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的尖峰时刻
2016-05-19李思思
文 李思思
春晚的尖峰时刻
文 李思思
The Rush Hour of Spring Festival Gala
过去的这些年中,2012年注定因玛雅传说而与众不同,因同名电影而引起热议,而我的2012年则注定因为一通电话而回味无穷。当时台里录像结束,正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您好!是李思思吗?我是春晚导演组的×××,邀请您参与2012年春节晚会……”我脑袋顿时“嗡”的一下,慌忙择路靠边停车,即便如此,随后电话里还说了些什么,仍全无印象。耳边只是不断地回荡着“春节晚会”四个大字,冷静思索,顿觉不可思议,更无法信以为真。直到在影视之家,见到总导演哈文,我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导演组希望为春晚注入新鲜的血液和力量,在找寻年轻主持人的过程中,80后的我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并决定将撒贝宁与我组成搭档加入主持团队。犹记得几年前,途经春晚彩排一号厅,与同事进去观摩,那辉煌的舞台,盛装的演员,欢庆着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哪怕只是躲在角落,也会被喜乐喧闹的气氛感染,那一刻我眼中闪烁的想必是对这方舞台的崇敬吧!因为它是万众瞩目的舞台、令人神往的艺术殿堂。而如今,当梦想照进现实,当憧憬近在眼前,当渺小的我也有机会站在那方舞台之上,心中充满的是无限的忐忑与焦灼。爸妈鼓励我积极备战,姥姥闻之开怀期待,挚友替我分析利弊,王导为我出谋划策,而我自己却在反复不断的自我审视和无休无止的自我否定中艰难度日。
每当开会彩排,与诸多前辈同行,我总觉身处参天之林,而自己则是矮矮的嫩苗,压抑感频现,于无形中促我成长。面对身边的各种声音,我首先做的,就是为自己打造一件坚不可摧的“盔甲”。穿着“盔甲”的我坚强如昨,而“盔甲”之下的内心却极为敏感脆弱。人在极度缺乏自信时,自我否定之心往往异常坚定,以至于听到真诚的肯定都会全盘否定、拒绝接受;以至于稀松平常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可以将我苦心打造的“盔甲”瞬间击碎。我就像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身处茂密无边的丛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庞然大物吞没。而我清楚地知道吞没我的不是别的,恰恰是自己怯懦无比的心。我不但每日“盔甲”不离身,同时还学会了屏蔽一切阻碍。把自己封闭在真空的世界,修补盔甲、默默流泪、舔舐伤口、恢复元气、强大内心,直到信心重塑才将快要窒息的自己放归原处。巨大的压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叫嚣,连睡梦中都未曾消逝,每每梦中惊醒,竟也偶尔生出了退却的想法,但彼时早已“自古华山一条路”,无路可退,放弃的念头也只能一闪而过。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心中默背稿件,直到不知不觉间睡去,直到天明重新披上“盔甲”,迎接挑战。
央视主持人李思思她的自传新书《有点意思》2 0 16年10月下旬由中信出版集团出版,书中分享了她近年工作、结婚、生子的故事。马东为她的书作序,朱军、张国立、康辉、张绍刚、春妮、张凯丽、尼格买提等圈中好友鼎力推荐。
现在的李思思,三十而立,是春晚历史上最年轻的主持人。本书首次讲述李思思30年重要人生选择。作为北大毕业的才女,作者以清新流畅的文笔,回忆了她在30年人生的各个阶段重要时间点所做的选择,学校的选择,专业的选择,未来方向的选择,职业的选择,婚姻的选择,做母亲的选择,这些选择向我们昭示了8 0后一代人对于自己的清晰把握,对现实环境的清醒认知,取舍有度。
本文选自《有点意思》,记述了李思思在春晚中经历,对每一个自身有要求的年轻人都具有启示意义。
虽然在春晚承担的任务并不繁重,但对于心底敬畏春晚的我来说,依然严阵以待。庆幸的是,同行的主持前辈们都毫不吝惜、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偶觉稿件不妥,我总会向朱军哥、董卿姐请教再三,他们也总会不厌其烦地给我指点,甚至有时还会示范一二,如此一来二去,令我获益良多。而有李咏哥、小撒他们在,我们的周围便永远少不了欢笑声。
就这样,一路上我哭着笑着自我否定着又努力自信着,时间的指针终于定格在了大年三十晚上8点,但一切才刚刚开始。当我们唱着喜庆的歌曲登上那神圣的舞台,我能清晰地感到内心狂跳的节奏。拼命用力握紧手中的话筒,仿佛握住它就握住了信心。
主持人在大型直播或晚会上,往往开口的瞬间最为紧张,也往往在平稳说完第一段话之后紧张的心绪便会平复。在那一年春晚,我的第一段主持是对费翔母子和王珞丹一家的采访。不过两个问题,其一是问他们来到春晚现场的感受,其二是请他们送祝福给全国观众。提前数个节目时,我已经在圆桌就位。只要一想到春晚直播面向全国乃至全世界,我便急不可耐地想将整段采访彩排预演。于是台上进行晚会,台下我们开着小会,反反复复,似乎永无终结。真要感谢几位极具涵养的嘉宾,对于我不下5次提出的“再来一遍”没有拒绝,更不曾抗议。当我们即将彩排成“复读机”时,正式的采访环节即将到来。抛却杂念深呼吸,一切按部就班。唯一没有预想到的是由于紧张兴奋,伸向费翔的那只握着话筒的手竟然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如此近的镜头,很容易被观众发觉,于是我未作迟疑,下一秒便将另一只手也握向了话筒。动作自然,未显突兀,直到我确定右手不再发抖,才又默默地抽回了左手……
访谈结束返回主持人休息区,给同事讲述了我双手主持的花絮,引得大家笑声不断,嬉笑间,我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只是还有个细节我并未与大家分享,就是我的腿也一直在颤动发抖,回到休息区许久,才慢慢好转。
