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草木灵魂的人

蝈蝈

返 乡 者

嗯，我和你们一样

内心衣衫褴褛打着拆不去的补丁。

混迹在众多面孔之中，

时间就是你们手中饱胀的蛇皮袋、永不停歇的手机

拥挤的，各种表情。隐秘的，各种故事。

被描述了无数遍的风格统一的服饰与痕迹

清晰呈现却又如此陌生，说好的乡愁呢？

我是如此孤单另类和多年前的另一个我判若两人。

车轮滚滚，烽烟何处？

在烫人的乡音中，我默不作声

昨天我还在用纯正的口音寒暄道别，

若仗剑者挥洒自如。而现在我不得不缄默

我和众多返乡者一起回到故乡——

语言的纹理，深深埋藏的月光宝盒，隐现的坟墓。

与草木对话

换一种温和而凛冽的表述：

人间也会凋零，那些面孔会羽化，

余香会在空气里荡漾数日。

这是草木的逻辑，你们看到的

是表象的死亡，是一张纸在风中零落。

正如我身上的叶子落下，表明它已经终结

虽然会有诗句偶尔写在上面，

流淌并消逝在冬天的界河之中。

我把阳光写进草木的魂魄

让你们充满生命的质感，带有人类的情绪

谁说草木无情？你们在野火熄灭后重生，

为我的骨头注入草木的灵魂。

我是草木界的幽灵，谙熟轮回之道

人类模仿并依附我们在大地上生根发芽

行走的草木，缺少泥土滋养的飘萍

我在轮回里再现，而你们，

把生动的物象带走，留下漫天遍野的字据。

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炊烟

只有漫无边际的原野—平铺直叙的命运。

当野草漫上躯体，

我把皈依当作回乡的路径，写进圣诗。

雨水从我身上掉落，被你

当作泪水收集，浇灌温室的花朵

他们是你前世的影子，后世的风中烛台

映照今生，悲欣交集。

写下最后两行诗句，我将成为

人世的叛徒。菖蒲在践踏中直起扁平的腰肢，

它为我开放：收藏草木灵魂的人。

以上选自《诗刊》2015年7月号下半月刊

幽居者的冬夜

找一个虚拟的子期

他闲时便到我整洁的小筑安坐

双手笼在袖子里，胡须上结满了烛光。

我只为唯一的本我倾诉衷肠

一张琴横竖都在流淌胸间隐藏的高山流水

也许是对某位女性的表述，

冬夜暗含的象征意味在指间铮铮作响

红色，靛青，焦墨，她某个时刻

呈现给我的除了这些还应该有漫天落雪。

还应该有孔雀东南飞，落雁沉鱼

白马越过幽涧时塞给她的一缕白云。

我挑亮灯芯，

子期先生走进我的躯体

我相信他破解了我的乐谱，因而哂笑

坚硬的冬夜没有消融的秘籍

我相信他，破解了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