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等待

雨樱

一

“潘多拉之盒，海底探索队两年前从沉船里打捞起的木盒。外表朴实大方，里面却散发着异香。因为常年经受海水侵蚀而导致锁孔腐坏，现在已经无法通过暴力破解、仿制钥匙等方式打开。此木盒在外流落期间一直给收藏者带来不幸，两年前经最后一任收藏者捐赠给展览馆，才终结了它噩运木盒的命运。”

夏汐合上手中的故事集，上上下下地把眼前的木盒看了一遍，觉得自己有很多槽想吐，首当其冲的就是这木盒：“外表不是很普通嘛，看上去就是个淘宝九块九包邮的便宜货，值得了那么多钱？而且这盒子上也没什么怨气附着，怎么可能带来不幸？这盒子真是这次故事的收集关键？故事书没骗我？”

没人答话，夏汐也没指望旁边那些神情严峻的保安给出回答，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看不见她。

她是三年前就已经死掉的人，原本应该像其他亡魂一样土归土、尘归尘，她却意外地在冥河边捡到了一本故事集，牛头见了，惊为天人，直呼夏汐狗屎运旺，居然捡了一本能让死者复活的故事集，夏汐听了觉得好奇，便问牛头怎么用这故事集让人复活？

牛头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夏汐立马卷起袖子准备抽人，牛头见势不好，赶紧改口说它也不知道故事集怎么用，只知道故事集的扉页上偶尔会出现提示，持有者如果按照提示找到引发故事的人或物品，就能收集到故事，等故事数量收集到一定程度，持有者就有可能复活。

夏汐没完全听懂，但她分析能力强，觉得这东西大概属于那种“满足条件就能许愿”的许愿机，于是毫不犹豫地摔了孟婆汤，转身踏上了故事收集之旅。

然后才发现，她Too young too simple了。

故事集上的提示很隐晦，通常情况下，提示只有一张图，表示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关于图上这东西可能引发一个故事，但这东西在哪，会在什么时段以什么方式引发什么故事，故事集上都不会有提示。

你要运气好，见识广，智商高，能快速推断出这物品的位置，并在限定时间内找到它，那你就有一定几率收集到这个故事；但要错过时间，或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收集故事，那这故事就跟你无缘了。

夏汐运气算不上好，阅历比较浅薄，智商……也不见得有多高。通常情况下，十次提示也就猜中三次，三次中通常还有两次离关键物品太远，赶过去刚好时间截止。这次难得只用了一天就猜中，她自然不想错过机会，然而……

无论夏汐怎么围着潘多拉之盒转，这破木盒的反应都很平淡，夏汐不禁叹了口气：“就这么放在玻璃柜里，恐怕没法引发故事吧？要不拿出来看看？”

说着伸手去碰木盒，手刚伸到一半，旁边突然一道冷光射来。

夏汐反应极快，当即召出风之屏障挡下冷光，转头看向攻击者时，才刚瞄到那人左手背上龙形红纹后，就翻白眼了：“怎么又是你？”

不知名的故事破坏者！

是的！夏汐并不知道这故事破坏者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故事破坏者翻白眼，因为他就是前文提到的“某些原因”，他——专——门——给——夏汐添乱！

从她开始收集故事起，这故事破坏者明里暗里就给她添了不少乱子，刚开始还比较委婉，以妨碍为主添乱为辅，后来就直接动手破坏了！上次夏汐好不容易猜出提示图上的风笛位置，前脚才刚摸到城堡，跟着就见故事破坏者把那风笛砸了！

提问：收集故事的主要道具都没了，这故事还能收集吗？

答：当然不能！

夏汐吃一堑长一智，一看故事破坏者抬手覆上潘多拉之盒，二话不说就翻开故事集召出冰箭攻击，刹那间却见对方轻飘飘地往她身上一看，抬手一个响指将冰箭打散，跟着就召出碎冰朝夏汐攻击。

夏汐迅速侧身，才刚避过碎冰又见一阵轻烟从木盒中冒出，而后四周光线一暗，轻烟竟化成一个少年站在两人面前：“两位……”

少年说话声音偏低，翘着二郎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语气却十分强硬：“打架前能否先看下时间和场地？”

夏汐飞快分神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保安已经骚动起来。他们虽然看不见自己、不知名的讨厌鬼和突然出现的少年，但却被打斗惊动，正持着枪戒备地四下张望。而故事破坏者……

他显然不会把少年的话往心里放啊！

虽然在和夏汐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很绅士地避免伤害夏汐，但这并不妨碍他攻击那个无辜的破木盒子啊！

眼看故事破坏者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放，左耳听完，右手又准备召出什么东西攻击木盒，少年脸色终于变了，他“啪”地一声合上（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变出来的）扇子，沉声对着夏汐道：“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我？”

夏汐茫然地征了一瞬，脑子里下意识地一联想，跟着就见少年拿扇子往手腕处一搭，一阵青烟“咻”地平地而起，下一秒就将她和故事破坏者一同包裹在了青烟中。

那瞬间夏汐只有一个想法：What the f**k？

二

她来不及行动了，眼前蓦地一黑，下一秒就觉身下一空，跟着就沿着坡道“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咦咦咦咦咦？

夏汐惊愕得连咆哮的时间都没有了，从身到心都在怒吼自己是掉到了哪个次元？！眼看这坡道似乎深得一时半会滚不完，夏汐干脆调整姿势降低重心，借着下滚的力度迅速翻身站起来。

然后她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喂，那个双下巴有点明显的女生，听得到我说话吗？”

夏汐额头“啪”地蹦起一条青筋，然后选择了沉默。

少年跟着改了口：“那个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天真纯洁活泼动人的青春无敌美少女，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听到。”夏汐答得飞快，“少年找我有啥事儿？”

“我有一个暂时说不清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事要告诉你。”少年声音淡淡地漂在空中，顿了一秒又道，“首先我们需要统一一个认识，刚才那男的准备破坏潘多拉之盒，对吧？”

夏汐肯定道：“对。”

“你和我都不希望潘多拉之盒被破坏，对吧？”

夏汐淡定道：“对。”

“所以我为了不让潘多拉之盒被破坏，稍微做点什么，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对吧？”

夏汐淡……不淡定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掉进坑前少年问的那句话，心里顿时升起大事不妙的预感：“你做了啥？！”

少年声音尴尬道：“我把你们拉到了荒芜幻境1.0中，用幻境暂时锁住了你们两个的行动，然后呢，这个幻境之所以叫1.0，就是因为它的功能还不是很完善，以我现在的能力无法完全构建幻境，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以类似镜面反射的方式，把对方心里最害怕的经历或事物反射出来，所以呢……”

夏汐明白了：“你刚问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想通过镜面反射把我心里害怕的经历反射出来形成幻境？”

“对对对。”少年欣喜道，“就是这个意思，你很聪明嘛。”

“聪明个鬼啊！”夏汐捶地，“你构建幻境为啥要问我怕什么？你的目的不是锁住那家伙的行动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构建我怕的东西！我害怕的东西那家伙未必害怕啊！如果你构建出的幻境只能吓我不能吓他，那你不是坑队友吗？”

