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枪

高巧林

01

太阳才升到东边的楼顶，就把清风园住宅小区烤得个热浪翻滚，草木蔫然。

一群八九岁的男孩聚集在3号楼西山墙底下的三角状阴影地里，情绪高涨地炫耀各自的塑料电子玩具：边旋转边唱歌的陀螺、晃晃悠悠游动在水泥地上的金鲤鱼、哗啦啦奔跑在环形轨道上的小火车，还有……

“嗒、嗒、嗒——”一串疯狂的枪声突兀而至。

男孩们一震！

“嚓——”一支仿真电子机关枪赫然登场。

那家伙五六十公分长，沉甸甸，黑亮亮，气派十足。而且，枪托、枪管、准星、背带、折叠式刺刀和装卸式枪架等部件一应俱全。

尤其是，3号楼202室小主人王一鸿扣动扳机那一刻的精彩，更是神奇而炫酷——伴着“嗒、嗒、嗒”的扫射声，弹匣、枪口等多个部位会发出橘红色的镭射激光，长长的子弹链会循环转动，圆圆的枪头会来回伸缩、颤动，哗啦啦的“子弹”仿佛真能置人于死地。

显然，在场的所有玩具都无法与这支冲锋枪媲美。

可是，王一鸿还来不及得意，来不及炫耀，男孩们已经不约而同地吞下都快涌到喉咙口的惊叫，收藏起都快爬上脸蛋的羡慕，立即操起各自的玩具作鸟兽散。

需要说明的是，男孩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玩腻了而收场，或者因为自叹不如而自卑，而是与以往一样，谁都不愿意跟王一鸿一起玩。

没错，平日里的王一鸿凭着个头高、力气大和老爸开餐馆家中有钱这几大优势，老是在他们面前摆阔气，撒威风，甚至还会动手动脚。

“你们别走！”王一鸿虎着脸，大吼。

本是热热闹闹的三角状阴影地一下坠入空寂。而王一鸿呢，只得故作镇定，佯装得意，端起机关枪，进入一场没有敌手、也没有战友的虚拟性战斗 —— 一会儿对着路边某一棵香樟树，狠狠地来一梭子；一会儿将密集的子弹射向晾晒在哪家阳台上的某件衣服；一会儿高呼“同志们冲啊”，在花坛边左冲右突，猛烈扫射；一会儿……

一条正张嘴吐舌趴在阴影地里乘凉歇息的黑色流浪狗看不懂王一鸿的招数，也就惶惑着耸起身来，无趣地走开。

王一鸿也无趣，拎着机关枪，怏怏不乐地往回走。

不料，走过自家车库时，一个醒目的“靶子”冷不丁闪入眼帘，并让他重新有了射击的欲望。

“靶子”就在半开半掩的车库门上，是他前几天用粉笔头涂鸦而成的一尊龇牙咧嘴的大坏蛋漫画像。

“嗒、嗒、嗒——”机关枪再度响起。

漫画像无动于衷，岿然不动。

“吱哟——”车库门全开了，随后，一个男孩把头脸怯生生探出门口。

王一鸿一下回过神来：那是才租住他家楼下车库的小房客，不知来自哪个省份的偏远山村。而大房客呢？是他老爸餐馆里新聘用的洗碗工，也就是小房客的老妈。

小房客光着黑黝黝的膀子，从阴暗而闷热的车库里走出来，然后，一边抬起手掌挡住耀眼的阳光，一边将充满好奇与羡慕的目光投向王一鸿手中的机关枪。

王一鸿重新摆开一个漂亮的射击动作，企图弥补刚才被一群男孩惹下的缺憾。

小房客睁大乌溜滚圆的双眼，咧着白白的虎牙，一点点地走近王一鸿。

王一鸿这才意识到：在这样一个黑不溜秋、土里土气的小房客面前炫耀自己的高档机关枪，有意思吗？于是收回枪，转身离开。

小房客看得不过瘾，亦步亦趋。

王一鸿从墙角边转弯。

小房客也转弯。

“有什么好看的！”王一鸿回头，瞪目，怒斥。

小房客这才红着脸，止步。

02

第二天清早，还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王一鸿隐约听到呱啦呱啦的喧闹声和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并很快推断：这些气势不小的喧闹声和脚步声来自楼下，是昨天那一拨男孩又来玩了。于是，他弹簧一般腾地起身，走向阳台，探首俯看。

