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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黑四眼

2016-05-23喻咏槐

江河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黑狗

■喻咏槐



父亲和他的黑四眼

■喻咏槐

我对父亲说:“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接您到城里去的。我们为您收拾好了一间独立的房,很安静,也很通风,坐北朝南咧!站在阳台上能看见一片海滩。”我还一再地说,“南方城市的冬天,正像我们这里乡下的秋天,一点都不冷。您住到城里去,会舒服多了!您看看,村里剩不了几家人了,有的外出做工,有的住到了城里,最不济的,也到山外面去建小楼了。您还守在这老屋里做什么?说不定哪天来一场雨,屋子要是倒塌了咋办?”

父亲抬起头来说:“能带上黑四眼吗?”

黑四眼是父亲养的一只狗。我没想到父亲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有点为难地说:“城里只准养宠物狗,像我家这样的土狗,一来在路上带着不方便,二来也不准养呀!”

父亲便毫不犹豫地摇头说:“如果不能带上黑狗,那用绳子绑我,我也不去城里咧!”

我说:“要么我们将狗杀了吃,要么送给别人,总不能因为一只狗,您就不去城里吧?”

父亲生气地说:“亏你想得出,自家的狗是能吃的吗?送了人不是会被别人吃了吗?”

父亲二话不说,一把别住陈三哥的胳膊,抢下他的杀猪刀说:“我正缺一把刀,这把刀归我了。走,跟我回家。我家里还有一斤好谷酒咧!”

吴九似信非信地盯着我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狗?”

后来,陈三哥果然跟着父亲回去了。

这次回来,当我还走在对门山路上时,看见地坪里好像扔着一件黑棉袄,却没想到原来是黑四眼,它居然还活着!它还认得我,还站起来往我面前扑,用它的脑袋一个劲地蹭我的衣襟,还以一只老狗的木木的声音对着我吠了几声。黑狗的亲热让我感动。

这时手机响起来了。我一看又是吴九打来的,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我赶紧边听电话边往地坪外走去,一直走到竹林里,小声说:“我在劝老人,老人就是舍不得那只狗咧!”

吴九在电话里笑着说:“老同学你真逗,不就一只狗吗?我们是好朋友,我才向你透这个风。你父亲在村里德高望重,如果你家不带头,村里人的工作就不大好做。我们老板说,厂子就不在你们村里建呀……天上明明要掉肉包子,你却看不见,一只狗,真就那么难吗?”

吴九是我小学同学,他在县里的城建投资公司做事,他说的道理我懂。但对于这只狗,哪像吴九说的那样简单。

吴九说:“晚上我们聚一聚,都多年没聚了,你也难得回来一趟,我们老同学好好喝一杯!”

我说:“那我们晚上见!”

①水循环及其伴生过程的模拟技术。包括流域“自然—社会”水循环整体模拟、流域分布式产沙模拟、水文—生态耦合模拟、多源复合水污染模拟以及水循环及伴生过程多源数据同化技术。

我承认我那天晚上是喝了不少酒,不是因为喝了酒,我也不会下那样的狠心对待这只黑狗。但我并没有喝醉,说是喝了酒无非是一种借口,是想为黑四眼的死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还有一个更堂皇的理由是,都是为了父亲好。让父亲住到城里,跟我们一起生活,父亲的晚年肯定过得舒服多了。

我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于是我和吴九一边喝酒一边商量怎么样才能让父亲离开老屋住进城里去,唯一的出路只能让那只黑狗死去,而且还要瞒过父亲,要让父亲相信黑狗是自然死亡。

吴九说:“最简单的方法是在食物里投点毒药,狗吃了就会一命呜呼。”

我对吴九说:“投毒会让父亲看出破绽,何况黑狗根本就不会吃有毒的食物!它连别人给的食物也不吃,哪怕饿急了都不会吃。”