“我也不想这样啊。”少年声音相当无辜，“但在那种情况下，你觉得我问他，他会回答吗？”

夏汐表示沉默。

嗯，以她对故事破坏者的浅显了解来看，少年问了确实不会得到回答。

但就在她得出这一结论的瞬间，一声怒吼突兀地从前面坡道顶部传了过来，夏汐猛地想起自己半分钟前联想的可怕经历，脸色“唰啦”一下变了：“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少年谨慎道：“胖得要命还减不下来？”

“不是哦！”夏汐抓狂道，“我最怕的是饕餮！饕餮！你知道吗？龙生九子，排名第五的那个！那家伙皮厚肉燥，什么都不怕，还什么都能吃！你不知道我曾经遇见过它吗？！”

少年声音明显一顿：“不知道，你遇见过饕餮？”

“生前死后遇见过好几次好吗？！”夏汐疯狂地抓着头发，话音刚落就见一只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怪兽从坡道顶端跳了下来，跟着没等夏汐反应，蜷起身子向前一跃，“嗷呜”一声就一个猛虎扑食朝他们扑了过来。

夏汐二话不说，掉转头就朝着坡地外跑。少年飘在空中的声音跟着变了个调：“你就这样跑了？！你就这样直接跑了！？你都不抵挡一下吗喂？！”

“我抵挡个毛线球啊！”夏汐怒吼，“对着个张嘴一吸就能把你所有武器道具吸进去的远古级凶兽，你挡一下试试？！”

“那你也别掉头就跑啊！”少年声音急急道，“你不是能用法术攻击吗？好歹用法术抵挡一下啊？”

“挡不了！”夏汐几乎是在泪奔了，“我每次都是法力全无的时候遇见饕餮，你构建幻境的时候，把我不能使用法力这点也一并构建了！”

少年忍不住想爆粗口了：“那你每次都是怎么逃出饕餮追捕的？！”

夏汐没空搭理他，说完那句话就奔到了坡道尽头，她这次的运气十分不好，尽头两边全是陡峭度70以上的斜坡，徒手攀爬难度极高。夏汐不信邪，垂死挣扎地冲过去挑战了下，果然冲上去没两步就“唰唰”地滑了下来，整个心里都凉了。

她回头，饕餮已经追过来了，并且距离她最多不过五十米，当即心情由心凉转绝望，一咬牙就准备召出个圣光球往饕餮脸上砸。

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影突然自饕餮身后飘了出来。

夏汐来不及确认，召出圣光球砸向饕餮的瞬间迅速卧倒，刹那间圣光球在空中爆炸，白光近距离覆盖住整个视线，夏汐只看见黑影在那瞬间飘上来裹住怪兽，再睁眼就看见少年拿着扇子站在自己面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荒芜幻境被破了。”

他一脸震愕地道：“你知道怎么破的吗？”

“大概知道？”夏汐回忆了下圣光球炸开那瞬间的景象，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有团黑影从饕餮后面扑过来抱住了它，然后跟圣光球一起炸了？”

少年神情复杂地点头：“对……你知道那团黑影是什么吗？”

夏汐摇摇头。

少年神情复杂地道：“是故事破坏者。”

夏汐“哦”了一声，表情稍微有点惊讶，但是并不意外：“是挺像他的作风。”

少年神情更复杂了：“这话怎么理解？我没听错吧？他不是阻止你收集故事的人吗？作风怎么说？”

“就是……比较绅士的作风？夏汐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好概括，干脆简单地说明了下她和故事破坏者之间的情况。

“我和他的关系有点亦敌亦友，我负责收集故事，他负责破坏故事，从分工上看属于敌对关系，但是当我遇到危险时，他会优先过来救我，所以不好界定关系。”

“嗯……亦敌亦友吗……”少年敲着扇子想了想，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一个能截下饕餮攻击的人，既想阻止你收集故事，又会在你受到危险时优先过来救你，这设定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说着顿了顿，眉梢一挑，再看夏汐，眼里就带上了笑意：“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有故事能收集？”

他说着看了身后的潘多拉之盒一眼，瞬间顿悟：“你们要收集的故事和潘多拉之盒有关？”

夏汐心下一惊，警惕地恢复了沉默，没再说话。

她不清楚少年的身份，理论上不该冒然交心，少年却飞快猜到了夏汐心里的想法，他展开扇子摇了摇，轻飘飘地笑了：“之前还没跟你做过自我介绍吧？我叫海椒，是潘多拉之盒的守护者，虽然对你和故事破坏者之间的恩怨没关系，但那家伙的行为你也看到了，为了阻止你收集故事，他不介意破坏潘多拉之盒，所以我和你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要不要合作？我们两个联手保护潘多拉之盒，应该比单兵作战胜算大。”

“可以倒是可以。”夏汐想了想，觉得海蛟说得没错，不免有些心动，但她看了少年一眼，又觉得不太放心，“你不会再坑队友了吧？”

“当然不会。”海蛟敲着扇子笑，“我那招可是必杀，一般情况下不会用，刚才那是情况紧急，我没法从故事破坏者那里下手，才从你那里下手，现在既然把他击退了，一时半会他也不可能出现，我的必杀就没必要用了。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只需要告诉你那家伙召唤的妖怪会在什么时候攻击就行了。”

“怎么？”夏汐飞快蹙起眉，“他还能召唤其他妖怪？”

“当然能，你不会因为他就这点手段吧？”少年微微一笑，顿了顿又看着夏汐道，“三十秒后，他召唤的第一只妖怪就会从天花板上出现。”

夏汐立刻抬头，三十秒后果然看见一只青色的手从天花板上伸出，二话不说就召出一道风刃打在青手上，少年却在旁边笑，在青手吃痛消失的瞬间继续开口道：“窗台方向，四分五十七秒。”

夏汐立刻警戒，四分五十七秒后果然发现了妄图从窗台爬入的妖怪，少年就在这时召出冷光击退妖怪，对着夏汐道：“这还只是第一波，之后还会有更多妖怪冲着潘多拉之盒来。我想你对付这些妖怪应该不觉得麻烦，但那个故事破坏者如果跟着妖怪一起来就麻烦了。无论是你还是我，应该都不希望潘多拉之盒被毁吧？”

夏汐脸色慢慢凝重，出于故事收集者特有的警戒，她不想这么随便地相信人，但妖怪们接连不断地偷袭也确实让她心烦。

在第七次击退偷袭的妖怪后，夏汐飞快地做出决定，她回头看着少年，伸出手的同时爽快地给出了回答：“我觉得你的提议可以试试，我叫夏汐，请多指教。”

少年唇角弯了弯，笑容也在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他朝着夏汐伸出手，却是顿了顿才道：“请多指教。”

夏汐笑着握住了海蛟的手，跟着话锋一转，立刻又看着海蛟道：“那么海蛟，能告诉我潘多拉之盒里放着什么吗？”

海蛟闻言略微一怔，然后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啊……是蛟龙的卵。”

