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二次元“独角兽”

袁晶莹+罗丽娟

1989年出生的创业者周彤佟是投资机构经纬中国（下称“经纬”）副总裁丛真口中的“高个子CEO”，语速快而清晰，乐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她是众多二次元创业者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员。

随着智能设备、视频娱乐产业的迅速发展，对年轻人（尤指95后、00后）而言，动漫和真人秀、影视剧一样，是他们点击屏幕就能享受的娱乐节目。不少敏感的动漫从业者、爱好者发现，他们已站在二次元产业蓬勃发展的开端。

“从前只是引进动漫，现在二次元产业才刚起步。创业者对市场现状要有判断，用户使用程度、资本关注程度都要考虑。现在刚好条件具备了，这个产业就出现了。”丛真对《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下称《21CBR》）记者表示。

去年4月17日，丛真带领团队斥资数百万元，成为周彤佟创办的燃也文化传媒（下称“燃也”）的天使轮唯一投资方，距离燃也正式成立仅16天。

周彤佟告诉《21CBR》记者，燃也的模式是将漫画改编成动态漫画，即将原创漫画做成动画形式，将人物、场景做简单处理，配以对话、音效，画面没有动画厚重，但可以还原漫画的内容和风格。对比动画，一部动态漫画的制作成本和制作时间可大大缩减。

“同一平台上，《时间的支配者》这部漫画原本有3000人收藏，燃也制作播出后收藏量达到了3万。好的作品，3个月内漫画作者的粉丝数量可实现6—8倍的增长。”周彤佟说。目前，燃也的视频制作团队共8人，每星期能制作出15分钟左右的视频，单集点击量在200万左右。

站在投资者的角度，丛真认为动态漫画正好填补了漫画与动画之间的空白市场，“每年有几万部漫画，但动画片的制作成本太高，只有几部。”对经纬而言，燃也是其布局二次元产业链的切入口之一。

投资燃也7个月之后，经纬陆续参与投资了原创动漫网站“可米酷”的500万美元Pre-A轮、杭州次文化的Pre-A轮、二次元移动社交网络平台JUJU的580万美元A轮、动漫影视文化娱乐公司“北京盛世神猫”数百万元的天使轮、二次元电子商务平台“神奇百货”数千万元的A轮，以及动画制作技术公司KAKA的数百万元天使轮等。

丛真说，经纬对二次元产业的布局是从内容生产到通过电商、游戏和周边变现的完整过程。燃也处在产业链的前端，是一个内容生产过程，包括将漫画改编成动画或自制IP，而神奇百货等投资项目则是经纬在二次元产业链中的另一端，是变现渠道。

不过，经纬的雄心不止于二次元。丛真一再强调，经纬真正的投资方向是青年文化，即年轻人感兴趣的产业。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拥有三四亿人的市场，“年轻人群对新锐互联网内容最敏感，也有很强的消费能力，所以经纬要投他们喜欢的东西。”

事实上，年轻群体不仅是二次元领域的主力消费群体，也是内容生产群体。周彤佟就接触过不少“00后”漫画家，她笑道，“聊着聊着，对方就说要去上课了，原来还在读初中。”

A站B站对决

A站（AcFun）、B站（Bilibili）的崛起或许是“青年消费红利”的最好注脚。作为国内两家最知名的弹幕视频网站，其创办初衷是为动漫爱好者提供一个上传、观看视频的平台，实质是视频分享网站的一类分支。

A站现任CEO莫然在接受《21CBR》记者采访时表示，弹幕视频网站与主流视频网站提供的服务很不一样，拥有固定的语言体系、独特的社交关系属性，用户主要集中于90后和00后。

自2007年成立以来，不到一年时间，A站就聚集了大量用户，原本以上传漫画为主的A站开始借鉴日本弹幕视频网站Niconico的模式，成为国内首家弹幕视频网站。然而，2009年7月，A站由于机房故障导致用户一个月内无法访问，其间，A站老会员bishi创立Mikufans网站，后独立成为Bilibili，注册资本100万元。