扫兴！喧闹声和脚步声竟然全是小房客一个人闹腾出来的。

金灿灿的朝霞里，小房客光着脚，穿着背心短裤，一边大呼“缴枪不杀”，一边端着由废旧木条充当的“机关枪”勇往直前。

“呸！”王一鸿唾沫横飞，骂骂咧咧，“看我怎样收拾你！”

“嗒、嗒、嗒——”一阵猛烈的枪火从202室阳台直射而下。

小房客一下被密集的“子弹”击中，属于他个人世界里的那份自得其乐也被彻底瓦解。但他一时来不及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作出反应，只得如同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初犯小偷，带着无尽的惶恐与羞涩，定格在热浪滚滚、空空如也的空地上。

良久，他才猛地醒过来，迅速收起丑陋不堪的“机关枪”，仓皇逃向车库。

“哇哈哈——”阳台上传来刺耳的嘲笑。

好一阵静默过后，小房客才带着解除“防空警报”后的轻松，坐在车库门槛上，慢吞吞地啃面饼。

殊不知，面饼的香味将王一鸿诱住了。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生在有钱人家的王一鸿平时没少尝肯德基、麦当劳和必胜客等“洋”餐馆里的诸多美味，也没少吃老爸餐馆里的大鱼大肉、海味河鲜，但此刻，竟然被一张粗陋生硬的面饼所吸引。

“哪里买的面饼？”已经站在车库门前的王一鸿问。

“我老妈烙的。”小房客说。

“让我尝尝。”王一鸿说。

“不行，这是我的早餐。”小房客说。

“什么早餐不早餐的。”王一鸿扬着拳头威胁。

“要不，明天让我老妈也替你烙一张，好吗？”小房客恳求。

“你这就给我尝尝，我让你玩一下这个。”王一鸿转溜着狡黠的眼珠，指了指挎在肩上的机关枪说。

小房客一听这话，心软了，手也松了，最后，竟然将整张面饼拱手相让。

王一鸿狼吞虎咽，把面饼吃了。

“好了，让我玩一下机关枪吧。”小房客舔了舔溢出来的口水，急乎乎地说。

“你的耳朵不聋吧？”王一鸿一边用手背抹着嘴角边的面饼屑，一边傲慢地说，“我是说，让我尝尝，这面饼好不好吃，然后考虑是否让你玩一下枪。”

小房客蒙了，结巴着问：“那，那你说好吃不好吃？”

“才吃呢，起码再吃一张热乎一点的，才会真正知道面饼的滋味。”

小房客气得鼻息加粗，脸蛋发紫。

王一鸿扛起机关枪，掉头欲走。

小房客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不顾一切地冲向王一鸿。可惜，他不是王一鸿的对手，加上肚子饿，没力气，因此，才扭打了一会儿，就挨了重重的七八拳。最后，要不是那拨男孩们及时赶来打抱不平，不知还要多挨多少拳头呢。

03

此后一段“冷战”日子，小房客企图通过那支重新拾起来的旧木条子“机关枪”，消除对王一鸿那支仿真冲锋枪的思念、神往和迷恋。

可是不行，无论在清清朗朗的白天，还是在梦魇萦绕的晚上，小房客一直念叨着这么两句话：“你这就给我尝尝，我让你玩一下这个。”“好了，让我玩一下机关枪吧。”