“按照你这么说,如今再仿制品的东西工艺更高,理应更值钱了?再说,即使把这些当成清朝的工艺品,也值不了多少钱。这个再怎么精美,它还是个钱的形状。也没见过谁在钱眼里穿根绳子当玉坠子用啊。”

我对吴九说:“小时候,我们附近山里有豺狗,常到村里偷鸡。黑狗曾经多次追豺狗,将被豺狗拖走的鸡找回来。村里人为了犒劳它,常给它好吃的食物,但它只是闻一闻,从不开口吃。一定要等家里人亲自端去食物它才吃。它也从来不进别人家的屋门。要不然,一只狗,能活那么多年?”

吴九说:“那就让它失踪。有人玩失踪,我们不可以让狗也玩失踪?”

我说:“如果让狗失踪了,我父亲会很伤心,他会一直去寻找。”

吴九说:“那就用绳子吊起来,一会就吊死了!”

我说:“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但我决不会将黑狗吊死,那样太惨不忍睹了。”

“要不,就将它淹死!捆住它的脚,推到水里,它又不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一会儿就死了!”吴九还说了好几种方法,最后我决定选择让狗淹死。因为将狗沉到水里,顶多只能看到水面上冒些水泡,不会看见黑四眼垂死挣扎的惨状,应当说,那种方式是最可靠、最隐秘的。

吴九后来再三说:“要记得捆住狗的脚啊,说不定你家那只狗会游泳,会潜水啊!那就不好收场啊!”

那天晚上月亮很淡,满天的星星却很亮,像无数双眨着的眼睛。

父亲睡下了。我掩上门,来到阶基上的狗窝前。我抚摸着黑狗的脊背,顺手用一根麻绳套在狗脖上。黑狗对我非常信任,它一点也不提防我,顺从地站起来,让我牵着,走出地坪,穿过竹林,沿着山路往小河边走。

我们悄悄地走着,我还不时回头,生怕脚步声惊醒了父亲。

关于父亲和这只狗,许多的往事慢慢浮现在我的脑海。

二十年前的秋天,父亲从舅舅家把黑狗抱回来时它还只是一只刚满月的狗崽。黑狗顺利地长成一只大狗,一身毛衣黑缎子似的,眼睛上方各有一个白色圆点,这是典型的南方四眼狗。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黑四眼。我敢说,十里八乡,没有哪一只狗能比这只黑狗活得长。

EPC项目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设计,提倡承包商所提交的所有设计文件,如果和合同的要求不符合就不能进行反复报批,不但会导致承包商的工作人员出现不良情绪,同时,还会使得设计人员的工作量逐渐增加,时间延长以及工期延误的问题发生,需要承包商进行负责。所以,工程设计的过程中,必须准确地把握并理解合同的要求,能够在各种规范以及标准体系中尽可能地寻找沟通的桥梁,编写文件的过程中需要尽量地结合自身经验以及业主意愿要求,并对业主心理状态进行提交,尽可能审核报批文件,降低报批的反复性。

就移动互联网中存在的日益膨胀边界网关协议(BGP)路由表的问题,LISP架构设计了全新的网络结构来分离位置和标识。该架构的中心思想是将之前的IP地址分开终端的身份和位置信息,把IP地址在语义上划分成身份标识(EID)和位置标识(RLOC)两个空间。

人有人命,狗有狗命。一只狗能活多少年,谁也说不准。黑狗能活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那时,邻村有专门偷狗的人,他们用肉皮包着炸药,放在狗常常出没的路边,躲在远远的地方等着。有不知好歹的狗就去吃,衔在口里使劲一咬,炸药就在嘴里爆炸了。还有的偷狗人更加阴毒,在一团连骨肉里藏一只钓钩,就像钓鱼那样,有一根尼龙线牵着,只要有狗去衔住那一团肉,将尼龙丝绳一扯,就将狗钓着了,迅速奔出去几闷棍,将狗打倒。也有的干脆就下毒,狗吃了含毒药的食物,走不多远就会倒地。冬天一到,山村的许多狗就这样失踪。村子里时不时地飘起狗肉香,馋得人直流口水。