这只是我初临春晚舞台记忆犹新的小插曲,但在春晚历程中我也着实见证了诸多惊心动魄的大战役。因为零点倒计时须分秒无误,而语言类节目时长又无法准确预估,因此在直播中最常见的便是节目顺序的调整,主持人的串词也会因此受到影响。记得2015年春晚,朱军、撒贝宁和我已经在舞台上做好串词准备,上一个节目结束前几十秒,导演突然跑至台下离我们最近的地方,焦急地做出了撤离的手势,我们这才知道由于整体时长的原因,那段串词被当机立断地取消了。
李思思(右二)主持春节晚会
在如此高关注度、零失误率的直播中,做减法总归容易,而做加法则没那么简单。某年春晚,由于时长原因,节目顺序有所调整,有些原本应在零点前呈现的节目被挪到了零点之后。原本由我介绍的节目之前加上了郎朗的表演,这就意味着表演结束,工作人员需要些时间将钢琴搬离。于是,导演在上场前嘱咐我把那段串词稍微拉长时间。简单沟通之后,我便走上了舞台,略略平稳心绪,等待表演结束。待观众掌声稍落,我便首先对刚刚表演完毕的节目稍作小结,并邀请观众给予表演者更多的掌声。借此时机,瞥向舞台,工作人员正紧锣密鼓地搬动乐器。深呼吸,开始介绍下面的节目,一边讲述,一边心却早已飘向了舞台。余光瞥见即将表演的演员火速站定,心也随之落了地。刻意放慢语速,为演员调整状态争取更多的时间,待余光确定他们已经就绪,方才说出最后一句话。观众掌声响起,走下舞台我才蓦然察觉手心满是汗水。
春晚中的每一个时段都至关重要,而其中重中之重莫过于零点时刻。某年春晚,由于零点前节目超出时长,将歌曲挪到零点之后依然无法弥补,导演组于是临时决定将某个语言类节目挪到零点之后,而这就意味着零点之前的时间会略显宽松。决定宣布的那一刻所有人如临大敌,每个节目结束都会迅速查看时间,计算所剩时长。朱军哥和董卿姐因为承担零点倒计时的任务,已经极有经验地开始研究预案:倘若零点前时长5分钟,该如何应对,朱军哥说到哪里时停下、董卿姐接过话后在剩余多少秒时交还……一切井然有序,但作为团队的一员,我们在心里还是不由得替他们捏把汗,毕竟在如此重要的直播中,主持人要填补略长的空余时间是一项无比艰巨的考验。
零点前最后一个节目结束时,距离钟声敲响还有6分多钟,那年春晚的零点主舞台由四位前辈负责,而我和撒贝宁分别在舞台两边的观众席进行主持。导演在我们开始走向主持区域时,嘱咐我们放慢语速,延长时间,而朱军哥董卿姐在走向舞台的路上仍在做最后方案的定夺。看着他们坚定前行的背影,我的心无比踏实。
零点环节开始,舞台上的四位前辈按部就班、沉稳迎战,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到大家的心被紧紧拧在了一起。当他们将接力棒传递到我的手上,我也在保证串词准确无误的情况下,放慢了语速,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表达,并为观众的欢呼和掌声留出时间。镜头切走,我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计时器,我的部分仅仅比预计时间延长了10秒,而那时距离零点还有4分多钟。当撒贝宁完成他的部分,计时器上显示距离零点还有4分钟整。此时,朱军哥沉稳淡定且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表达,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瞥向舞台对面的计时器,在约定的时间准确停住。董卿姐随即接应,无缝衔接,在最后的几十秒迅速将话口交还,朱军哥简言数句便进入了10秒倒计时。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遍布现场各个角落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在亿万观众迎春的欢呼声中,他们缓缓走下舞台。一切看似那么从容,可大概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方能体会这份从容的背后,沉稳淡定的他们究竟承担了什么。至今仍然记得,在即将上场,导演通报时长的那一瞬,他们眼里的坚定、拿起话筒时的沉着。那一刻仿佛拿起的不是话筒,而是一杆钢枪;投入的不是主持任务,而是浴血奋战。这大概就是主持人的担当吧!走下舞台的那一刻,我们也加入了狂欢的行列,用欢呼迎接新年到来,以拥抱庆贺大战告捷……
我无比庆幸有机会目睹并见证那些春晚的尖峰时刻。走过30多年的春晚,又有多少的惊心动魄不曾为我们所知晓?如今,对于这顿年夜饭,大家褒贬不一,有人觉得独具风味、必不可少;有人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每年仍然有无数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在为这道年夜饭绞尽脑汁、倾尽所有,只为了让更多观众在那一天能团团圆圆地尝尝年味儿。你可以说这是固执,但我情愿把它看作电视人的坚守。
对我来说,经历春晚的每一年都是一场洗礼,一次浴火,一段成长路上必经的挫折与进步。记得2012年春晚结束,导演走过来对我说:“看得出你在拼命追赶,加油啊!”在参天密林中,我这棵小树当如何自处?前路又在何方?唯有佯装坚强、迈开脚步,才能将怯懦无助抛却身后。如今写下这些循环往复的内心挣扎煎熬、自信破碎重生、泪水隐忍决堤、信念摇摆坚定,犹似重历。痛吗?当然。每当内心溃不成军,我都会想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曾写下的那句话:“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还有初见此话时,我写在一旁的笔记:“成长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是旁人永远无法夺去的闪亮希望。”
(责编:张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