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VR到底能做什么

王斯璇

2016年4月，由工业和信息化部电子信息司指导，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组织编写的《虚拟现实产业发展白皮书》（以下简称白皮书）发布。这1.4万字白皮书，被看作官方对于VR的看法。

白皮书的内容显示：2015年中国虚拟现实行业市场规模为 15.4 亿元，预计2016年将达到56.6亿元，2020年国内市场规模预计将超过550 亿元，我国虚拟现实产业正在高速发展中；正是限于当前科技的发展水平，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状况离人们心目中追求的目标尚有较大差距，在沉浸性、交互性等方面都需进一步改进与完善。虚拟现实技术在现实中的应用局限性较大。

从Facebook、HTC到中国的BAT，跨国巨头认定VR将给人类社会带来变革。只是，在当下这个技术突围的阶段，梦想的成分可能更多。

一个共识是，中国的VR产业正在遭遇内容瓶颈——这不仅指视频、游戏等娱乐业应用，也指那些可能率先大规模应用的行业。根据《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这些行业主要是“研究医学、娱乐、艺术与教育、军事及工业制造管理等多个相关领域的虚拟现实技术和系统”。

内容的匮乏也导致技术的停滞：由于缺乏有效的用户需求，技术该往何处去？

“就目前的市场而言，只谈线上，VR内容之分就是视频和游戏。”七维视觉科技CEO殷元江对《瞭望东方周刊》解释说，“内容的突围点，一定是给人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并且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海棠花和小色块

虚拟现实技术的典型特征便是“沉浸感”——参与者全身心沉浸在计算机生成的三维虚拟环境中、交互性——参与者可通过交互设备和虚拟环境中的对象进行交互、构想感——参与者在虚拟环境中被激发想象，构想未来世界。

“但从硬件的角度，我们想泼一点冷水。”优酷土豆高级副总裁李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作为阿里巴巴集团旗下的视频平台，优酷土豆的团队曾对全球40多个主流VR设备进行测试，结果显示：眩晕、可视角度、屏幕分辨率、头盔的易用性，以及屏幕刷新率和交互方式等方面都存在很多的挑战。

一个例子是，如果用户通过VR设备想看一条裙子上海棠花图案的细纹，只会得到“一小坨”粉红色的色块。

只有屏幕像素足够高才能看不到像素点，同时芯片可以提供每秒60～90帧的4K（或更高）分辨率，也才能实现反馈到戴着头显的用户眼中的是足够细腻、流畅的画面。

但目前仅就屏幕刷新率而言，大多数手机的屏幕分辨率依然在2K及以下，4K或更高的屏幕分辨率对手机功耗巨大。手机插在VR盒子里，画质难以实现真正的VR沉浸感。

硬件的局限甚至导致尽管VR软件优化算法可以达到分辨率8K的输出，“但噱头大于意义。要等待市场能够编解码和传输8K，并且手机VR端能解8K。”殷元江说。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目前佩戴VR观看设备超过5分钟通常会出现不适感，例如眩晕和呕吐感。

防止眩晕不仅对帧率提出了90甚至120帧的高水准，而且要求VR设备开发的第一定律是不要出现用户非自身控制的运动动画。

因为一旦用户眼前看到的变化场景和身体实际的运动不一致，就会导致内耳中感知人体在空间的位置及其位置变化系统——前庭发生“错乱”。

殷元江说，“技术还没做好，就拼了命地做市场来烧钱，这是有巨大商业逻辑问题的。像这样跑马圈地非常浮躁。能先把国内技术对标到国外这几个主流技术的高度上来，这才是国内VR设备端应该做的事情。VR设备和内容跟国外比都差得太远。”

内容创业机会

在技术无法支持更复杂应用的情况下，游戏和视频成为目前VR产业集中攻克的领域。

前者本来就有虚拟和3D模式的传统。“VR是把主机游戏更重度的工具。” 殷元江说。

现在最简单的VR游戏，是一个球在狭长的平板上滚动，如果从平板上落下即失败。用户通过左右摆头——头戴观看设备的陀螺仪可以感知——操纵球的左右前进方向。

不过，能够实现较好体验的游戏大多需要佩戴一体机。

目前，较为常见的VR设备是佩戴到头上的“眼镜包”，将手机作为显示屏插入，通过APP连接内容。

一体机则是自带显示系统，通过有线或无线连接PC进行游戏。

之所以必须连接PC，是因为一体机自带的芯片无法支持更复杂的运算。这其实也是目前限制VR应用的另一个关键原因：无论4核还是8核，最好的消费级芯片还不够快、不够小。

不止如此，目前中国最便宜的一体机也在2000元人民币左右，而且与国际品牌存在相当明显的差距。

不只是头戴显示设备端，“内容端也与国外主流技术难以匹敌。”殷元江说。

对比中外游戏产业，国外游戏公司打造体验、卖游戏拷贝，主机或VR平台与游戏分成，附加一些收费游戏包，“但一定是以体验游戏性为主的。”而中国游戏的逻辑是购买道具或者流通货币，挖“钱坑”实现快速充值。

“国内端游的逻辑在于（用户）十万块钱让你充（值）一个翅膀出来，然后让大厅里面所有人都看见，它不是一个游戏性的。游戏内容上照着EA（Electronic Arts，美国艺电公司）差了很多，但是比国外赚钱。”殷元江说，“但VR是一个把主机游戏更重度的工具，国内这种基因太匮乏了。”