第一个冬季,黑四眼作为一条年轻的没有经验的半大草狗,肯定被很多人觊觎。这种嫩狗肉最馋人,据说将肉切成一片片,用红辣椒和蒜苗爆炒,鲜得人直乍舌头。它能逃过那些偷狗贼的阴谋和陷阱,与它不吃别人的食物是有关系的。

第三年的春天到来,那时桃花开了,李花也开了。田野里的草子花、油菜花和路边的刺花,都开了。黑四眼就是在这些花开花落中渐渐长大。它一身毛衣像黑缎子,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发亮。有些日子,忽然间从外村跑来了好几只公狗,围着黑四眼撒欢。黑四眼起初不理睬它们,后来那些公狗都向它献殷勤,用鼻子闻,用嘴巴拱,尾巴摇得像货郎鼓,有的还跃跃欲试地往黑四眼的身上扑,惹得胡四爹家那条黄花斑纹的公狗醋意大发。那条狗是胡四爹的宝贝,既威武又凶猛,它一看见外村的公狗,就龇着牙,眼露凶光,还发起袭击。其它几条狗一看花斑狗和别的狗咬架了就去帮忙,它们乱咬一气,看谁弱势就咬谁。山坡下,田野里,常有狗打群架。

后来,终于能吃到整只粽子了,书里是这么写的:“闻到一阵肉香和糖香。双儿双手端了木盘,用手臂掠开帐篷。韦小宝见碟子中放着四只剥开了粽子,心中大喜,进口甘美,无与伦比。”

我对父亲说:“外村来了好多的狗。这几天黑四眼常常夜里跑出去不落屋,还和外村的狗打架。这是怎么回事呀?”

父亲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让它去,让它去,你莫要管它就是。”

区内断裂构造十分发育,主要方向北东、北东东(图3)。大的断裂有主薄源(温泉)断裂、屋脊山断裂、俞家冲断裂等,并伴生一系列北东、北东东向正断层、逆断层和平移断层。

晚上,父亲坐在堂屋里修理一只箢箕,陈三哥在旁边抽烟、喝茶。外面不时传来狗叫声。陈三哥说:“你家的四眼狗发草了,引来好多公狗,要是冬天就好了,可以打外村的狗吃。”

父亲说:“亏你想得出,你到外村相亲的时候,人家往你脸上涂印油你都生气,邻村几只狗来相亲,你就想着吃狗肉。造孽咧!”

陈三哥说:“你咋不把黑狗关起来。要么就阉了,省得它老往外面跑,你不吃别人的狗,别人倒会吃你家的狗。”

父亲这时也点起一根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来:“要阉,也得让它下一窝崽子再阉。”

陈三哥说:“为什么?想吃狗崽肉?”

父亲不想理陈三哥,好像是回答,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作为一只草狗,它该做什么也得让它做什么,变一世狗,它也不容易呀!”

陈三哥就在那里默不作声。

陈三哥读过小学,在外地学过石匠,在山村里也算见多识广之人,外号“天吊神”,天上的知道一半,地上的也知道一半。一般人他都瞧不起,唯独对我父亲服气,也不知是为什么,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上个月,陈三嫂子跟一个摇货郎鼓的人走了,陈三哥带着一把杀猪刀往双凫镇上奔。半路上正好遇上刚卖柴回来的我父亲。

父亲说:“陈三你怎么啦,满脸的杀气,在这里做什么?”

陈三哥亮一亮怀里的杀猪刀,说:“我要去杀人!”

父亲说:“你怕是发癫,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你不想活了?”

