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友三炮轰南京

1929年入冬，中国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西南粤军张发奎部和桂系李宗仁部组成张桂联军，从广西攻入广东，他们打出“护党救国”的旗号，以攻取广州为目的，战争于12月上旬开始。张发奎的第四军，是北伐打汀泗桥、贺胜桥的“铁军”，打进广东后，与中央军朱绍良部展开激战。桂军打得朱绍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急电南京请求援助。

蒋介石想来想去，派谁去增援呢？他突然想到刚任安徽省政府主席兼十三路军总指挥石友三（字汉章），此人便在蚌埠，南下平定张桂军最为合适，能拼光他们这些杂牌反倒省心了。于是急令石友三率部至浦口，再乘船上溯武汉，转粤汉铁路南下。

石友三奉命后，立即赴南京，并见蒋介石请示机宜。蒋介石命其将安徽省主席之职交给原山东省主席陈调元（字雪暄），并说已令海军部在下关码头备好了轮船准备运兵。

石友三投蒋后，未曾立尺寸之功，见有了机遇，便想露脸。立即令部队开拔南下浦口并屯驻江边，等候命令上船。蒋介石为安抚石友三，决定过江阅该部，以壮其行。

石友三生性多疑，其部下多有不愿离开安徽去广东者，在部队中放风说：蒋介石要消除异己，想借机消灭石部。石友三听后，心里大犯嘀咕，也觉得不对头：“老蒋搞的啥名堂？我的安徽省主席交椅屁股还没捂热，就被一纸命令撸掉，这也太欺生了吧？再说，中央军那么多，为何调我南下增援，这明摆着捏我石友三冤大头嘛！”他越想越生气。

“最令人怀疑的，如果南下广东，我可以从蚌埠直援安庆、九江，为何偏偏要从浦口上船呢？八成是想将我的人马骗到南京分别缴械？”一贯狡诈多变的石友三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又一想，“我何不就此机会过江时乘其不备攻打南京，端老蒋的老窝得了。说不定能大捞一把。”于是他心中酝酿着一场反蒋行动。

石友三将他的心腹干将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大家依计而行，分头去做准备。刚布置完毕，有人来报，陈调元过江来劳军。石友三一听，心里便窝火。他让出的安徽省主席之位，便是此人占了。

陈调元此番奉命劳军，一副钦差大臣的派头，他环顾四周，见石友三的卫士杀气腾腾，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对石友三这个人，他也算了解，经常能干出一些连亲娘老子都不认的事情来。

陈调元强作镇定，满脸是笑：“汉章兄，蒋主席决定明天过江来阅兵训话，特派兄弟提前过江安排一下。不知准备得怎样？”

石友三诡谲地笑着说：“包他老人家百分之百满意！”他扭过脸对手下的将领问道，“对不对？”

众人也气势汹汹地说：“包他一辈子忘不了。”

陈调元见势不对，连忙起身抱拳说：“汉章兄，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复命。”

石友三哪能让陈调元溜号，一把攥住他的手，半请半迫：“雪暄兄，你能来看我，也是咱哥俩的缘分，坐下来喝两盅。”

卫士班长王国华身高块大，个头和陈调元差不多，但胳膊上全是劲，上去将陈的肩膀一摁，按到椅子上，一口开封话：“俺总指挥叫您坐，就坐，别给面子不要脸。”

陈调元已断定石友三图谋不轨，心急如焚，无法脱身去通知蒋介石，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时，电话铃声大作，副官拿起电话听了一下，急忙对石友三说：“蒋主席请总指挥听电话。”

石友三连忙抓过听筒，里面传来蒋介石的宁波官话：“是汉章吗？你好，我是蒋中正！”

“蒋主席，您好，汉章已奉命率部前来，一切都准备妥，只等您的大驾光临。”他瞥了一眼陈调元，“雪暄正在这里，一切正常。”

陈调元见机会来了，急中生智，从石友三手中夺过话筒：“我有话对蒋主席说。”