此后，不少A站的UP主（视频上传者）和用户转移至B站，AB两站开始为争夺资源展开激烈竞争，而A站历经几次转手，发展速度逐渐落后于B站。

公开数据显示，2013年10月17日，B站完成A轮数百万美元的融资，投资方为IDG；随后，IDG、掌趣科技分别参与B站的B轮、C轮融资。去年底，腾讯完成对 B站约2亿元的投资。目前，B站拥有1000万用户，日活人数达600万人以上，B站已与腾讯互娱展开深度合作。

相比之下，A站的融资之路刚刚开始。去年8月，A站获得合一集团（优酷土豆）5000万美元A轮融资；今年1月，再获软银中国6000万美元融资。

“A站选择的任何一个投资和融资都不是单纯为了资金。合一集团对A 站的投资是一项战略投资，双方在资源、用户方面有很强的互补性。”莫然对《21CBR》记者说。现在他正忙于A 站的下一轮融资。

尽管A站B站都已涉及资本层面的操作，但弹幕视频网站的商业前景仍然扑朔迷离。

周彤佟告诉记者，如果一部作品在A站B 站的点击率超过100万，那必定是部高质量作品，而对于优酷、腾讯、搜狐、爱奇艺等视频网站而言，一部视频作品获得100万的点击率再正常不过了，“A站B站是垂直于二次元的视频网站。”

在传统模式中，广告、会员收费和电商是弹幕视频的三种潜在盈利模式。目前，A站B站均未公开盈收情况，B站CEO徐逸曾在微博上表示，B站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另一方面，A站B 站的版权纠纷也备受瞩目，两站曾分别被优酷、爱奇艺等视频网站告过侵权。

莫然告诉《21CBR》记者：“内容创业、创意创业的门槛已经越来越低，至少在二次元和弹幕视频领域，这个特征十分明显。”

以2015年走红的Papi酱为例，2015年8月，Papi酱开始在微博上发布一些吐槽视频，随后Papi酱的视频被粉丝上传至A站，初始平均点击量约为7万，弹幕量约300条，这引起了A站运营团队的关注。于是A站邀请Papi酱成为A站UP主，并对其进行推荐、推广。春节后，Papi酱已成功走红。

“A站的UP主通过自制或二次创作把作品上传到A站，在这个过程中，A站相当于一个优秀内容发掘器。”在莫然看来，A站是一个内容共创共享的社区，这也是过去几年A站在探索的模式，即更加精准的传统二次元文化社区。

B站则向着商业化继续迈进。除了计划与腾讯动漫联合出品20部作品外，B站还计划与腾讯视频、阅文集团合作多个项目。而SMG旗下的尚世影业也与B站合资设立哔哩哔哩影业。在B站的版图规划中，包括版权运营、影视制作、产品宣发、衍生品开发、游戏联运等。

莫然透露，A站目前还没有成立相关的影业公司，但出于对二次元用户的理解，A站一直都在采购IP，试图打通IP产业链。如果将来成立影业公司，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投资逻辑

2015年年底，经纬中国、真格基金、创新谷等三大创投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一位17岁的女生，共计投入了2000万元。

作为“神奇百货”移动电商的创始人，王凯歆2015年从高中休学并创立了深圳大爆炸科技有限公司。王凯歆强调：“在这条赛道上，我们处于蓝海，要像一艘海盗船一样做开拓的工作。”

二次元消费市场正当道，神奇百货作为一个专注于95后、00后等消费群体的B2C平台，王凯歆表示：“二次元是95后亚文化中一种具象化的表现，带来新生代消费升级，一方面可以培养新生代喜欢的消费品牌，另一方面可以获取大量的新生代消费用户的数据。”

神奇百货上面卖得最好的是图书类，轻小说和漫画，这都是满足消费群精神上的商品。在其产品列表中，总能轻易找到一些另类的小玩意儿：撑出双眼皮的眼镜、挂脖式小夜灯、养蚂蚁的小屋（其中还附赠活着的蚂蚁）……在其他电商平台上有“明星同款”商品，在神奇百货的列表中则衍生为“漫画女主角同款”。