陈三哥哽咽着说出原委:“堂客跟一个卖杂货的私奔了。”

父亲再也不和我争辩了。他将黑狗唤到跟前,伸出一只手抚弄着黑狗颈上的毛衣,喃喃地说:“我哪儿都不去。除非等黑四眼死了,我才跟你们去……”

古人择址建村讲究风水,流坑村坐落于河谷之地,依山傍水,不但环境优美、视野开阔,而且达到“天人合一”思想境界。远处青山环抱,近处乌江、龙湖之水环流,融自然山川于一体;纵观龙湖,水光山色交融,屋宇树姿倒映,营造出舒适宜人的人居环境。村北的古樟林,呈条状分步在河州两侧,绵延数里,与村落相依,其树径之大、数量之多、树龄之长,乃世界之最,成为珍贵的生态文化遗产。

陈三哥还想霸犟,父亲说:“你杀了人,你自己也活不成。”

钱阉猪扯下一片桐叶擦了手,又擦了阉猪刀。

1.非典型症状。土鸡由于长期放养,体质强健,对球虫病抵抗力较强,感染球虫病后多表现为温和型、非典型化越来越多,多数情况下不表现明显的临床症状,仅表现采食量降低、出栏时间延长、产蛋减少、抗病力较差、饲料报酬低,但不出现死亡,没有明显的血便症状。

我看到黑四眼很老了,当年黑得发亮的眼睛,现在变得灰蒙蒙的,眼角边还沾着眼屎。心想这只狗肯定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知道父亲和黑狗的感情很深,有点后悔刚才说话没有分寸,以致惹恼了父亲。

“你门高树大,又当得石匠,如果你堂客不回来,我帮你做媒,再给你找一个,保证比现在的堂客好。”父亲和陈三哥在偏房里喝着酒,父亲这样劝慰着,“堂客如注定是你的,你打她骂她,她也不会走;如果命中注定不是你的,你把她捧在手心,她也会从手指缝里漏掉。她还怀了你的崽,要跑就让她跑吧。她容易吗?也说不定,她很快会回来。”

那天我听到陈三哥压抑的哭声。

在水库上游选择石梁、急流、卡口控制断面上游处河道顺直匀整的河段,设立水文站基本站。设立水文站后,可以观测水位、流量、泥沙、降水、蒸发、地下水、水温、冰情、水化学等水文要素的变化,为水库提供可靠的水文资料。

父亲说:“酒也喝了,话也讲了,哭也哭了,差不多了。”

在城市综合客运枢纽为旅客提供换乘服务无障碍设施,如自动扶梯、自动步行道等,能够体现出以人为本的理念,再配合先进的诱导系统,为旅客提供优质、安全与必要的服务。

当天晚饭时候,陈三哥的堂客易桂花好端端地就回到了家。陈三哥问她:“你到哪儿去了?”

易桂花说:“我跟着卖杂货的到双凫镇去了。我要买一些物品,他说镇上门市部的主任是他舅,能帮我买到便宜货。”说着易桂花拉开提包的拉链,掏出一大叠鞋子和袜子,其中既有未来孩子的婴儿衣服,也有陈三哥一条洗澡毛巾。

易桂花说:“你那块毛巾成了丝瓜筋,我也给你买了块新的。”

从此陈三哥就更服了我父亲。

只是我想不起来,陈三哥那把杀猪刀后来是归了我父亲,还是退给了陈三哥。

黑四眼的肚腹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它怀了狗崽,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怀上的。大概就是在春天那些外村的公狗来挑逗来献媚时,它跟那些公狗相连怀上的。直到它生下来那四只崽子来,我才知道那些狗崽的父亲就是胡四爹家那只黄色的花斑狗。四只崽子,竟有三只跟花斑狗一块皮,一只是跟黑四眼一块皮。

不久狗崽子被人抱走了,舅舅家抱走一只,陈三哥和张满阿公各抱走了一只。胡四爹抱走了那只小四眼狗。

陈三哥说:“这狗也奇了怪了,眼见那么多公狗,狗崽子咋就只像了花斑狗和这只黑狗?草狗莫非也是从一而终?”