“游戏整体的思路就是这样，能不能转变？能转变，但得让很多团队来转变才可以。”他说，“游戏产业的人得潜下心来钻研用户体验了，而不是潜下心来挖玩家的钱来充值。我们必须做出真正好的VR体验游戏，不然国内VR、特别是主机玩家玩到的还是国外的游戏。”

VR视频的逻辑

李捷则相信，视频一定是VR最重要的内容，“这个无可争议，51%的用户最期待的是看视频。”

然而到今天，全球仍没有一部超过45分钟的VR沉浸式电影，好莱坞的导演也未全然探索出如何用VR设备拍摄传统电影的内容。

在李捷看来，未来VR视频会有三个阶段。

首先，15分钟以内的游戏及现场综艺、直播、全景短片会在2016年到2017年下半年全面兴起。而从目前看VR直播是第一波崛起的内容。

第二波则是纪录片、全景长片和微电影，时长超过15分钟，但不太可能超过一个小时。原因是目前拍摄技术和特效制作技术还没有办法支撑长片。

而两年到两年半之后会出现真正完整意义上的长片。

VR直播的兴起，与当下VR视频技术的限制有很大关系。

一方面，全景拍摄的VR视频不会出现蒙太奇等传统影视制作手法。目前公认的VR镜头语言是“一镜到底”，或者几个“一镜到底”连接在一起。

而直播只需要将拍摄设备安置到场景内，用“一镜到底”就可解决问题。

VR的叙述模式对导演和拍摄提出了新的挑战，“一镜到底”的故事线展开也有待积累经验。

李捷甚至发现，很多传统意义上自身的影视剧内容创作者，在拿到VR设备时不知道如何开展VR拍摄，“因为它对设备与整个拍摄技术的融合有很高的要求。”

当然，这种零起点的局限，也使所有人都可以成为VR视频的创业者：他们可以是熟悉拍摄常识的传统影视从业者，也可以是IT男，或者玩家，以及场景资源的拥有者。

无论如何，“能打动用户的内容不是轻度的游戏，不是拍摄质量一般的VR视频，而是质量非常高的带着IP的游戏、视频、全息的互动内容。”殷元江说，“这些才是内容上的突围点，得给用户带来不一样体验，还能吸引眼球。VR原生需要跟IP挂钩。目前市场确实差了很多。”

虽然直播其实是个基于现实而不得已的选择，但在优酷土豆的《国民美少女》选秀直播中，有300万VR用户在线进行了观看。

“我们也相信会员模式还有内容付费是VR第一波就会出现的商业模式。VR很有可能不会经历广告这种模式。如果真做到非常好的体验的话，在直播互动、电商、游戏道具方面的变现能力会超过所有的内容，我们一点儿不怀疑VR可能从刚开始就会进入收费。”李捷说。

事实上，在2015年，腾讯、爱奇艺、优酷土豆以及乐视等大型视频平台都宣布全面启动付费计划。

更多的玩法

米多娱乐负责湖南台《我是歌手4》的VR视频制作。

“这是点对点的传递，粉丝觉得我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在对我说话。”米多娱乐COO张海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米多看来，《我是歌手》发展到第四季，对于用户而言除了音乐本身，便是这个“神圣的舞台”的吸引，除了现场听审团，粉丝无法通过买票获得近距离接触，而VR恰恰提供的是全景体验空间。

舞台现场设置的10个机位，选取第一排观众的角度，电视剪接版中为突出精彩之处穿插现场观众反应的镜头，“对于粉丝来说，我不关心现场反映，就想我跟偶像离得近一点。”张海涛总结，现场高潮时“电视里镜头切到观众席，要体现现场观众的炸，我们为粉丝完整呈现的是明星黄致列的太空步从你眼前划过。”

VR直播，至少奠定了未来两年VR视频产业的基本逻辑。

“VR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词presence，翻译过来叫‘存在，我用一个词叫‘即视或者‘在场。”李捷说，“VR 最大的突破，实际是对于观看和体验的革命性变化。”

由此，如李捷预测，VR纪录片的崛起在所难免。因为它满足当下VR视频的所有特点：短时、弱情节、视觉体验为主，解说可以替代对白，诠释一切主题。

Discovery已经推出了自己的VR APP。这些片子视角更为运动、内容更为丰富、体验更加“沉浸”。

而在VR视频积累的过程中，也正在解决整个VR产业最基本的困难：如何组织用户更好地观看。

“VR这种新技术的推广，在每一个节点，可以有商业场景去变现。”无忧我房CEO李熠对《瞭望东方周刊》说。无忧我房是中国首家VR在线看房平台。

“我们推动一个业务时很简单，只需要开发商业务体验10分钟，然后销售再给他讲10分钟，基本上这一个订单就可以了。”李熠解释，传统模式做样板间可能需要超过6个月、上千万元资金，无忧我房只需要6天、10万元，“所以在推广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说不好。”

VR肯定有很多玩法，只是当下能做的还不多。比如视频，“投资顺序也可以考虑从用户的角度排序，同时在视频领域中又有一个排序，科幻片、大片、战争以及基于美女的视频。”李捷说，“我感觉第四个更受欢迎，相信大家都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