王一鸿也刁，故意让机关枪频频出现在小房客的视线里。

一天早晨，再次嗅到面饼香味的王一鸿突发奇想：借助一根筷子粗的纱绳，对着车库门位置，悄悄地将机关枪从阳台上晃悠悠垂下去。

幽默与魅力顿时来了——荡悠悠的纱绳成了钓鱼竿上的线，沉甸甸的机关枪成了鱼钩上的饵料。

刚吃完面饼的小房客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条鱼——慢慢地从车库里“游”出来，对着半空中的“饵料”看了又看，直至，连枪柄上的一道道细若蟋蟀腿的阳纹阴理也看得个一清二楚，而枪口上的那个黑乎乎的小孔呢，差不多看到了尽头。

机关枪往上提了提。

小房客抬起头，仰视着半露在阳台窗口的头脸，翕动着欲言又止的嘴巴。

是的，小房客找不到一句说得出口的话。

“嗖——”机关枪迅速上升，直至消失在阳台窗口。

小房客按捺住跳动的心，默默地“游”回车库。

两三分钟后，王一鸿带着机关枪下楼来了，说：“再给我一张面饼，就让你玩一下枪，好吗？”

“面饼让我吃完了。”小房客如实说。

“这么说，只能再等明天了？”王一鸿一声叹息。

“我这就给你烙一张面饼，好吗？”小房客灵机一动。

王一鸿将信将疑。

车库才十来个平方米，两米来高，没窗，阴暗潮湿，压抑闷热。供小房客做面饼的煤气灶台紧靠着门内左侧的粉墙。周边粉墙溅满黄糊糊的油渍，几乎见不到白的本色。

当然，王一鸿所关注的是小房客从容熟练的动作：如何一手持碗，一手持筷，将洁白的面粉搅拌成不稀不稠的面浆；如何操起菜刀，将几根鲜嫩碧绿的小香葱和半块粘着辣酱沫的榨菜一一剁细；如何“咔嚓”一声拧开灶具，让红蓝相间的火焰将平底铁锅一点点地烧烫；如何往冒着青烟的铁锅里倒入一汤匙色拉油，然后将火苗拧到低档，将面浆倒入铁锅；如何用菜铲子将面浆轻轻地刮平，整薄，均匀地撒上一小撮葱末和榨菜细粒；如何待水份烤干、面色泛黄后，小心翼翼地将菜铲子插入锅底，帮面饼翻个身；如何……

车库里油烟四起，香气弥漫。

“味道不错！”王一鸿品尝完松脆浓香的热面饼后由衷地说。

心照不宣，理所当然——小房客立即将目光扫向暂且搁在小方桌上的机关枪。

王一鸿不赖，爽快地将机关枪递给小房客。

小房客一脸幸福地对着机关枪，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掂了又掂。随后，一步跨到门外，对着一个虚拟目标，摆出一个漂亮的蹲射姿势。

只是，当他瞄准后准备扣动扳机时，手中的枪突然被王一鸿抢走了。

“你，你不是答应让我玩一下吗？”

“我是说，让你拿在手里玩一下，而不是让你扣扳机射击的。”

小房客又蒙了。

……

火球般的烈日升到头顶上空时，小房客还在不屈不挠地争取扣动扳机打一梭子的机会。

王一鸿终于有所松动，对小房客说：“你当一回枪口下的敌人，然后让你打一梭子。”

小房客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大家来看，枪毙犯人啦——”王一鸿放开嗓门大喊。

那拨男孩陆续被吸引过来。

“开始，站到那边去。”躲在墙边阴影里的王一鸿一边支起枪架，架好机关枪，一边指使小房客。

小房客仿佛成了英勇就义的好汉，顶着狠毒的阳光，忍受着光脚底下的灼痛，一步步走向“刑场”。

男孩们仿佛记不得这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只管凝神屏息地围观。

“嗒、嗒、嗒——”枪声响。

小房客假装猛地一颤，然后扬眉吐气地喊：“我被打死了，可以打枪了。”

“真笨，被打死是这样的吗？”王一鸿骂，“重来！”