我忽然记起来,有一天晚上月光很亮,那时路边的刺花开得正茂盛,我们几个细伢子从邻家玩扑克回来,远远看见一只花斑狗趴在一只黑狗的背上,花斑狗的脊背弓起来,身子不断地活动着,黑狗却一动也不动。后来花斑狗前脚跳下了黑狗的背,转过身子来,结果两只狗的尾巴套着尾巴,连在了一起。这时我认出了那只黑狗就是黑四眼,有点惊讶。春夏之交,山村里常常出现两只狗相连的景象,只有顽皮的细伢子才会去赶它们,或者向它们扔石头。我想那一定是花斑狗花了巨大的勇敢与力气,击败了外村所有的公狗,然后就和四眼狗相连了。两只狗或许是发现山路上有人来了,它们就斜着身子,互相牵扯着,迈着别扭的步子躲进树林深处不见了。

有一天,父亲请来姓钱的阉猪公,说要将四眼狗阉了。

所提出的四模交叉谐振器结构已经具有了初步的四通带频率传输特性,只需采取合适的方式,将两个四模交叉谐振器级联,就可以实现四频带带通滤波器。不同的谐振器级联方式具有不同的物理性能,为了提高滤波器的带外信号抑制能力,常用的方法是引入多个传输零点。传输零点一般是由于多路径信号传输所产生的,基于此原理,本文将两个四模交叉谐振器以伪交指形式对称放置,从而产生了两条不同的信号传输路径。因此,所设计的滤波器具有多个传输零点。

父亲说:“眼看人都要挨饿了,狗更得挨饿。倘是再生下一窝狗崽来,它就只剩死路一条了,还是让它活着要紧。”

请来帮忙的陈三哥疑惑地说:“不是说过,要让它做一只草狗该做的吗,咋又要阉了它?”

张满阿公说:“阉狗只能在外面阉,在外面阉了狗就会跑回家,从此安守本分,守家护院。若是在屋里阉,它就会恨这个屋,跑出去也许从此不回家。”父亲做了一个篾项圈套在黑狗的脖颈上,然后用一根麻绳将狗拴在山坡下一棵桐子树上。正是农历四月底,桐子树上开满雪白的花。黑狗不明白为啥要拴住它,在那里叫唤着,挣扎着。钱阉猪来了,还隔得好远,黑四眼就愤怒地狂吠,在那里腾跃、奔跑着转圈,怎奈一根麻绳牵扯着,树上的桐子花摇落好多,有几朵还落到黑四眼的身上。父亲走上前,黑四眼安静下来,伸出舌头舔他的裤管。父亲突然将一块黑布蒙住了它的脑壳。陈三哥眼明手快,抓起黑狗的后脚提起来,张满阿公夹住它的脖子,父亲也伸出手,三个男人合力就将黑狗按倒在地上,使它动弹不得。

黑四眼的嚎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那段日子想起来很好玩,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当时公司没有给我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在身边,我在那里也没有认识的中国人,她是唯一一个跟我讲中文的人。每天看到她,是当时唯一开心的事情。她可能也有这样的感觉。

钱阉猪一只膝头跪着黑狗的腹部,在一处叫水凼的部位切一个小口子,伸进食指掏了一会,就掏出一截花肠子来,利索地切断,抓起,使劲掷进远处的草丛里。从脸盆里捧起冷水,在黑狗的伤口处抹了几下,示意解开绳子,掀开黑布,说声好啦,撒手。大家就一齐撒手。黑狗也不叫一声,慢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也没顾上望一眼大家,拖着半截麻绳,低着脑壳,默默地钻进屋后的竹林里去了。此刻它一定很虚弱,很疼痛,连叫一声的力气也没了。