三

蛟龙是一种生活在海里的龙形生物，天生拥有强大灵力，幼年时却很弱，破壳前只能栖息在木盒中，由依附在身边的海蛟抵御其他妖怪攻击。

夏汐看了一眼潘多拉之盒，勉强明白了盒子明明没有怨气，也没被怨灵附着，但却依然能给收藏者带来不幸的原因。

她上下打量了海蛟一阵，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有能力守护蛟龙的样子，忍不住就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我觉得……你看着不像海蛟啊？”

“是不像。”海蛟笑容温和，随手抛了抛手中的潘多拉之盒，“我把灵力全部用在对付那些妖怪上了，现在除了通过空气的流向推测妖怪的行动外，也没别的能力了。”

夏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于是尴尬转移话题道：“也不会让你一直看着蛟龙吧？蛟龙总有破壳的时候嘛。”

“问题是这只蛟龙一直不破壳啊。”海蛟看着潘多拉之盒，眼里的神色隐隐有些哀伤，“我在想……该不会是我在守护蛟龙的过程中用了太多灵力，蛟龙才不破壳？”

“不会吧？没听说过蛟龙破壳需要海蛟提供灵力啊？”夏汐蹙眉，随即试探性地注了一些灵力给潘多拉之盒，瞬间就见潘多拉之盒绽出了七彩的光，不禁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潘多拉之盒发光了？蛟龙破壳难道真的需要注入灵力？！”

“有可能。”海蛟皱眉，他右手抱臂左手拖着下巴想了想，对夏汐道，“你再往潘多拉之盒里注点灵力看看？”

夏汐立马将灵力汇聚在手上，正欲按住潘多拉之盒时却见眼角黑光一闪，一道黑影跟着就破窗而入缠住她脚，而后一拉一扯，直接就将她拽出窗外。

夏汐来不及反应，手一抖将潘多拉之盒扔在地上。

旁边的海蛟反应虽快，纵身扑向潘多拉盒时却被凭空出现的数个火球逼退，夏汐在被黑影卷出窗外的瞬间抬眼看向半空，一瞬间刚好对上故事破坏者神情淡漠的眼，当下心里就是一惊！

说好的击退呢？

说好的一时半会不会出现呢？

怎么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

夏汐内心疯狂咆哮，跟着几乎是本能地摸出故事集砸向身下黑影，然后不管不顾地掐诀念咒，召出风刃就以最快速度切向故事破坏者。

故事破坏者站在树上没动，只挥了挥手便将风刃挡开，夏汐却因为失去黑影的拉力而迅速从空中坠落，三层高的展馆，每层五米高，就算不是人类，这个距离也足够亡灵重伤。

可夏汐来不及思索自己落地后会被摔成什么惨样，脑海中唯一想法就是再给故事破坏者制造点麻烦，好让海蛟夺回潘多拉之盒。她双手画阵，召出雷电正欲往上推，突然眼前一花，一秒前还站在树上的破坏者已经消失在眼前，并且换了个位置以公主抱的姿势缓缓降落在地上。

什么情况？

夏汐没反应过来，但那瞬间她也没心思多想，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一掌拍在故事破坏者肩上，破坏者吃痛放开手，夏汐就借力从他怀中跳了出来，她抬手启势，还没摆出攻击姿势就见展馆中海蛟弹出半个头来：“夏汐！我拿到潘多拉之盒了！你没事吧？！”

“没事。”夏汐戒备地看着故事破坏者，正欲抬手御风，就见对方眼神变得凝重，他似乎皱了下眉，但却没说话，只越过她看了海蛟一眼就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这算逃了吗？

夏汐不敢确定，海蛟撑着窗台飞快地从上方跳了下来：“应该是逃了，我已经没感觉到他的气息了。”

夏汐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疑惑地皱起了眉：“你不是能预测妖怪行动吗？怎么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海蛟闻言略微一怔，沉重地叹了口气：“探测不到，那家伙能力比我想象的要高，除了调遣妖怪外还能隐藏气息，以我现在的灵力完全没法把他探测出来。”

“那怎么办？”夏汐一听这话就急了，经过刚才的交锋，她已经能判断出故事破坏者的实力在她和海蛟之上，若海蛟能探测对方行踪还好，有得放矢他们也能勉强对应，不能预测就糟了……总不能让他们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守着潘多拉之盒吧？！

只能加快蛟龙破壳的速度了，夏汐想了想，还真想到了一个急中生智的办法，便看着海蛟道：“要不要我分点灵力给蛟龙破壳？以蛟龙的灵力，就算是故事破坏者也没办法对付吧？”

“那是肯定的，蛟龙不管怎么说也是龙啊。”海蛟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但他才刚接了一句，眼睛又很快暗了下去，“但这方法不一定有效，因为蛟龙破壳需要大量灵力，你的话，就算把所有灵力传给蛟龙也不一定能让它破壳。”

“谁说我拿自己的灵力传了？我有故事集啊。”夏汐看着海蛟笑笑，抬手一指前方，不远处的故事集突然绽出了一阵白光。

故事集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它能对故事收集者收集的故事进行评定，并根据评定结果馈赠收集者一定灵力，事实上，所有死去的故事收集者都是没有灵力的，只能通过故事集赠送的灵力呼风唤雨招雷引电，或是延长自己在世间活动的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夏汐不用借调故事集赠送的灵力也能呼风唤雨，所以时间一长，故事集里的灵力就积攒了不少。

她估摸了下现阶段可兑换的灵力，发现数值还挺惊人，便报给海蛟听。

海蛟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个数量的灵力绝对够蛟龙破壳了，但是怎么操作？我们在这里操作？”

夏汐摇摇头：“这里恐怕不行。”

先不说蛟龙破壳会让潘多拉之盒直接从展览馆消失，单是蛟龙破壳瞬间绽出的巨大灵力，就可能对展览馆造成严重冲击，再加上她看了展览馆一眼，发现外表虽不明显，但展览馆上空确实有着不太明显的防御结界。

夏汐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展览馆在市中心，虽然现在已经入夜，但蛟龙破壳时绽出的灵力仍然可能被人看到，到时引起骚动就麻烦了……而且蛟龙的灵力有可能对展馆外墙造成冲击，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好。”

“但这附近有合适的地方吗？”海蛟在旁边皱眉，随即和夏汐异口同声道，“近海栈桥？”

四

毫无疑问，那就是最适合蛟龙破壳的地方了。

栈桥离展馆不远，走路过去半小时能到，而这半小时的路程近乎完美地避开了电影院、咖啡厅、超市、游戏城等人员密集地，夏汐立刻做出了决定：“先把潘多拉之盒带到栈桥边吧，那个故事破坏者的灵力比我高，拖久了绝对会追过来。”

海蛟拿扇子支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可行，但又补充道：“现在还不能把潘多拉之盒从展览馆带走，展馆上空有结界，灵力虽然微弱，但也能抵挡不少觊觎潘多拉之盒的妖怪，要是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把潘多拉之盒从展览馆带走，只怕还没走到栈桥就被群妖困住了。”

“所以我们不仅要用灵力造假骗过监视器，还得想办法应付外面那些妖怪吗……”夏汐摸着下巴陷入了沉默。

修改监视器的录像并不难，用灵力伪造出潘多拉之盒骗过监视器也不难，但在突破群妖冲往栈桥的过程中却有可能遇上人类，一旦群妖对路人发起攻击，夏汐和海蛟只怕会没有办法应对，怎样才能保障那些路人的安全？