“嗒、嗒、嗒——”枪声再响。

小房客犹如风中小树，摇摇晃晃，半倒不倒，而真正落在地上的，是来自他额头上的一颗颗亮晶晶的汗珠。

“浑蛋，你要真倒下的！”王一鸿大吼，“重来！”

“嗒、嗒、嗒——”枪声第三次响起。

小房客僵硬着身体，往后倒下，硬邦邦的后脑勺在热锅般的水泥地上碰出一声闷响。

“犯人枪毙掉了！”王一鸿大声宣布。

“哇——”男孩们齐声惊叫。

只是，素面朝天的小房客迟迟没有起身。

王一鸿慌了，男孩们急了。最后，不约而同地跑到小房客身边，边推边喊：“你怎么啦？”“你醒醒！”

小房客闭着双眼，黑黝黝、汗涔涔的脸蛋上没有丝毫血色。

“快，把他抬到阴凉处。”一个男孩说。

小房客终于慢慢地醒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他醒来后轻轻迸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可以让我打一梭子了。”

04

接连几天的阴雨仿佛把炎炎夏日吓跑了。

凉飕飕的傍晚，一个去王一鸿老爸餐馆喝酒的酒鬼与人无端争吵几句后，居然冲进厨房间，操上一把锋利的菜刀，扬言要杀死那个人。

那个人拔腿而逃。

酒鬼一路追杀。

华灯初上的大街上一片混乱，一片恐慌。

后来，酒鬼稀里糊涂地撞进清风园住宅小区，只是谁也不知道他躲在了哪里。

显然，在“110”警车赶到之前，危险因素依然存在。

王一鸿老爸以为，这事发生在自己餐馆里，如果闹大了，肯定会牵连着遭殃，于是，带上木棍，火速赶到清风园住宅小区，急着搜寻酒鬼。

危急关头，王一鸿由自己的仿真机关枪生发出痛快而浪漫的联想——醉眼蒙眬的酒鬼见了这支以假乱真的机关枪，一定也会害怕的。

该死的是，此时此刻的王一鸿还没下楼，就一改以往强悍果断、霸道好胜的性格，没头没脑地陷入无尽的胆怯与犹豫——独自冲向小区吧，不敢；叫上小区里的小伙伴吧，自己人缘不太好，他们肯定不愿意。

怎么办？对了，叫上小房客。

正光着膀子在车库昏黄灯光下写作业的小房客乍一听王一鸿的紧急召唤后，没有什么反应，因为毕竟他的身体有些瘦弱，对城里的环境不太熟悉，还有……

王一鸿想了想，说：“我让你端上机关枪，一旦发现酒鬼，你可以大胆地扫射。”

小房客的眼睛开始发光了。

王一鸿趁热打铁，无比爽快地把机关枪塞进小房客怀中。

一阵受宠若惊后，小房客顾不上穿上外套，端起冲锋枪，跟着王一鸿，快速奔赴布满恐怖夜色的小区深处。

可是纵然搜过了一处处墙角、一片片空地和一个个楼梯暗间，却始终见不到酒鬼的身影。

“找不到酒鬼也让我打一梭子，好吗？”小房客与王一鸿肩并肩走在灯光黯淡的玫瑰花圃旁时，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幽幽地说。

“再说吧。”王一鸿的口气有点不耐烦。

沉默与尴尬间，玫瑰花圃中央闪出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几乎用不着细看与多想，他俩同时断定，是酒鬼，而且他俩仿佛闻到凉瑟瑟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酒气。

“快出来！”王一鸿用发抖的手抓住小房客的手，壮大胆子喊。

玫瑰花圃里没有丝毫动静。

小房客果断抬起枪杆，对准目标准备射击。

“慢！”王一鸿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走近看清情况后开枪也不迟。”

“走！”小房客放下枪杆，拉着王一鸿的手，准备一起进入花圃中央。

“你先进去看看。”王一鸿边后退边说。

小房客不傻，跟着后退。

“快进去看看嘛。”王一鸿边推着小房客的背，边抛出更具引惑力的话，“你看清那个黑影后，非但可以扫射，连这机关枪也属于你了。”