“目前神奇百货移动电商平台已经和300多家货源商家达成合作，未来我们会考虑继续扩充更多种类的商品。” 神奇百货的品牌管理中心CBO张嫣表示，由于目标客户群目前尚未具备较高的消费能力，他们也会在价格上把控，单件商品价格尽量控制在100元以内。

自2015年9月上线以来，“神奇百货”已突破100万用户量，用户群体年龄分布主要为15-25岁，王凯歆说，未来会考虑把用户群体纬度从95后扩张到喜欢新文化的群体。

在读高二的年纪创业成为CEO，王凯歆相比大部分同龄人来说更为成熟。“凯歆有自己完整的思维体系，看问题的角度独特，个性坚毅，这些都是一名商业领袖必须具备的特质，也是吸引我投资的重要原因。” 丛真表示。

获得2000万A轮投资后，王凯歆表示，从创业初期的小团队，到目前拥有60多名员工的公司，目前正在蓄力和预热，预计今年下半年融B轮，6月份开始启动，计划三年内上市。

跟投“神奇百货”A轮的创新谷投资人朱波认为：“投资这件事，其实选择与被选择都很重要，因为这是体现创业者和投资人共同价值的一件事，我们注意到‘青年文化正成为主流。”

经纬在2015年共计新投资了99家公司，新老公司的融资总轮数为290次，这是其资本动作最为频繁的一年。经纬在其2015年年终总结中表示：“基于已有的形势和未来的趋势，网剧+电影、内容+电商以及优秀的动漫制作团队是我们目前重点布局的领域，在做二次元内容平台的布局时，我们会更看重团队获取、放大和变现IP的综合能力。”

全产业链玩家

2015年元旦，源于互联网原创动画的《十万个冷笑话》电影版登陆国内院线，并在10天后创下1.03亿票房的好成绩。在电影宣传海报中有这么一句话：“Warning！40岁以上的观众请在青少年陪同下观看。”用制片人陈洪伟的话说，《十万个冷笑话》适合青少年尤其是85后、90后观看，是人群细分的族群电影。

“一个好的动漫IP在其延展上要有可塑性，可以延伸到其他领域。”有妖气COO董志凌在接受《21CBR》记者采访时表示，开发《十万个冷笑话》这个IP时做出了几个不同性质的产品，包括动画、电影、游戏，“接下来，还计划将更多的原创动画作品拍成电影或者真人电影，最早可以看到的应该是今年年底的《十万个冷笑话2》。”

2006年“有妖气”成立站点雏形，2007年“有妖气”逐渐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团队。迄今有妖气已汇聚了原创作者1.7万多人，原创作品4万多件。“就像是命运驱使着勇者们开始从各处集合而来，有他们的加入，网站开始从静态变成动态，我们开始传达对原创的渴望和对盗版的忧虑。”有妖气创始人周靖淇表示。

“这些原创作者来自各行各业，与用户群一样都是‘二次元文化的拥戴者，其中高中生和大学生人数最多，其次就是工作不久的上班族。”董志凌说，这些爱好者主要集中在12-35岁，40岁或者45岁以上人群几乎空缺。

如今，在上海大悦城内，坐落了首家由有妖气原创漫画梦工厂打造的动漫游戏主题咖啡厅——妖气屋，能容纳100多人的咖啡厅，几乎每个周末都挤满了学生模样的顾客。

妖气屋去年开业，到目前还未足一年。董志凌介绍，作为国内二次元产业线下实体店铺，妖气屋的理念是致力于打造最专业的二次元文化品牌聚集地，“我们会定期组织各类二次元相关活动，动漫日语角、卡牌比赛、WOTA艺推广、社团公演等。”在妖气屋中，能看到世界各地的正版动漫游戏相关的产品， anitoys、群英社、孩之宝、威龙、万代等更多的动漫游戏品牌也将入驻妖气屋。

