时水流如注。瓶口有盖子,不洁之物不易进去,既方便又卫生。

它来自于伊斯兰教法,更来自于穆斯林在日常生活中以聪明才智的创造;伊斯兰教是讲求用过的水必须流走而不能再用的。正因为如此,穆斯林选择了汤瓶。

穆斯林餐馆门前挂一个汤瓶,它是“清真”的标志。

穆斯林宾馆大厅立一个汤瓶的塑像,它是世界穆斯林公有同时又独有的伊斯兰精神和信仰的语言。

在青海,在中国西部,在整个世界,汤瓶不是演出道具,不是职业的行为,不是黄金首饰,而是一些民族的语法、一种经典的注释,是在“真主”的世界里人群的需要、宗教的目的、人生的意义和行为的价值,是在对伊斯兰信徒们发生功能的一个意识的世界。它是民族个性的象征,因而民族便以它的名字来为自己的文化命名。

文献记载:“穆斯林之浴,在这个意义上远远地延伸开‘洁净身体的含义。这种浴,其实完全是一种心灵之浴、精神之浴、传统之浴和信念之浴……”

文献记载 :“浴就是对自己的言行在真主面前的总结和反省。这种心灵之浴、精神之浴、医治着苦难者的心痛,抑制着蒙昧社会的弊端,浴出了历史的文明。”

东关大寺有着可谓世界壮观的礼拜场面。

而今,穆斯林的伊斯兰不再只是一种宗教,而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和社会的制度,是地球上一部分人类生活和思考的方式。

他们的生机,来自于信念的激情。

他们在自己的衣食住行中表现自己的文化;

他们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倾吐自己的文化;

他们在宗教中创造历史,但同时也在文化中创造历史,同铸了属于世界的一种精神和文明。

啊,汤瓶,一切都来自于汤瓶,来自于精神和文化的洗浴。汤瓶与洗浴,正是这样被穆斯林看作“幸福的发祥地,珍品的市场,饱学之士的源泉,才艺之辈的枢纽,天才的春宅,智士的牧场,能忍的坦途,名师的盛宴……”

汤瓶是从哪里来的?中国的穆斯林中有个广为流传的传说——

“在一千多年前盛唐时期的一个晚上,唐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房梁断裂、宫殿将倾。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一个手提一把洗壶,身穿绿袍子,头缠白巾、留着胡子、长着高高鼻梁的清净温和的大汉出现在眼前。那大汉伸手托住了大梁,唐王得救了。第二天,唐王召集文武大臣给他解梦。其中一位见多识广的大臣说:‘皇上,梦中的大汉是西域回回,绿袍、白巾是他们礼拜的服饰,毛巾、洗壶是他们净身的用具,宫梁则是朝廷江山。看来,我大唐江山将来需要西域回回的帮助。后来,唐王朝发生了‘安史之乱。唐王便向西域回回国求助。西域国王派出3000骑兵,奔向中原,英勇作战,帮助唐王平息了叛乱。唐王请求这支军队留下来,帮助他训练军队、巩固江山。唐王还让汉族女子嫁给他们,以免他们想家,又依照他们的习俗修建了清真寺,命能工巧匠仿制了西域的洗壶。由于这洗壶是唐王所赐,西域回回称它为‘唐瓶壶。又因为它可以直接用于在火种烧烫,‘烫与‘汤同音,天长地久,民间就把‘唐瓶壶叫做了‘汤瓶……”

这个美丽的传说无须我们考证。它把汤瓶的来历联系到了回汉民族源远流长的友谊和交往,这一点我们确信不疑。“美好地举意莫过于让历史美好地在美好中实现”,翻开史册,我们发现,中国尤其中国西部的汤瓶,真的源于那个时代,源于回汉藏等伟大民族的友好往来和共同缔结,源于回回民族、撒拉尔民族和其他多个民族的传统信仰和民族精神!

长安——它的名字取意于“长治久安”。而这个梦想,凭的就是稳定、发展、交流、合作。

这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古老王朝的宫殿。在这个殿堂里,曾与汉族同朝为官的西域各国人士,最多时多达400人。

汤瓶的声音,完全是穆斯林的声音;汤瓶的发展演变,也完全是穆斯林民族的千年进步的足印和见证……

这是静卧了一千多年、而今已经被铁路、公路和航空线冷眼嘲讽,也被人民渐渐淡忘的丝绸古道。而在一千多年前,它是中原王朝通向西域、欧洲和中亚的唯一的陆上通衢大道!是盛唐时代乃至于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中国人开放繁荣、广受博纳的象征,是一种胸襟与气象的明证。

在这条大道上走过的,除了王朝之间带着政治、军事使命的贤者以外,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地中海、阿拉伯、波斯一带的传教士、商人和被地中海沿岸的压迫者逼向东方的苦难人群。他们带来了《古兰经》、汤瓶和礼拜毡就带来了伊斯兰教。他们带来了伊斯兰教就带来了穆斯林各民族思想的统一、文化的同合、精神的趋向、理性的集合与开张。