夏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海蛟却不以为然，微微一笑便提议道：“我们可以等太阳落山后再出发，到时栈桥边应该没什么人了，往栈桥走也不用担心被人撞上群妖，然后由我通过空气流向预判群妖攻击，爆出灵力击退它们后，再由你护送潘多拉之盒到海边……”

他直接打断夏汐张口欲言的话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担心我爆了灵力后撑不下去吧？不用担心我的灵力会在护送过程中枯竭，只要蛟龙能在栈桥边破壳，我就能跟着它一起回归大海。”

夏汐迟疑地沉默，虽然她对海蛟的作战方法存有质疑，但现阶段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提议，沉默一阵后终是点了点头，然后就见眼前的少年笑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事呢，能说说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吗？”

夏汐闻言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啊？”

“我失去生前的记忆了。”

海蛟脸色瞬间就变得复杂起来，他定定地看了夏汐一眼，很快又挠着头把目光移到了旁边：“抱歉，我不该问这么唐突的问题。”

“没事。”夏汐浅浅一笑，也不多话，慢慢走到旁边就拾起了故事集。

她其实是有印象的，前世那些飘渺无边的回忆，她断断续续也还有些记忆。只是她记忆中并没出现清晰的人影，只有最初在黑暗中伸手将谁带了出来，然后在飘着樱花的月下庭院里。

她似乎在庭院中等着谁，可等到最后樱花落尽也没等来那人。接着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想到深处甚至朦朦胧胧棱角全无，无处可追，无迹可寻。

刚开始夏汐下了狠心去回忆，结果还没想到一半，额头就突突作痛，大脑更像要爆炸一般的难受，她自觉自己在那种状态下不适合强行回想，便压下了心里的困惑。然后时间一长，她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不知前世的状态，带着故事集在天地间漂泊。

但这一次，夏汐却在拾起故事集时感到了微妙的不同。

故事集在发热，断断续续间也闪着轻微的光。夏汐从地上拾起故事集时，有些突兀地发现了一块菱形木块，她拾起木块定定地看，那上面似乎刻了两个字，夏汐虽然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到了木块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和上面散发出的巨大灵力，一种“即将发生什么”的预感更是在她心中飞快升腾起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夏汐不好说它是好是坏，但却觉得心慌。海蛟在旁边见她脸色不对，便关切地走了过来：“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汐缓慢地摇摇头：“没事。”

海蛟却没离开，反是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好几眼，然后略带担忧地问道：“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啊。稍后可能还会有几波故事破坏者的袭击，你……挡得住吗？”

“挡得住。”夏汐用力摇摇头，把微妙的预感甩出脑海又道，“你刚才预测了故事破坏者接下来的攻击？”

海蛟迟缓地“嗯”了一声。

夏汐追问：“大概几点攻过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海蛟看着她，眼里仍然带着担忧。

“根据我的预测，故事破坏者在那时会发动群妖，如果我们被动防御，到时候就有可能陷入混战，所以我本来是想设个阵，把故事破坏者困在阵里的，但……”

他说着收了声，话没说话，夏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担心我现在的状态，没法配合你设阵？”

海蛟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夏汐笑了：“不用担心，我刚才没受伤，只是隐约想起了点以前的事，有点恍惚罢了，你准备布什么阵？说来听听，我看看怎么配合你。”

海蛟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慢慢开口道：“我想用你捡到的那个木块，设个囚灵阵。”

“那是啥？”夏汐一脸茫然。

“困灵阵，顾名思义，就是把人灵魂暂时困住的阵。”少年盘腿坐在放着潘多拉之盒的展览柜上，晃着扇子同夏汐解释。

“你在民间收集故事时应该听过不少叫魂的故事吧？就是那种小孩子冲撞了某地神灵，神灵一怒之下牵走小孩子的灵魂，导致小孩子浑浑噩噩失去神识的故事，困灵阵的效果就跟那个差不多了。”

他说着指了指夏汐手中的木块，又道：“我在上面看得很清楚，这木块是从故事破坏者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沾了他的灵气，我拿木块做引，设置个困灵阵，暂时困住他的灵魂，这样就算群妖发起攻击，没了故事破坏者指挥，我们突破起来也会容易点。”

夏汐听得似懂非懂，她总觉得困灵阵设置起来没那么容易，真设好了也没那么容易挣脱，但先抛开她心里那点为故事破坏者担忧的情绪不管，她就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海蛟你准备……让我做啥？”

“嗯，你这个问题问到关键了。”海蛟“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看着夏汐道，“我要你把故事破坏者引入困灵阵。你之前说过，你故事集里收集的灵力可以放出来吧？”

夏汐点点头。

海蛟又道：“困灵阵操作起来很简单，只要把附着故事破坏者灵力的木块放到法阵中，念动我肯定不会告诉你的某个咒语，然后再放出灵力进行灵力相引，就能把他的灵魂吸进来。不过这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我残留的灵力有限，发动一次困灵阵后，剩下的灵力就支撑不了多久了。考虑到这之后还要护着你把潘多拉之盒送到海边，中途可能会放必杀，我就只能把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啦。”

夏汐表示明白，但是仍然不解：“你确定我放出的能力能够把他拉进来？”

海蛟杵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笑了：“其实我也不确定。”

夏汐：“……”

“不过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不是会过来救你吗？”海蛟敲了敲手里的扇子，说完下巴一抬，虚空中就突然浮现出一个法阵，“假如吧，我在困灵阵里放个荒芜幻境，然后你放出灵力，让他感应到这里有个法阵后，你再跳到荒芜幻境里，你觉得他会不会来救你？”

夏汐听了这话只有一个想法：“无耻。”

“不然没法对付他啊。”海蛟拿扇子挠头，表情十分的忧愁。

“我的灵力虽然不多，构建的荒芜幻境还是很逼真的，饕餮在里面基本上能发挥现实中80%的能力，你们在幻境中受到的伤也会反馈到现实中的身体上。之前你们在幻境中遇到饕餮时，是那家伙扑上去缠着饕餮自爆，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将饕餮炸死来破解我的幻境。照理说他受到的伤应该不比饕餮轻，但他之后半小时不到就召出了一堆妖怪抢夺潘多拉之盒，这强度完全不是我们两个能攻下的，要是不用我刚才的办法，那我就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了。”

夏汐也跟着挠头了，她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海蛟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可她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有哪不对，于是和海蛟确认道：“我进了你的幻境，你确定能把我放出来？”

海蛟点头。

“故事破坏者被困在里面能挣脱？”

海蛟点头。

“灵魂也不会受到影响？”

海蛟继续点头，点完头后眉梢却戏谑地皱了起来：“唉～你那么关心他干嘛？你要害怕他受伤的话，不收集故事不就行了？横竖他的目的也是阻止你收集故事，你要不收集故事，他连潘多拉之盒都不会动，一举多得，岂不很好？”

“这个不可能。”夏汐坚定道，“我不会放弃收集故事的。”