一个以青少年为主体，围绕IP为核心的“二次元”消费时代正汹涌来袭。参照日本的业态发展，最具代表性的产业链形式无非为NACG（Novel 轻小说、Animation 动画、Comics 漫画、Game 游戏）。阿里、腾讯、百度等互联网巨头也纷纷涉足二次元领域。

以腾讯为例，去年3月腾讯互动娱乐年度发布会上，腾讯副总裁程武表示：“任何娱乐形式将不再孤立存在，而是全面跨界连接、融通共生，‘互联网+将催生大创意时代。”游戏、动漫、电影以及文学在腾讯的大框架下已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整合。

今年，B站的首席运营官李旎出现在腾讯互动娱乐年度发布会上。她表示，未来两年，B站将与腾讯动漫合作，联合出品至少20部动画作品，其中包括《银之守墓人》、《山河社稷图》等腾讯动漫旗下的重点IP。

除了腾讯，作为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动漫公司，奥飞动漫在2016年2月3日发布公告，拟将公司名称由“广东奥飞动漫文化股份有限公司”变更为“奥飞娱乐股份有限公司”，宣布全面转型。

奥飞表示：“公司经过20多年发展，从简单的制造与授权到原创并围绕IP进行全产业链开发，打造与积累了众多知名的IP形象，并通过多样化的媒体传播途径使IP渗透到动漫、游戏、影视、文学等多个文化产业领域，逐渐凝聚行业领先的品牌影响力，形成全产业链布局的泛娱乐生态系统。”

2013年9月，奥飞动漫以近5.4亿元收购“喜羊羊”品牌及制作团队，一个月之后，以6.92亿元收购手游企业上海方寸与北京爱乐游100%股份。2014年，以1.18亿元收购游戏公司三乐公司和Waystar公司40%股权。2015年8月，以9.04亿元价格收购了北京四月星空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有妖气网站）100%股权……梳理奥飞的资本布局发现，近年在这些领域总投资金额超过40亿元。

对于奥飞收购有妖气，广东省动漫协会执行会长钟路明认为，这是一项对中国动漫界必有深远影响的重大动作，开启动漫、互联网以及衍生产品等三体联动的模式。

目前除了BAT之外，越来越多小体量公司进驻二次元各个垂直领域，聚焦于内容生产。B站估值已达15亿元人民币；A站试图打造成文化社区；布卡漫画完成B轮融资，有妖气被奥飞动漫收购；JUJU、糖果移动、半次元等定位于二次元社交的应用均在今年完成A轮融资；另外，被窝、Echo回声等弹幕音乐应用也在进行融资。

艾瑞在《中国二次元行业报告》中指出，2014年里二次元的核心用户规模便已高达4984万人，而泛二次元用户规模则是1亿人。预计2016年规模达7008万人，随着动漫IP化运营日益显著，动画电影迅速发展，预计2016年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达2亿。

如果二次元是下一个风口，我们需要怎样的商业模式？

“动漫在中国那么难做，主要原因在于动漫是一个需要前期大量投入，确实不赚钱的行业。它属于发展到越后端可以投入越少，反而赚钱越多。”董志凌表示，如果没有耐心和不懂经营的话，一定是失败的。

在新工场投资总监陈悦天看来，目前青少年漫画无论是周边产品、影视剧、游戏，开发的空间都很大。“后端变现模式多，前端的内容就可以多投入，产量和品质就可以提升。”奥飞也验证了这种的模式，即单纯的漫画不是主要的变现阶段，但是一个成功的IP后端将可能创造出更多的赢利点。

这个市场需要投入长时间的搭建生态闭环的过程，企业建立完整的盈利模式。受到资本的青睐，将大大提升二次元市场全产业链的整合能力。2016年将有更多二次元项目进入市场。正如程武所言：“在移动互联网和泛娱乐大潮，中国也走到了二次元文化崛起的前夜。”

丛真说，每一家二次元的创业公司都有可能变成“独角兽”公司，“任何一个公司我们在早期投资的时候都不知道它会不会变成独角兽，我们赌的是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