这是福建的泉州,一个曾经名扬天下的历史名城。它的名,它的命运,它的回味与叹息,都是因为一条同样对中国的历史与现状表现过非凡作为的古老的水上通衢——“海上丝绸之路”。而这条路,联系的依然是那个带来了伊斯兰文明的民族群体——穆斯林,是他们同中国精神相逢相知相匹配相融合的民族胆略、眼光和气魄。

一些穆斯林先民从这里登陆中国,演绎《古兰经》、汤瓶和礼拜毡的传奇故事,汇流中华文明的历史之河,使自己也使子孙都成为中国的穆斯林人群,从此开创中国的穆斯林事业。

墨写的经文、白色的小帽、粗糙的竹制或者木制的汤瓶——就因为信仰、传统、文化和精神,成为一道最洁净的思想景观,一种别样而引人入胜的文明气息。亲切的“色俩目”,响亮的邦克声,语言、习俗、五彩斑斓的情调交织的交响曲,只有中华民族才能领悟到的美好、进步与光明,带给中国人的是情感的相互依属、力量的共同凝铸,洗礼的是整个中华的民族魂!

汤瓶的出身本来就是具有精神文化开放性的出身。穆斯林的到来,本来就是勤劳智慧、勇敢顽强、不屈不挠的又一份精神信念元素的到来。而这种出身和到来,注定伴随着坎坷不平、艰辛苦难。

昆仑山——丝绸南路的必经要塞。上个世纪20年代的一场暴风雨,把一位1000多年前的伟大传教士的遗体暴露在了当今中国人的面前。一些维吾尔族旅客发现了他,看他红色的胡子,高大的身材,高耸的鼻梁以及伊斯兰传教士的行装打扮,就感到这位长眠者和自己宗教同宗、文化存缘。于是他们把这位长眠者移居新疆哈密,在哪里为他建造了一座坟墓。

他们的名字叫宛嘎斯,是从波斯王国徒步而来的,也是中国迄今为止有史可考的最早的三个伊斯兰传教士之一。与他同来的伙伴儿,一个叫乌斯,一个叫嘎斯,他们给中国带来了《古兰经》,还有汤瓶和礼拜毡。就在翻越昆仑山的时候,宛嘎斯由于身体原因猝然归真。乌斯和嘎斯草草掩埋了他的遗体,继续前行,到达中原,先后在长安和广州传播伊斯兰教。后来,乌斯和嘎斯也先后在广州和甘肃“无常”(去世),把遗体留在了中国……

这里是西宁南山。

在这里长眠的是他们之后几百年的另一位伊斯兰传教士——圣人穆罕默德的第二十五代后裔——古土布。可想而知,古土布在西宁传达真主安拉的声音时,是否也手拿着一只汤瓶?不管是否拿着汤瓶,他肯定又一次带来并强化了穆斯林的洗礼和精神之浴。

——这些先哲自己的行动就是这种洗礼和洗浴的精神表现和理性爆发!

于是这个民族就和自强不息联系在一起,和忍耐、宽容、和平、坚毅、豁达、开拓和忠贞联系在一起。民族的秉性、风格、意识超越宗教本身的意义,而为世代作为、民族前进的理想大厦作出了坚持的奠基。

你看,撒拉尔人来了——数百年前,他们满怀悲壮、远离血腥和敌视走来。一本《古兰经》,一只汤瓶,一袋水,一匹骆驼,他们翻越了重重大山,走过了戈壁沙漠,就凭着矢志不移的精神信念,一路默默地向东走去……他们的故事实则是一种风格,一种意志,写入历史的联想,引领觉悟者的沉思,造成了日月苍穹中数百年可望的浩浩荡荡的气势!

你看,更多的回回先民也来了——十二世纪发自漠北的风暴,推着他们走向了新的历史舞台。血刃光寒,马蹄声碎。他们未及思忖,便别高堂,舍妻儿,在生死界上,迎向未知,走向陌生。

惟有汤瓶和洗浴,没有脱色,没有消隐,没有被荒疏,没有被封存。

而穆斯林的这一浴,浴出的不再只是个体性,也是民族的真性情。——是辽远的历史,不老的精神,无悔的初衷,不屈的生命……

那么汤瓶,在1400年之后,它还能不能继续承载穆斯林的历史,承载对世界英雄举足轻重的众多人口和民族群体的哲学观念、文化传统、精神理念和价值标准,承载穆斯林的生活习俗和思维方式?在经过1400年的兴衰沉浮,它还能不能继续像今天一样跳荡而起,依然成为穆斯林鲜明的文化形象!?

也许这就要看穆斯林民族的这次“时代之浴”究竟怎么洗。

而这次洗浴,虽然艰辛、阵痛——而且阵痛是非常大的,但是不可避免,必须得到穆斯林民族和其他各兄弟民族的共鸣。

是啊,新世纪的太阳已经在太平洋升起。

中国的穆斯林,也定然会在这轮太阳之中,为中华民族的复兴之梦耀然发光。

那么,好吧,我们祝福汤瓶——

祝福穆斯林——

祝福穆斯林的洗浴——!

童声:“紫铜、青铜、高丽铜,黄铜打成个汤瓶。没有吃喝都能行,没有汤瓶可不行……”

(作者系西宁广播电视台新闻频道编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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