(2)经济社会发展情况。洞庭湖区位于长江黄金水道与京广交通动脉交汇处,具有承东启西、连南接北的独特区位优势。2016年区域(湖南部分)常住人口约1 692万人,地区生产总值为8 145.4亿元,三次产业结构为12∶46∶42,人均地区生产总值4.8万元,公共财政预算收入705.05亿元,城镇化率50.3%。洞庭湖区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和“天下粮仓”,是我国重要的大宗农产品生产基地、最大的水稻产地、商品粮调出地和畜禽水产养殖基地。工业方面初步形成了食品加工、石化、纺织、林纸等支柱产业。近年来,商贸物流、交通运输、生态旅游等现代服务业发展迅速。

这时一阵风吹过,我望见桐子树上好多的花落下来,坡地上像下了一场棉花雪。

那一年我们村里遭受旱灾,粮食严重歉收,尤其到了青黄不接,靠野菜充饥的日子,每一顿就只能匀出一点点的糠和着水给狗吃。黑四眼的毛像蓑衣,背弓起来,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再后来我们自身难保,连一点点吃的东西都不可能匀给它了。父亲抚摸着黑四眼瘦骨嶙峋的脊背说:“唉,这样的日子。黑四眼,要活命,你得自己想法子啊!”

黑四眼每天真的就自己去外面找吃的。到了野外它什么东西都敢吃。蛇、青蛙、蟋蟀和蚂蚱,它都吃。人们饿得眼睛发绿,看到一条狗,就千方百计想把它弄死,吃一顿狗肉。黑四眼常常被人们追捕,多次死里逃生,带着浑身伤痕跑回家来。

有一次黑四眼终于被外村几个青皮后生捉住了。它是在一条很深的水沟里刨泥鳅时被人发现的。人们立刻操起锄头和扁担将他包围。黑四眼跑到水沟这头有人堵,跑到水沟那头也有人堵,它只能在水沟里钻来钻去,不知道钻了多少个来回,最后被人一扁担打倒在地。有人扑上去用麻袋将它套住,用一根棕绳套着脖颈吊到树上。黑四眼起初还拼命地挣扎、嚎叫,不久便没有一点声息了。有人将绳子松开,它便扑通一声掉落地上。

人们兴高采烈地忙着等水烧开,准备着刮毛剖狗时,却发现狗不见了踪影。原来就在大家烧水、聊天之时,黑四眼却忽然苏醒了。它居然逃过了这一劫!后来我们知道了这件事,父亲说,狗是土命,它本来被吊死了,但将它撂到了地上,一接触地气,就活过来了。

但村里有些人却没能熬过来,张满阿公就是得了水肿病死去的。

还有陈三哥,就因为多喝了两碗米粥,他感到无脸见家人,便悄然离家出走,至今没有回来。

父亲说,其实只需要一些黄豆煮给张满阿公吃,他的水肿病就会好。唉,那时哪有黄豆,米糠都没有,红薯干也没有。

当时我父亲去找过队长,又去找过生产队保管员,到了仓库,搜尽了角角落落也没有见到一粒黄豆。在父亲再三请求下,队委会商量在食堂称了一斤大米,让父亲送到张满阿公家里去。父亲难过地说:“可惜没有黄豆,队里真的一粒黄豆也没有了!”

很多年以后,张满阿婆还常常提起说:“那年多亏了那一斤大米,我家老倌死之前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父亲叹息说:“你看黑四眼却熬过来了,村里就剩下这一只狗呀!这么多狗都不见了,连胡四爹家的猎狗也不见了。”

我问:“爹,你说陈三哥还会回来吗?”

父亲望着我,又望着远处的山,说:“谁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我说:“你当时对易桂花说,陈三哥一定会回来的。这时为什么又不知道了?”

