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奥数的金牌教头

苏秀英

在中国，很少有中学生知道冯祖鸣这个人，但在美国，他却是数学教育界中的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从2003年到2013年，冯祖鸣一直是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的主教练，这10年时间里，在他的指导下，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有了长足的进步，几乎每年都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稳获前三名，而在2015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美国队破天荒地击败了老牌劲旅中国队，拿到了第一名。这时冯祖鸣虽然已经卸任了美国奥数主教练一职，但他创造的奥数学习方式却是这届美国奥数队夺冠的主要原因。

从南开中学到埃克赛特

像这个时代很多理科天才一样，冯祖鸣起步于中国，成名于美国。他上世纪70年代生于天津，就读于南开中学，14岁时就考入北京大学数学系，18岁又考入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可谓少年天才。

在这所美国著名的高等学府里，冯祖鸣仍然能够轻松地通过课程考试，但是在做论文研究时碰了壁。当回忆起自己的研究经历时，冯祖鸣说道，“我当时被卡住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善于数学研究，所以我认为自己很难成为一个纯粹的数学家。”1994年，冯祖鸣设法完成了代数数论的博士论文，但他决定毕业之后不再从事数学研究，而是去做自己更喜欢和更擅长的事情——数学竞赛辅导或者教学。

作为美国名牌大学的博士，冯祖鸣找工作时的眼光还是比较挑剔的，他希望到一所有竞争力的学校教书。当时，冯祖鸣在媒体上经常看到埃克赛特中学和该校教员里克·帕里斯的名字。里克·帕里斯主持了美国数学邀请赛（AIME，美国重要的数学竞赛），这项比赛通常是由大学教授来主持的。身为埃克赛特中学高中教员的帕里斯就可以被美国数学协会看中，这使得冯祖鸣相信，埃克赛特中学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另外，冯祖鸣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位同窗也在埃克赛特中学工作，所以，1995年春天，冯祖鸣鼓起勇气，他找到帕里斯，并向这所顶级私立高中投了简历。

帕里斯仍然记得初见冯祖鸣时的谈话，“春天并不是我们的招聘时段，但是天意使然，我们临时需要一个代课教员。冯祖鸣愿意接受这份兼职，他就是这样进入埃克赛特的。”到了1995年秋天，冯祖鸣顺利转正，成为了这所学校的正式教员。

深受欢迎的数学名师

从1995年至今，冯祖鸣一直待在埃克赛特中学，凭着对数学教学的热爱与激情，冯祖鸣改变了这所著名中学的数学面貌。由于冯祖鸣有着极好的口才和数学功底，讲课态度认真又不失幽默，许多有天分的孩子纷纷慕名而来，投到他的“旗下”。帕里斯调侃说：“冯祖鸣就像是能够吸引天才的磁铁，他给学校招来了大批好学生，这不仅使得课堂讨论的质量大幅提高，也帮助提高了教员们的水平。”

对待这些高水平的孩子，冯祖鸣是十分严厉的，以致于许多学生表示，他们见到冯祖鸣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对此，冯祖鸣笑道，“我只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或者不认真学习的学生凶”。比如，在课堂上，他会因为一道数学题和学生争吵，直到学生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有一次，冯祖鸣给学生们出了一道超出中学范围的超级难题，大家都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居然趴着睡着了。“要不要用一桶水把他浇醒？”一位学生看了看冯祖鸣问道。“还是把我的棒球棒交给你吧。”冯祖鸣略带严厉的冷笑话，一下子把那个学生惊醒了。

除了严厉、较真，冯祖鸣在教学中还有一种独特的课堂风格——harkness，即哈克尼斯圆桌教学。哈克尼斯圆桌教学法是埃克塞特中学招牌式的教学法，冯祖鸣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冯祖鸣把课堂布置成辩论室，让学生们坐在一个椭圆形的大桌子前方，课堂内容以讨论为主。每个学生都可以随时提问，也都可以作答，冯祖鸣本人充当讨论的主持人，引导学生自主学习，彼此启发，当学生们遇到激烈争论时，他才站出来解决。这种教学方法对老师的要求非常高，冯祖鸣不但要有见招拆招的本事、细心和耐心，还要有形散而神不散的把控整体教学节奏的能力。相比于圆桌教学，冯祖鸣认为传统课堂上老师也能讲得很好，但学生往往只是得到了一个漂亮的结果，并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像你那样想问题，或者为什么自己是错的”。

在埃克赛特中学十几年的教学生涯中，冯祖鸣育人成果是相当辉煌的。埃克赛特中学成为美国奥数冠军的摇篮，每一年，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的6名参赛选手中，总有3到4名来自该校。几乎每年，冯祖鸣都有学生考入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这样的顶尖大学，其中甚至不乏将来美国各行各业中的一些传奇人物，比如，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华裔赌圣马恺文等。

成为美国奥数国家队的教头

冯祖鸣高超的教学艺术令美国人钦佩，他建立了数学名师的声誉。于是，美国人邀请冯祖鸣任美国奥林匹克数学暑期项目的主任，同时担任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的主教练，这使他的名声进一步远播。

从2003年到2013年，冯祖鸣一直是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的主教练。对于如何提高美国队的比赛成绩，冯祖鸣始终有着清晰的想法，他认为，美国奥林匹克数学国家队想要提高成绩，首先要有良好的人才储备，其次要有合理的队员选拔机制。所以，冯祖鸣的工作主要在这两个方面来展开。一方面，他联络了许多美国高水平的数学老师，创立了名为“Idea Math”（观念数学）的奥数培训学校，广泛宣传奥数运动的好处并发展线上资源，这推动了美国奥数培训学校多点开花。另一方面，冯祖鸣帮助完善了美国奥数竞赛队员的选拔机制，全国的学生们首先参加美国数学联赛，联赛后成绩靠前的约1万名学生可以晋级到美国数学邀请赛，然后再通过美国初级奥数竞赛，从中筛选出约60人进入美国队集训营，最后选出6人参加国际奥数比赛。

自冯祖鸣担任美国国家队主教练以来，美国队的成绩非常稳定，基本保持在前5名之内，以前三名居多。除了选拔机制的保证，冯祖鸣“重点培养第6名”的策略也见到了成效。冯祖鸣很早就意识到，中国队得以常年站在世界第一，很大程度上获益于团队里第二梯队队员（第5名、第6名）的稳定支撑，于是他特别注重培养美国第二梯队的学生。“每个国家队都有一两个特别优秀的队员，但是其他队员却拥有更大的提升空间，”冯祖鸣说道，“我所要做的，就是要把后面的板凳队员做强。”

2014年之后，冯祖鸣开始担任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评分员，美国队主教练的职位转而由冯祖鸣的学生罗博深（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教授）继任。罗博深秉承着冯祖鸣的思路，继续指导美国队。终于，在2015年的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美国队击败了志在卫冕的中国队，时隔21年再次获得冠军。

虽然冯祖鸣对于美国队的夺冠功不可没，但他并不赞成为了夺取金牌或者带着某种功利思想来学习数学。去美国后，他仍然一直非常关注中国的教育问题。在他看来，中国的奥数训练就存在这种功利色彩，虽然中国队冠军数量最多，但这种“以金牌为先”的指导思想并不可取。冯祖鸣认为，学习奥数乃至整个数学的真谛在于增强人们享受数学之美的意识。因为只有攻克一道道奥数难题，我们才能明白刻苦努力意味着什么、挑战自我意味着什么，只有和数学高手们较量，我们也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