“哦？这么坚定？”海蛟拿扇子戳了戳下巴，饶有兴致道，“能问问你如此坚定地收集故事的理由吗？”

夏汐微微一笑：“不记得了。”

海蛟：“……”

“虽然不记得了，但我很确定我要收集故事。”夏汐说着挑了挑眉梢，拿出故事集又看着海蛟道，“开始吧？如果你确定困魂阵不会把我和故事破坏者困在里面出不来的话，我可以试试。”

“那就抓紧时间吧。”海蛟也不多话，轻飘飘地展开扇子一扬，耀眼的白光突然自空中闪现，紧接着，漫天樱花突然幻觉似的裹住了夏汐。

五

这次因为有了心里准备，夏汐掉进荒芜幻境时一点也不惊慌，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这地方乍看像片荒地，定睛再看，又会发现有雪从空中萧萧而落，四下冷清寂寞，就连凸出地表的树根都被染成白色。

夏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站着呆了一阵，随后才开始环顾四周，刚开始并没看见什么人，但她试探着走了几步后，又听见有若隐若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因为距离隔得远，声音的内容她听不太清楚，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前走了几步，才看见远处的雪地上跪着一个少年。

依稀仿佛那少年……长得跟故事破坏者一模一样？！

夏汐差点没被这发现吓到，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跟着却见故事破坏者的身下印着一个法阵，那法阵她曾在收集故事的途中看见过，是用来困锁穷凶极恶的妖怪的拘束阵，传闻妖怪只要进入这个法阵，身上妖力就会被封印，同时还会受到抽筋剥皮刮骨蚀心之痛。

不管法阵里跪着的是不是故事破坏者，这种刑罚也太重了吧？

夏汐暗自抽了口冷气，想上前又不敢动，她吃不准眼前的一切是海蛟虚构出的幻境，还是故事破坏者破解了海蛟而虚构出的幻境，然后针对她设下的陷阱，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观察一下时，无数黑影就呼啸着空中扑了下来，既快又狠还准地，一口口地啄着少年身上的肉。

夏汐瞬间一口冷气倒抽。

她几乎是近距离目睹了一场残忍而又血腥的折磨，但黑影们对少年的惩罚却还没有结束，在将少年啄得遍体凌伤后，黑影们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汇聚到一起，变成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少年面前。

“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夏汐听见那个黑影缓缓地道：“不要觉得这惩罚太重，当你违背族人的规定，救下那个人类小女孩时，你就应该预见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雪地上的少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咬住了嘴唇。

男人说完那句话后，右手一挥就召出了饕餮：“多余的话我也不准备说了，按照族里的规定，废掉你的妖力后，为了不让你被人类抓去，会由饕餮吃掉你的身体，你既然没有悔改之意，那就准备上路吧。”

说完身形一淡，飞快消失在空气中，被他召出的饕餮一落地，就张开嘴朝少年扑了过去！

等等！这发展！和海蛟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夏汐看不下去了，她不是傻子，早在闻到血腥味时就觉得这幻境有点不对，虽然她不知道海蛟在外面是怎么用困灵阵困住故事破坏者，又怎么把幻境和困灵阵连接起来，但她还记得海蛟之前说的那句话：故事破坏者在幻境中受到的伤，会全部如数地反映到他现实的身体上！

她不能让这少年被饕餮吃掉！不管他是不是故事破坏者，夏汐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少年在自己眼前死掉！

说时迟那时快，夏汐起手召出圣光球，硬生生把饕餮砸得一个踉跄后立马就掏出了故事集，可她还没来得及念咒，突然就听海蛟的声音在她耳边急急响起：“你在干嘛！？为什么要攻击饕餮？！”

“我要救他！”夏汐飞快地翻着故事集，额头紧张得几乎要沁出冷汗，“你说过幻境中受到的伤会反馈到现实中吧？如果他在幻境中被饕餮吃了，那现实中的他也会死掉的。”

“死掉就死掉啊！”海蛟急得声音都变了，“他死了又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还少了一个妨碍你收集故事的人，你拦着饕餮干嘛？！”

“他死了确实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但我不是那种人！”夏汐声音冷了下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海蛟，在我用灵力帮你构建幻境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海蛟的声音顿了顿，终是没再出声，而在夏汐说完那句话后，夹雪的冷风蓦地变得凛冽，法阵周围更是有巨大的龙卷汇聚起来，夏汐定睛一看，就只看见饕餮满怀杀意地站在自己面前。

完了。

夏汐在心里捧脸尖叫。她怎么就忘了以自己那点能力，根本没可能搞定饕餮？

然而现在哀嚎已经晚了。就在夏汐捧脸尖叫完的瞬间，盛怒中的饕餮一个猛虎扑食，毫不犹豫地径直朝着夏汐扑了过来。

刹那间夏汐第一反应就是侧身躲开，怎料动作才刚做到一半，跪在她后面的少年就突然因为夏汐的动作出现在她眼角余光中，夏汐本能地一惊，跟着立马想起少年还在自己身后跪着，如果自己这时避开，饕餮有可能跃过她直接扑向少年！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夏汐就是想再用法术召出风之屏障或用圣光球拦住饕餮，也已经是来不及了，惊慌失措中，她觉得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当即一个转身，背对着饕餮就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少年。

被饕餮抓伤或咬掉一块肉也无妨了！不管怎样，先救下这少年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夏汐飞身扑向少年的瞬间，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动了，他抬起头看了夏汐一眼，眼神似乎凛了一秒，然后整个身形一晃，下一秒就直接消失在夏汐面前。

夏汐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饕餮的哀嚎声从身后方出来。她飞快回头，却见饕餮嚎叫着从空中滚了下来，它跌落的位置离夏汐极近，心脏的位置却插着一把剑，那剑身上刻着精致而又优雅的花纹，冰冷的剑刃在夏汐抬眼去看的瞬间，折射出的冰冷白光，并且毫不犹豫地，灼痛了夏汐的眼。

她没有在那里看见少年。

但他却变成了一柄剑，直接将饕餮贯穿。

夏汐在那个瞬间恍惚了，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但是来不及追究，下一秒就觉得一阵温热自灵魂深处传来，跟着是眼前千树万树梨花开，仿佛宇宙爆炸后被还原，又在这个过程中把所有记忆全部都炸开。

她隐约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但那瞬间却什么都没看清，眼前就是那么突地一亮，数以万计的蓝光遮覆住她的眼睛，等夏汐再睁眼，又一次看见海蛟神色复杂地拿着扇子站在她的面前。

“回来了？”海蛟问。

“回来了。”夏汐答。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秒，跟着夏汐就爆发了，她几乎是“啪”地一声合上故事集，气势汹汹地朝着海蛟质问：“说好的不会伤到故事破坏者呢？说好的只是暂时困住他呢？为什么你的幻境中会出现饕餮？！”

“那东西又不是我召出来的！说了荒芜幻境会以反射出对方心里最害怕的经历了！故事破坏者自己在我的幻境中映射出了饕餮，这能怪我？！”

夏汐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样，气焰顿时消了一截，跟着心念再转，又觉得海蛟还是有句话值得质问，于是又挺起了腰：“那你说的管他去死呢？”