父亲说:“我要是说陈三不会回来了,那易桂花还有活头吗?陈三一定会回来。只有张满阿公回不来了,就差了那斤把两斤黄豆……”

陈三哥那天在队里出工,回到家等易桂花带着孩子回来吃晚饭。那时易桂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孩子的外婆病了,她去看一看。结果易桂花回到家,门是虚掩着的,陈三哥却不见了。于是山村里的大男细女都帮助去寻找,黑四眼也跟着去了。父亲说,黑四眼,你好好闻一闻,就是那个瘦得像马猴样的陈三,父亲边说还边在四眼狗面前比划着。四眼狗好像听懂了父亲的解说,就低着脑袋,将鼻子贴近地面,沿着山路闻着、跑着。

我和父亲都跟着黑四眼跑。

后来追到胡四爹屋后一座山坡上,那里有一片新土。

黑四眼汪汪地叫了几声,伸出前爪努力地刨。泥土刨开了,我们看见了一些零散的白骨,还有黄色的狗毛。

黑四眼不断地嗅着那些黄色的狗毛,蹲到了一边。

父亲叫它找陈三,它却刨出一堆狗毛和狗骨头。但父亲并没有呵斥四眼狗,而是叹息着说,胡四爹的几条猎狗,一条被外村人毒死了,一条失踪了。这条花斑狗是被外村人炸烂了嘴筒子,它血肉模糊地跑回家里来,就倒在地坪里死了。唉,他的狗都死了,他自己呢,现在病得也起不得床,再也打不成猎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那些狗的骨头和毛,被抹上了一层橘红色,我看见黑四眼的眼睛里也有一层橘红色。

那时山脚下传来乡亲们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呼喊:“陈三,陈三,你听见了吗?听见了你就回家来!”喊声夹杂着易桂花撕心裂肺的哭声。

父亲生气地说:“易桂花之前跟着货郎去了一趟双凫铺,陈三追着去杀人,现在呢,自己却失踪了!”

我惊奇地发现,父亲的眼睛里也有一层橘红色。

我牵着黑狗默默地朝着河边走。对于父亲和这只狗的往事,都与我童年的记忆连在一起。我一边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我真的要将这只狗弄死吗?

我离家几年了,那天回来它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看见它的眼里闪出了泪花。我抚摸着它,掏出挎包里的饼干给它吃。

父亲就坐在黑狗身边的一把椅子上,脸上的皱褶像水一样荡漾开来。

父亲说:“黑狗活到这么大岁数,不容易呀!”

那时我脑海中浮起一件往事……

我跟着父亲,还有这只黑狗,接连翻过了两座山,最后在一片密密的灌木丛里停了下来。

黑狗后腿蹲下来,前脚向前平伸着,朝着洞口汪汪地叫。

父亲迅速放下肩上的锄头,仔细打量那洞口,笑眯眯地说:“这洞里肯定有野物,但不知道是黄鼠狼还是狗獾呢!”

父亲弄来一根好长的荆条,伸进洞里去,将荆条使劲扭动着,扭动着。父亲说,这样常常能把野物扭住拖出来。可是,扭了好一会儿,拖出来的竟是柔软的茅草和灰色的野物毛。

父亲打量着那一撮野物毛说,是狗獾的毛呀!黑狗蹲在离洞口几步远的地方,做着随时准备扑过去的架势。我想要是狗獾跑出洞来,黑狗就会一口咬住不放的。

父亲脱掉夹袄,拿起锄头就准备挖狗獾洞。父亲的力气好大,一锄一锄挖下去,大坨大坨的土块掀起来,圆圆的洞就一截一截变成了半圆的沟。我知道狗獾逃不过父亲的锄头,更逃不过凶猛无比的黑狗……

忽然,父亲放下了锄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光愣愣地望着洞口深处。黑狗却腾地跳起来,迅猛地朝着挖开的洞口扑去!父亲一把抱住狗的脖子,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脊背,让它安静下来。黑狗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委屈地蹲在一旁,疑惑地盯着父亲。