小房客没晕，也没陶醉，因为经验告诉他，王一鸿说的话不可全信。

不知是凭着从小跟着大人们去山林里夜捕时练就的胆气，还是有了平日里懵懵懂懂萌生在纯真心田间的关乎见义勇为的稚嫩意气，小房客还是紧握着枪，勇敢地往布满荆刺的玫瑰花丛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嗖——”黑影再次探出尖尖头，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五米，四米，三米……

“嚓——”黑影冲着小房客骤然跃起。

“啊——”小房客一个趔趄。

“快来人哪——”王一鸿边逃跑，边呼喊。

“嗒、嗒、嗒——”玫瑰花圃里响起猛烈的枪声。

05

火热的夏天被太阳公公送回来那天，男孩们又聚集在3号楼西山墙底下的阴影地里，但不是乘凉，也不是表演各自的塑料电子玩具，而是被王一鸿口若悬河般的讲述吸引住了——

“我挎着机关枪冲到玫瑰花圃时，眼前冷不丁闪出一个黑影。”

“一定是那个酒鬼。”有男孩神情紧张地插嘴。

“不对，那天晚上，酒鬼在清风园住宅小区停车场的两辆轿车之间的空档里死死沉沉地睡了一晚，并没有闹祸。”

“那个黑影是谁？”有男孩急着追问。

“你们猜猜？”

“是个小毛贼。”有男孩说得挺自信。

“不一定，可能是个疯子。”有男孩持另一种猜测。

……

“告诉你们，黑影原是一条狗，也就是前段日子经常趴在3号楼西山墙阴影地里歇息乘凉的黑色流浪狗。”

男孩们一片惊诧。

“黑狗被我的机关枪吓得浑身发抖，汪汪直叫。”

男孩子们信以为真。

“你们知道不？我家的那个小房客屁颠屁颠跟着我一起去了，可是见了黑影后竟然吓得尿裤子了。”

男孩们哄堂大笑。

“还有，小房客非但没有帮到我的忙，反被黑狗咬破了一个手指头。”

“胡说！”

男孩们正要作出新的反应时，一个特别响亮的嗓门一下将所有嗓门镇住了。

男孩们还没有回过神时，近日病在床上的小房客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瞪着红润润的眼睛突然现身，并将一个血迹斑斑的手指头戳到王一鸿的脸上。

王一鸿立即施以惯用的还击手段——拳头。

小房客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通过“以拳还拳”的方式制服对方，而完全可以启用一下咬惯了硬面饼的牙齿。

“啊——”小房客张大嘴巴，冲向王一鸿。

王一鸿揉着齿印累累的手臂哀声大号。

“快逃，小房客犯狂犬病了！”有男孩叫嚷。

“呼啦啦——”男孩们直往四下里逃，包括王一鸿。

可是，王一鸿才逃回家，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透过门上的“猫眼”一看，小房客正在门外张牙舞爪地乱蹦乱撞。

“王一鸿，你说的，机关枪属于我的。”小房客边敲门，边大喊。

王一鸿怕了，软了，最后，只得走到阳台上，通过那一根筷子粗的纱绳，乖乖地将机关枪给了车库门前的小房客。

小房客带着前所未有的痛快，一边端起枪，对准阳台疯狂扫射，一边扯开有些沙哑的嗓门大喊：“王一鸿，你个胆小鬼！”

夜深人静时，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王一鸿突然听到，楼下车库里传来洗碗工的骂声和小房客的哭声。

06

三天过后，王一鸿惶惶乎走进空荡荡的车库，一看，放置煤气灶具的小木台上静静地躺着他的那一支机关枪，枪管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王一鸿：

一段日子以来，我打扰你了。

现在，我已经跟随老妈去了别的城市。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的手指头是被玫瑰刺划破的，请放心。

再见！

陆大明

王一鸿闪着忏悔与思念的泪花，读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