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送粮

漱玉

喜妹11岁，小花褂子黑布鞋羊角辫，个头与家门口拴驴的木桩一样高。她每天像只欢快的喜鹊“喳喳喳”在村口、田野飞来飞去，查路条、站岗、种粮忙得不亦乐乎。

喜妹总说自己长大了，因为她加入北洼村的儿童团已经两年了，跟随比自己大两岁的山子学到不少本领，挖地雷、送情报……喜妹已经锻炼成为一名儿童团员了。今天，她听山子说，八路军在华北发动了大规模的对日进攻，我们的队伍正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部队急需粮食，今晚必须把粮食送到西山霍家沟，不然部队要断粮了。喜妹回家就与娘吵吵去霍家沟送粮。

喜妹皱着眉头对娘说：“吃饱了才能打仗，饿着肚子端不动枪，扔不动手榴弹。”

“山子说算上咱家的小灰驴才十头牲畜，太少了，送粮的牲畜根本不够，爹去部队抬担架，咱家的小灰谁来赶？”喜妹急切地问娘。

“半夜去西山送粮？”娘盯着没有驴高的喜妹，怀里抱着吃奶的弟弟欢儿。

“送粮也不能让你去！娘去，你在家看弟弟！或者让山子牵咱家的小灰。”

喜妹看着吃饱了奶的欢儿正咿咿呀呀地向自己笑，又转头看看吃草的小灰驴和刚出生一周的灰宝，坚决地对娘说：“您去送粮，弟弟吃奶怎么办？弟弟离不开您，他会哭一宿的。再说咱家的驴别人牵认生，不会老老实实走路驮粮食。”

“去西山几十里路呢，三更半夜的，你还没有驴高呢，出个闪失怎么办？娘不能让你去。”娘说得很坚决。

“我跟着山子哥，他会照顾我的，娘放心。”她知道，半夜送粮很危险，会有敌人伏击，万一娘有了危险弟弟没有奶吃也活不成了，她要把危险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娘和弟弟。

喜妹给小灰驴盛了满满一碗黑豆，摸摸它的脊背说：“小灰，今晚跟我给战士送粮，多吃点，把你的灰宝也喂饱了奶啊！”小灰半个月前刚刚下了小驴灰宝，灰宝正活蹦乱跳地在妈妈身边闹腾呢。小灰像听懂喜妹的话似的，“呜啊呜啊”地仰脖叫了两声。

夜里十点，喜妹牵着小灰驮着粮食到村口大磨盘集合，小灰不舍地蹭着灰宝的脖子，张嘴叫着不肯走。喜妹拍着它的屁股，趴在它的长耳朵上说：“明天一早回来，不耽误给灰宝喂奶。”娘抱着熟睡的弟弟，给喜妹兜里塞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红着眼睛摸着喜妹的脸叮嘱她路上小心。喜妹把儿童团的标志，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给了弟弟，又把脖子上的银锁摘下来塞在娘怀里。娘哽咽着说：“喜妹，把银锁戴上吧，保佑你平安！”喜妹坚决不戴，小花褂、黑布裤、黑布鞋，干干净净的喜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送粮的队伍刚刚进入山洼，鬼子的突袭和阻击就开始了。子弹带着火花呼啸着在头顶上“嗖嗖”地飞，大炮也轰轰地响了起来，不远处山坡上的山草、野树也被炮火烧着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时间驴叫马嘶，人们牵着受惊的驴子和马不知该逃向哪里。危急时刻，战士们来接应了，他们帮助乡亲们牵着驴和马躲到山洞里。可是，小灰仰脖长嘶，它惦记家里的灰宝，坚决不跟着喜妹向山洞走，任凭喜妹怎么拽也不去，山子和一个稚嫩的小战士过来帮忙，小灰还是扭头掉转身子要跑。比喜妹高不了多少的小战士用力牵着小灰，对山子和喜妹喊：“赶快把粮食卸下来，你们进山洞，外面太危险，让它跑吧。”粮食被卸下来了，小灰撒丫子抬腿不听话地跳腾，喜妹用力拽着它的缰绳，把兜里余温尚存的鸡蛋塞在小战士手里，就跟着小灰向山下跑去。山子向喜妹的背影喊：“快回来，进山洞，火力太猛！”小战士也向喜妹喊：“喜妹！回来！回来！喜妹！快趴下！”很快，炮火的声音就把山子和小战士的声音淹没了。此时，喜妹和小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弥漫的战火中。喜妹知道在枪林弹雨中奔跑的危险，可是，家里不能没有小灰，以后给战士送粮也离不开小灰，她不能让小灰在战火中孤单地奔跑，不能让小灰害怕。

炮火停了的时候，山子和雷叔在山下的丛林里找到了被惊吓的小灰和找不到路的喜妹。山子把两个鸡蛋还给了喜妹，喜妹盯着鸡蛋疑惑地问：“战士一年也吃不上鸡蛋，你咋拿回来了！”

“你走后，小战士，他、他中弹了，他临死前让我把鸡蛋带给你，说，让喜妹吃吧，她跑了一宿，也饿了。”说完，山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喜妹紧紧攥着鸡蛋看着东方的鱼肚白，心里满满都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和怒火！

喜妹回到家的时候，小灰径直跑到灰宝身边温存，屋子里空空的，土炕上没有娘和弟弟欢儿。难道日本鬼子进村了？难道娘和弟弟……急切的喜妹冲出屋子，喊着娘和欢儿，山子也跑到街上，还有雷叔。人呢？他们向庄稼地找，向村口找，最后在村庙里找到了亲人们。乡亲们正跪在菩萨面前磕头，保佑他们送粮平安归来。娘看见平安的喜妹一下晕倒在地，喜妹看见娘的额头渗着鲜血，她一夜没睡，抱着熟睡的弟弟在庙里磕了一夜的头。喜妹知道，娘和乡亲们不是迷信，这是他们最纯朴的爱啊！

岁月荏苒，多年后的今天，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的一角永远洋溢着喜妹们天真可爱的童真笑脸，抗日战争的历史丰碑上永远清晰地镌刻着他们闪光的名字——中国共产主义儿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