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唐雁

苏州市郊东山镇，一直以来都是著名绿茶碧螺春的产地，空气中飘荡的清雅茶香把一方山水浸润得清幽碧透。在这里还有一栋与碧螺春一样有名的建筑，叫春在楼。当地百姓叫它雕花楼，原因是它整栋建筑的砖雕、石雕、木雕、金雕不但极其精美还为数众多，因而得名。而它的本名春在楼，反而很少有人叫了。

春在楼的大门口，有一雪白的照壁。照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含蓄内敛的气质，又给人以先抑后扬的豁然开朗，还有保护自家隐私的作用。照壁后面镌有“鸿禧”两字，如果房主人出来，第一眼就能见到，取“出门见禧”的好彩头。

在江南春末夏初的时节，我走进了春在楼。

早在1921年的一天，一位来自上海的富商也来到东山古镇。他此行的目的是在此地建一座能够为自己和家人安身的好宅院。他就是在上海靠经营棉纱发家的东山人金锡之。他和当时大多数有了钱的中国人一样，准备在老家建一处阔气的大宅邸。持续三年的建造，建成的雕花楼外墙上都涂成乌黑的墨色，只在透窗上才可见精美的雪白的花雕图案。从雕花楼的天井向上仰望，只能见到两层楼，但楼内实为三层。只不过设计时，第三层比第二层前后各缩进二檩，专业术语称之为“雀缩檐”。顶层内墙壁写着“福”“禄”“寿”“禧”四个大字，其中“禄”字就是暗室的门，里面是主人家的藏宝密室，一些贵重金银细软就藏于此。密室的右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供瞭望，漂亮的马头墙挡住这间密室建筑高出的部分。藏宝密室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二楼的主人卧室。卧室内，木质雕花床花枝漫卷，高大的立柜花纹细腻，顶部中间呈半圆形隆起，呈现中西结合的风格。书房中八边形的窗扇镶着红、蓝、黄、绿四种颜色的彩色玻璃，体现着当时社会富裕阶层对这种西洋进口的彩色玻璃的喜爱。在江南并不分明的四季里，透过彩色玻璃以感受四季不同的色彩。

二楼的外部是围绕二层的通透的回廊，每一个立柱都被雕成竹节的形状，点缀着几片浮雕竹叶，有种漫步于竹林小路的感觉。围廊下半部分的围栏都是透雕得像方联剪纸一般，“延年益寿”四个字围成一个圆形，中间是实心的圆点，仿佛如一个大大的铜钱形状，圆外四角都透雕一个蝙蝠，可见这里每一处的精雕细刻都饱含着金家人无限美好的祝愿与企盼。

一楼的大厅是主人接待贵宾访客之处，四根厅柱的上端木雕有四副乌纱帽的帽翅，雕工精湛，精美大气。这里厅内屋外，处处都有精致细腻的雕刻，目光所到之处都会被建筑的设计与施工者精湛的技艺所吸引和折服。金家当年请的是苏州著名建筑工匠——“香山帮”，他们的鼻祖就是北京天安门城楼的设计者蒯祥。“香山帮”的匠人最擅长的就是复杂精细的中国传统建筑工艺，这在雕花楼的砖雕门楼上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砖雕题材蕴含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精髓。

当年金锡之用清代诗人俞樾的名句“花落春仍在”为自己的居所命名，仔细想来颇具深意。岁月封存了大富之家的繁华过往，但遗存的那些令人惊叹的中国传统建筑工艺瑰宝，却永远散发着东方美学与智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