海蛟一脸愕然：“我有说过这话？”

“你之前在幻境中说‘死掉就死掉，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海蛟一脸无语，“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往这方向想了？好吧好吧。”他看夏汐一副卷起袖子要打人的模样，赶紧改口道，“就算我用词不当吧，我道歉，但在那种情况下，你不丢下故事破坏者逃命，难道还真扑上去和饕餮拼命？就你那胸平腿短双下巴明显——”他打了个顿，再度改口道，“哦不，就你那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模样，打得过饕餮？”

“打不过。”夏汐回答得很干脆，她虽然收了作势殴打海蛟的手，表情却很认真，“但我就算打不过，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海蛟一瞬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不明白。”他摇摇头，蹙起眉梢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你在幻境中应该听得很清楚，故事破坏者是妖怪，而且他还破坏了族规，就算真的被饕餮咬死，也是他们一族那个黑衣人下的命令，他自己都接受了，你为什么还要管闲事？”

管闲事……吗？

夏汐也不确定，但她仍然回答得很肯定：“就算是我管闲事，我觉得自己应该救他，他是为了救人类才违反族规的，本性并不坏。”

“但他是……”

“我知道他是妖怪。”夏汐打断了海蛟的话，“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虽然是人，但却比妖怪还可怕。”

“你见过？”海蛟一脸不信的表情。

“我见过。”夏汐轻声道，“你听说过和氏玉吗？”

海蛟眉梢动了动，然后点了点头。

那是传说中能吸收天地灵气的宝玉，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诞生的，也没人知道它在何时诞生的，只知道第一个人发现它时，它已经吸收了数量相当惊人的灵力，也引来了无数妖怪，甚至是人类的觊觎，一些人类和妖怪甚至为此在小范围发生了冲突，并且造成了一定数量的伤亡。

然而没人收手。

无论人类还是妖怪，见了血后都没打算收手，因为他们赫然发现，和氏玉在这次争斗中一并吸收了那些死亡人类和妖怪的灵力，威力变得更加强大，别说是有灵力的人或妖，就算是没有灵力的人，拿到和氏玉几乎也能号令天下。

而糟糕的是，力量和权利，一直都是最能诱惑人和妖怪的东西。

所以冲突的规模开始扩大，渐渐就席卷了整个术士界和妖界，术士家族纷纷参战，斗得整个大陆天昏地暗。再后来，和氏玉曾一度被这片大陆势力最旺的绿家得到，并被绿家镇在家族防御能力最强的十重封印下，但是仍然没能守住。

因为族里的人叛变了。

“我在收集故事的途中，曾遇到过一个在绿家分支帮佣的佣人，她并没经历当时的百鬼大战，但她知道族人叛变的事，据说叛变家族的人还是少小姐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感情就很好，长大了还有可能谈婚论嫁，却没想到会被一块和氏玉毁掉。”

夏汐说着叹了口气，表情既像感慨，又像在叹息。

“朝夕相对的朋友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叛变，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人心那么复杂，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和人相比，反而是妖怪们更单纯。”

虽然可怕，但却忠于自己的想法和欲望，从来没有那么多虚虚实实的花样。

海蛟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睛转了几转，却始终没说话。

六

天色就这样慢慢地暗了下来。海蛟飞快地用灵力布好了潘多拉之盒仍在展馆的假象，冲夏汐点点头就护着潘多拉之盒退到了窗边。

夏汐心领神会，眼神一凛召出风刃割向上空，半透明的防御性结界顿时就出现了极小的裂缝，夏汐跟着海蛟在身后纵身一跳，眨眼间的功夫就从结界的裂缝处钻了出来。

四周空气明显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潜伏在四周的群妖倾巢而动，瞬间就以摧城之势朝夏汐和海蛟冲来。

夏汐在半空中回身打出爆裂型火球，火光散开后却见更多妖怪受惊而动，原本还透着亮的天也被群妖躁动时腾起的黑雾覆盖，夏汐见状不禁打了个愣，心想在这种状况下，他们真的可能冲到海边吗？

但现下状况确实不容夏汐犹豫，在她回身攻击的瞬间，海蛟已经抱着潘多拉之盒跑了数百米。对人而言，他这速度是极快的，可妖怪毕竟不能用人的标准衡量，数百只能御风而飞或长着翅膀的妖怪，眨眼间就跃过夏汐召出的爆裂型火球飞向海蛟。

夏汐惊了惊，迅速折身追向海蛟，落地的刹那海蛟刚好召出风遁，前方顿时就被劈出一条通道。他侧头看着夏汐，目光相撞后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微微抿起唇角，聚起灵力网住百鬼的同时猛地将潘多拉之盒朝她扔了过来——

“动作要快！我灵力爆发后只能维持几分钟，这期间你一定要把灵力传给蛟龙！不然我们就都完了！”

他说着爆出大量灵力，炫光瞬间就从少年身上绽放出来，刹那间将咆哮的百鬼卷成尘埃，而海蛟的身影在炫光中急速变淡，一瞬间竟仿佛要消失在光与黑雾之间。夏汐不敢犹豫，一咬牙就沿着海蛟用光开辟出的道路冲向海边。

还有4000米。

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却也算不上远。夏汐虽然在奔跑中用尽了全力，海蛟释放灵力后绽出的光却仍然在身后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不受禁锢的群妖开始随着夏汐不断逼近栈桥而躁动起来。

眼前数以万计的黑影即将截断自己道路，夏汐想也不想就是一个急冲，然后在距离栈桥只有500米时翻开故事集，将事先兑好的灵力全数倾覆到了潘多拉之盒上！

一瞬间，风声和海潮声都消失了。

四周仿佛陷入沉寂，安静异常得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夏汐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樱花盛开的庭院中，朱红色的月光正通透樱花树洒落下来，只一眼就让人产生极为不详的预感。

这应该是夏汐回忆中前世的事。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夏汐心生疑惑，回头再看四周时，却见海蛟一脸凝重地从中庭走了过来，她怔了怔，正想开口就被海蛟打断：“百鬼已经包围了庭院，浅宫还没赶来，我们怕是没办法突围了，还是把和式玉交出去吧？”

夏汐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海蛟的提议，虽然她有些疑惑海蛟为什么会说和式玉在她这里，但她仍是本能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就是战死在这里，和式玉也不能交出去。”

“但我们死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啊……”海蛟蹙着眉，“浅宫直到现在都没来，虽然他在联络中承诺会及时赶到，但等到现在也没出现的迹象……夏汐，你确定要相信那只妖怪的话？”

“我确定。”幻境中的夏汐攥紧了手中的菱形木块，声音坚定道，“浅宫不会骗我的。”

身后的海蛟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始终这么相信他，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我只想说……”