我跑过去,看到洞的深处,有一个窝,窝里铺着一层软软的灰色的毛,有一只母狗獾正站在洞口。那家伙黑黑的肚皮,黑黑的四脚,头顶上有三条白色的纹路。它的肚皮底下有四只小狗獾正在吃奶。母狗獾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咧着嘴,呲着锋利的牙齿。它好像想扑出来逃跑,又好像想冲出来搏斗。可是那四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崽子死死地叼住它的奶头不放,白色的乳汁从它们的嘴边溢出来……

山林好静寂。听得见人和狗的喘息,听得见小狗獾吮奶的“咂咂”声。

父亲忽地转过身,折来一束一束的树枝,轻轻地覆盖在狗獾洞口的周围。

黑狗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舔舔父亲的手背,摇摇尾巴,懂事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透过树枝的缝隙,父亲和我都看见,母狗獾那一双惊恐的目光忽然变得温和、安静。

没过多久,我们往回走了。

父亲说:“唉,我不知道母狗獾正带着崽子,真不该去挖它的洞!但愿别人不会发现!”

那一窝狗獾后来是否被人掏走,它们能否长成大狗獾,我和父亲都不得而知。父亲在砍柴时常常向那座山坡上张望,但他不敢再去看一眼。父亲是害怕看到一个悲惨的场面还是不愿再去打扰那一窝狗獾呢?

父亲说:“黑四眼怕是活不过今年了。”我抬起头来,忽然间感到,父亲也开始老了。

我看看父亲,又看看黑狗,好久没说话。

但我这次无论如何要将父亲接到城里去。我知道我不能犹豫,更不能打退堂鼓。否则,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牵着黑狗往河边走。黑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它接连回过几次头,但它依旧没有怀疑我,一直跟着我来到了河边。

月光照耀着,夜雾升起来,河面像蒙着一层薄纱。

我没忘记吴九的提醒,用麻绳将黑四眼的后脚也捆了,用一块布蒙住它的脑袋,黑四眼这时才感到情况不妙,开始挣扎。我一狠心,一咬牙,将绳子拴在河边的一棵树上,朝它的屁股使劲踹了一脚。黑狗“咕咚”一声落入河湾,河水飞溅,打起几个漩涡。好长时间,黑狗还在水里浮上浮下,大概是因为绳子捆得不够紧,我还担心它会游上岸来。后来,拴在树上的麻绳慢慢绷紧了,黑狗终于沉入水里,河面又归于平静……

黑狗死了,父亲被我接到了城里。

吴九和我通话时,我分明听到了不远处推土机的轰鸣。吴九说:“老同学啊,等你下次回来,会见到那里有一座工厂,漂亮得很。”

我好像听到了老屋倒塌的声音,那种声音如一件硬硬的东西,把我的胸口碰撞了一下,我吃了一惊。

父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一碗绿茶。是从老家带来的谷雨茶。父亲喝茶不要杯子,用碗。父亲是抽烟的,在乡下老家时,喜欢坐在阶基的靠背椅上,吧哒着竹脑壳烟袋,还不时和路过我家地坪的乡邻们打着招呼,很惬意的样子。住到城里后,父亲就坐到阳台上去抽烟,他说城里的房子再通风,这烟也不出屋。往后还是把烟戒了,免得熏了你们。父亲还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

但父亲常常坐在那里发呆,有一次父亲忽然指着天边一片云,像一个孩子似地喊起来:“你看那一朵黑云,多像我家的黑四眼,还在那里跑咧!”

我走到阳台上,朝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天边果然有一片黑云,像一只狗的样子。但再一看,那一片云又变成了一条鱼的模样……

我对父亲说:“是的是的,黑狗一边跑还一边汪汪地叫!它在追一只豺狗子,一只偷鸡的豺狗子咧!”

这时我脑海里浮现出一片梦幻似的河面,河面上无数水泡在跳跃、摇晃,月亮和星星一片模糊。

责任编辑:邓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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