“喔，是雪暄吗？那边的情形怎么样？部队情绪还稳定吗？”蒋介石漫不经心地问。

“蒋主席，汉章的部队兵壮马强，一定能把张发奎的铁军打败。”陈调元突然提高声音，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蒋主席，您说什么？您说好的过江时间向后推迟？再行通知，好的，我转告汉章。”说完“咔嚓”便将电话挂断。

蒋介石是何等精明之人，听了陈调元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便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事情，立即决定不再过江检阅。

陈调元却若无其事地对石友三说：“蒋主席明天上午有个重要会议，过江的时间再说。汉章兄，怎么样，再喝几杯？”

石友三见全盘计划付之东流，心烦意乱：“我已不胜酒力，不再喝了，收摊儿吧。”

陈调元心中狂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既然如此，改日再会！告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石友三还没有转过弯来，陈调元打着哈哈，出了司令部，大步流星奔向江边的小火轮。

事已至此，石友三心一横喊道：“来人，命令炮兵在江边架起大炮，给我往对岸下死劲地轰，让部队做好撤退的准备！”

石友三部的大炮在江边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南京下关一带。

“轰——”，“轰——”。

几发炮弹呼啸而过，在长江南岸的江面上掀起了高高的水柱。

炮弹一发又一发落在下关，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腾空而上的黑烟和火光。居民商旅大乱，到处是惊慌失措、扶老携幼逃难的人们。他们逢人便说：石友三部要进攻南京了。

蒋介石闻变，方寸大乱。南京城中只是一个空架子，全部人马加在一起，只有两个团的警卫部队和一千多名学生兵，并没有能力抵抗石部的军队。他一面急令各地部队星夜驰援；又令张治中的中央军校的学生，每半小时排成队，扛着枪，在城中主要街道上逡巡，以表示有部队保卫首都；同时命令政府各部备车，一旦石友三过江，好往杭州方向逃跑。

这一来更引起恐慌，转眼工夫，军政要员及随同家属大包小箱地拥上汽车，纷纷往汤山方向撤离。蒋介石官邸前，几辆汽车已准备好，乱哄哄地往上搬运细软。蒋介石气急败坏地骂道：“西北军都是狗脸，说翻就翻！”就在这时，炮声沉寂下来，他不懂石友三又玩什么名堂，急派人过江打探。出人意外的是，江北所有石部人马皆已向北迅速开拔，从迹象看，也很慌张，不少大锅还在冒烟，里面的米粥尚未熬干。这说明石友三并不清楚南京的虚实，他的便衣队过江后，看到街上到处是兵，误以为蒋介石有准备，便急急惶惶逃跑了。

石友三坐着轿子，一个劲地催卫士们快跑，又令人拆了一段铁路，生怕南京城里追杀出一支人马。

第一路司令孙光前，第二路司令秦建武，第三路司令沈克纷纷前来：“总指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投奔谁？”

石友三倒是很有把握：“咱有枪有炮有人，还怕没人要？下一次还得卖个好价钱。来回捣，这鸡蛋便能换鸭蛋，鸭蛋换鹅蛋，越捣腾队伍才能壮大。”

石友三部集结在蚌埠一带。12月3日，他发出通电，通电称：“……友三军旅余生，罔知政治，而救国救民之念，未敢后人，蒿目时艰，枕戈待旦。顾欲政治之刷新，必先政局之改造。用是躬率健儿，陈师苏皖，待时势之推移，乃奋力以迈进，伏望国内贤豪，不吝指导，我各方武装同志，共起图存，力拯危局，党国前途，实赖利之……”

他宣称接受汪精卫的委任，自称奉国民党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任为护党救国军第五路总司令，并与西北军将领互通声气。

蒋介石终因石部近在肘腋，恐再生变故，派西北军老人马福祥、李鸣钟前往蚌埠；又令第五师师长熊式辉从上海北上，率部过江，在浦口一带摆出向北追击的架势。石友三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慌了手脚，派人去与蒋介石讲和，骂自己一时糊涂。蒋介石借坡下驴，于1930年1月20日委任石友三为河南清乡总指挥，石自行撤销护党救国军第五路总司令，恢复第十三路军名义，后开往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