他说着啧了一声，似乎从身后拿出了什么东西，幻境中的夏汐来不及回头就觉得肋下一疼，跟着只听“噗嗤”一声，一把锐利的匕首就穿透了自己身体。

“我并不想死在这里。”身后的海蛟慢慢地补上了后半句。

夏汐登时睁大了眼睛，藏在腰间的菱形木块突地一烫，潘多拉之盒侧面几个并不明显的凸字立刻就磕着了她的手。

夏汐本能地用手辨认了下，而后竟惊得松开了手，失去支撑的潘多拉之盒猛地往下坠，樱花飘落的庭院也跟着在夏汐眼前消散。海蛟的脸再度出现在她眼前，惊慌中明显带着几分焦急：“你没事吧？夏汐，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夏汐捂着头沉默，半晌才接过海蛟的话，海蛟似乎松了口气，有些心有余悸地说，“太好了，多亏你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灵力传进潘多拉之盒，不然你和我只怕都会被群妖吞噬。”

夏汐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整个脑子都被刚才在潘多拉之盒上摸出的字所占据，她敢肯定自己若没摸错，潘多拉之盒侧面上确实写着这三个字——

魂之盒。

她一直在守护的，真的是装着蛟龙卵的木盒吗？

夏汐突然觉得不对劲，海蛟确实有告诉她潘多拉之盒里装着蛟龙的卵，可她并没打开潘多拉之盒确认，凭什么就认定里面确实装着蛟龙的卵呢？

再回忆一下潘多拉之盒的特性——给收藏者带来不幸，直到展览馆接受后才勉强恢复平静，再加上它那吸引妖怪注意和吸收灵力的特性，结合夏汐在幻境中的和式玉一词，夏汐几乎是瞬间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海蛟。”

“嗯？”

“潘多拉之盒里装的并不是蛟龙的卵吧？”

海蛟脸色瞬间出现了变化，但他没接话，只按了按手中的潘多拉之盒才侧头看着她道：“怎么这么说？”

“我刚才把灵力传给潘多拉之盒时，看见了一些幻象……”

夏汐顿了顿，试探性地隐去幻境中自己被杀的事才道：“内容虽然有些模糊，却提到了一种能够引起妖怪觊觎，同时还能吸收大量灵力的东西，巧合的是，我之前正好和你提到过那种东西。”

海蛟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笑，但是不说话。

夏汐也有点吃不准他的态度了，但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对她冲击太大，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之前跟你说过和氏玉，这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海蛟拿扇子杵了杵下巴，微微偏头看着她笑，“怎么了？”

“我刚才明明传了灵力给潘多拉之盒，蛟龙却没破壳，所以我有一个猜测。”夏汐认真地看着海蛟的眼睛，顿了顿，才慢慢开口道，“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和式玉吧？”

海蛟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确实，潘多拉之盒的情况跟和氏玉很像，但如果潘多拉之盒里装的是和氏玉，它怎么会被海底探索队从海底打捞出来？”

“因为有人把它带到了海边。”夏汐说着一滞，一个顺理成章却又极为可怕的猜测瞬间在她脑海中浮现，与此同时，藏在她腰间的菱形木块像是要燃烧般爆出惊人的热度，夏汐来不及刹车，诧异完的下一秒就将猜测说了出来：“是你？”

“你误导了我，你不是守护蛟龙的海蛟，你的名字应该是海椒，你在杀死和式玉原本的持有者后，将潘多拉之盒带到了海边，又因为浅宫的追击而将潘多拉之盒掉在海中，之后浅宫以身作契封住和式玉的灵力，潘多拉之盒才在海里暂时趋于平静。但没想到几年前，海底探索队探索沉船时找到了潘多拉之盒，觊觎和式玉的妖怪们就又开始兴风作乱，并且不断地给收藏者带来麻烦，直到潘多拉之盒被送进有防御结界的展览馆收藏，无法突破结界的众妖才逐渐减少了伤亡事件。”

“唔，这个推理倒是合理。”海椒拿扇子敲敲额头，跟着却又笑了。

“但是夏汐，你刚说的话都是猜测，并没有实际依据吧？”

“有的。”夏汐定定地看着海椒，慢慢地开口道，“我把故事集的灵力注入潘多拉之盒时，因为害怕灵力不够，还注入了自己的灵力。”

海椒微笑出现了凝固，眼里明显露出了惊讶，夏汐看着却是心里一沉，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在传输大量灵力给潘多拉之盒的过程中，与和氏玉吸收的灵力产生了共鸣。我想，我当时看到的应该不是幻境，而是我生前确实经历过的事，对吧？”

海椒抿了抿嘴唇，左手一扬将潘多拉之盒抛到空中，借机鼓了两下掌才看着夏汐似笑非笑道：“完全正确，不止如此，就连你死后发生的事也和你推测的一样。夏汐大人，你果然是绿家最厉害的人，不仅能在生前用灵力压住和氏玉，就连死后，都能让和式玉对你的灵力有反应，让你感知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夏汐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想抬手，整个人却突然无法动弹了，她似乎能听见腰间的菱形木块通过流淌的血液，问她是否后悔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不大，却走马观花似的让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你其实一直在骗我吧？”她看着海椒缓缓地问，“在展览馆里，你说自己消耗了大量灵力无法让蛟龙破壳，其实是为了诱导我给和式玉传灵力吧？之后在栈桥前，你恐怕也没真的释放灵力击退妖怪，而是借机隐去身形跟在我后面，直到我把灵力传给和式玉才出现？”

海椒笑盈盈地点头：“我看见你和浅宫对持时，就知道你失去了记忆，不过那家伙比你更惨，以身作契封住和式玉的灵力后，本身就已经没什么复活的可能了。他为了能让你复活，拿残存的灵力启动了召唤阵，用转生的机会和冥王兑换了这本故事集。”

他说着看了夏汐一眼，见她满脸惊愕的表情，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像你这种灵力被和氏玉吸收过的人，死后是不可能进入轮回的，浅宫为了让你复活，只能使用禁术，但他兑换故事集的召唤阵是我修改过的，召出来的故事集也是有残缺的，虽然它在集齐一定灵力后确实能让人复活，但复活的条件却是以命换命，只能用你的命，换他复活的命。”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他拼了命地想给你重生的机会，但你无论怎么努力，最后复活的也将是他而不是你，而你偏偏又对复活这事异常执着，他为了不让你魂飞魄散，只能不断地阻止你收集故事。唉，生前明明是两个堪以性命相托的人，死后却成了立场相对的敌人，这结局是不是很讽刺？”

夏汐表情凝固了，眼神也微微变得凝重：“浅宫知道召唤阵被你修改过？”

海椒轻飘飘地点头：“他知道啊，但他没法说，就连之前在展览馆发现了我的意图他也没法告诉你，因为……”

他说着拿扇子敲了敲左手的胳膊，在上面映出一个和浅宫手背上图案一模一样的红纹才道：“这是召唤阵的割舌限制，作为当初召唤冥王的代价，冥王割掉了他的舌头。”

夏汐瞬间抽了口冷气：“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海椒眼带笑意，“因为我不明白啊。”

我不明白你明明是人，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一个妖怪？

也不明白他明明时妖怪，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海椒曲起手指敲了敲手中的潘多拉之盒，就对夏汐露出了明显的杀意。

“不管怎么说，和式玉我已经到手了，虽然还不能彻底驾驭，但凭我这些年积攒的灵力应该能够使用，感谢你帮我除掉了碍事的浅宫，现在……”

他脸色一变，声音瞬间就变得怨毒起来：“为前世的你，将所有信任都压在那只妖怪上而后悔吧！”

说时迟那时快，恰在海椒手持潘多拉之盒召出狂风的瞬间，沿着血液流向夏汐心脏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夏汐能听到灵魂深处传来谁的询问，一字一顿，不容逃避——

后悔吗？

对前世的你没听青梅竹马海椒的建议，固执地抱着潘多拉之盒在樱花庭院中等浅宫支持。将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压在一只妖怪身上，你后悔吗？

七

知觉似乎消失了，连带着呼吸也仿佛被从血液中翻涌而上的询问覆盖住声音，夏汐觉得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明，生前在黑暗中握住那人手的景象，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曾在脑海中跳跃的某种预感终于得到了应验，无数沸腾的情绪纷沓而至，在夏汐腰间，烫到灼人的菱形木块爆出刺眼光芒时，夏汐着给出了回应：“不后悔——”

她能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我从来没后悔前世将所有信任压在浅宫身上，因为我一直都知道……”

说话间卷向夏汐的风出现了短暂的凝固，时间仿佛被静止，又在千分之一秒后随着炸开的火焰而躁动。

海椒见状一愣，举起潘多拉之盒正准备抵抗，一道火光突地从夏汐腰间的菱形木块中迸出，刹那间就将潘多拉之盒击碎。赤褐色的木屑分解脱离，而后竟随着清冷的风纷纷扬扬地四散开去。

一个少年身形若隐若现地在火光中浮现，原本僵着无法动弹的夏汐也在光芒中缓缓笑了起来：“浅宫从来就不会让我失望。”

海椒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和氏玉浓郁的灵气竟在瞬间被浅宫压住。夏汐却看着他，既怜悯又冰冷地笑了：“海椒，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晚围攻我们的百鬼是你引来的吧？浅宫之所以没赶到庭院，也是因为你给了他错误的情报吧？”

海椒嘴唇动了动，夏汐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通过腰间菱形木块传来的温度，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不想再从海椒口中听到任何忏悔或内疚的话，因为她知道，海椒已经变了心，自愿舍弃良知不再与光明同行。

她之所以没在召出浅宫的瞬间对海椒进行追击，只是为了在将他封入永眠前，告诉他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或许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宁愿战死也不交出和式玉，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明明身为青梅竹马，我却信任一只妖怪多过你。事实上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只是你不明白，这是心念问题。”

你是术者，生在阳光中，理应斩妖除魔维护一方安宁，但却心生邪念，妄图登上世界之巅，让山河乾坤都为你的意志转移；而浅宫虽然是来自黑暗中的妖怪，却单纯直率、心无旁骛，从没想过做任何伤害人的事。

我相信他，并不是因为他曾经违背族规救了我的性命，事实上我直到现在都想不起生前的所有事情，但我仍然相信他的心灵。

就像他相信我一样。

“另外。”夏汐缓缓补充道，“我想你大概不明白妖怪们对和式玉趋之若鹜的原因，它的确具有强大灵力，也能增强持有者灵力，但它最根源的能力却是洗净世间万物的罪孽。”

海椒的表情极为复杂，他似乎明白了夏汐和浅宫如此相信彼此的原因，心中向善的人，就算曾经出生于黑暗，最终也会被这个世界的善意和阳光温柔相待。

但是……他现在明白了这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他嫉妒自己的青梅竹马信任一只妖怪多过自己，以为是自己实力不够，让她没有安全感。那时他总想着自己如果能得到和氏玉，拥有力量，她或许就会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后来，他在这条道路上迷失了本性，甚至连她的性命都能毫不犹豫地夺取，就算他得到和氏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他真的站在了世界之巅，与天地同辉，与日月同寿。

可那与他心底深处的最真实的幸福与快乐，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眨眼间的功夫，浅宫迸出的火焰就穿透了海椒的身体，慢慢将他已经失去灵力的魂魄烧得半透明。海椒却不为所动，只看着夏汐定定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浅宫没有想过解除契约夺走和式玉？”

夏汐坚定道：“我当然知道，因为——”

“他/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一个清浅的声音和夏汐同时给出了响应。

夏汐慢慢抬头，潮湿的风就在这时吹起来，炸开的火光几乎是汹涌地在她视野中扩散，而站在她眼前的少年表情始终如一，无数晃动的光影将他的脸颊衬得明朗。

而当光斑跳跃着从他发梢褪去时，连舌头都被割去的少年却转过头，看着夏汐用灵力说出了这样的话：“自和夏汐签订契约起，我就从没想过要从她身边离开。”

海椒眼神变得暗淡，他张了张嘴唇，还是把所有的冷嘲热讽全部咽下，只能呐呐地问夏汐：“浅宫前世以身作契封印和式玉的灵力，现在又因为救你用尽了几乎所有的灵力，只怕在我死亡的同时，他的魂魄也会跟着魂飞魄散，你努力了一场却是空欢喜，不觉得懊悔吗？”

“不会。”夏汐的表情十分平静，“因为我已经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为故事收集者的原因。”

她说着举起手中发光的故事集，笑道：“你修改召唤阵后，浅宫召出的故事集确实有缺陷，但我现在得到了和氏玉，可以修正你的缺陷。”

她轻声安慰道：“和氏玉在你的眼里，或许是个危险品，但在我的手里，我有把握让它变成复活我和浅宫的道具。海椒，和氏玉就像一把刀，既能伤人，也能救人，而它最终是被用来伤人还是救人，其实只是看持有者怎么用罢了。”

就像力量一样，这个世间的所有力量都能伤人或救人，就看拥有力量的人，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罢了。

海椒默默看着夏汐，终于没再说话，随着火光一同散去。

然后正如他所言那般，浅宫身影也随着火光的消失而慢慢变淡。夏汐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慌张，她转过身看着浅宫，郑重地慢慢开口道：“抱歉，我刚才说自己还没想起生前的事，是真的。但是……”

或许我已经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相遇。

也忘了我们是怎么信任对方，成为堪以性命相托的知己。

但是……

“或许收集完这世间的故事还需要很长时间，但你愿意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等到我再度将你唤醒的那一天吗？”

少年闻言慢慢回头，看着夏汐唇角上扬，似乎在笑，下一秒却又伸手过来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没有温度没有力度，却让夏汐在刹那间感应到了少年的回答。

月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海岸，视野间所见之物均全部融进白光，静谧的海潮声却仿佛为他们铺设开一个镜中世界，让夏汐有些隐约地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所有画面，那负伤的妖怪少年半跪在草地中，最初虽然有些警惕，最后还是缓缓握住夏汐伸出的手，眼神坚定而真诚地说：“我相信你。”

“所以我愿意，一直在黑暗中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浅宫身子微微一晃，下一秒就消失在海边。散开的月光也像在他面前隔出一层纱，看上去飘渺模糊得近似异常。夏汐定定地在海边站了片刻，终于缓缓勾起唇角，攥紧故事集慢慢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虽然也很焦虑，但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坚持不懈，不断努力。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再像初遇时那样伸出手，将他从黑暗中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