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报恩”：寒门精英炮制最大“老鼠仓”

东方

2015年12月11日，“国内史上最大的老鼠仓”案终审判处马乐有期徒刑3年。令人想不通的是，29岁就掌握百亿资金的马乐是个十足的精英，他通过“老鼠仓”获利1800多万元，却租房住，开旧车，他到底图的什么？笔者通过深入采访，终于揭开了令人唏嘘的谜底……

寒门学子，成才艰难

马乐1982年出生在河南南阳乡下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由于兄妹多，父亲身体又不好，他家是村里最贫穷的家庭之一。马乐读小学时，经常连鞋子都没有，衣服更是补丁摞补丁。学校离家远，中午没法回家，其他同学带的午餐至少是块大馍，而他带的午餐不是一块烧红薯，就是根煮玉米棒。

马乐很小的时候就立下了志向，长大后要多挣钱帮父母养家。马乐也确实不负众望，在亲友们的帮衬下，他读完高中，2000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2004年，他又被保送清华公共管理学院读研。

马乐的大学几乎是靠助学金和勤工俭学读完的，上海女孩李爱云就是看上了他是勤劳朴实的“学霸”，才跟他谈起了恋爱。然而，因为家境的关系，李爱云的父母不同意他们交往：“他家一贫如洗，可能一辈子在上海都买不起一套房子，能给你带来什么幸福？”这让本以为已经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的马乐大失所望，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搂在一起痛哭失声，冲动之下甚至想到“不如死了算了”。

这时，李爱云的舅舅秦德文站了出来。秦德文当过教师，他看上了马乐的才能：“知识是无价的，我相信马乐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按照上海风俗，在儿女的婚事上，舅舅的话是有一定分量的，何况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李爱云的父母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但提出必须按当地风俗给一笔彩礼。而马乐的河南老家家徒四壁，哪能拿出那么多钱呢？急得马乐想撞墙。这时，又是秦德文借钱给马乐，才促成了两个人的婚事。马乐对秦德文感激万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舅舅是我的大恩人，将来我有能力了，一定好好报答他！

后来，马乐加入位于深圳的博时基金，任研究助理。他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下了班还要继续熬夜研究股票，看报告实地调研。李爱云笑话老公：“我看你的工作和生活就像大学里学霸生涯的延续。”

付出总有回报，他凭着自己的勤奋和才能，发现了很多优质基金。正因如此，马乐被破格提升为基金经理，当时才28岁的他每天操盘的资金就超过100亿元。

与此同时，由于每天没日没夜地操劳，马乐也透支了自己的身体，30岁不到就已是二级高血压，椎间盘突出非常严重，经常夜里疼得睡不着。他对李爱云说：“过几年，再多挣点钱我就不干了，带你到国外过清闲日子去！”

青年才俊，报恩当年

2006年6月，秦德文旅游路过深圳。马乐丢下手头的工作，和妻子专门请舅舅吃饭。饭桌上，见马乐说起基金、股票来滔滔不绝，秦德文说：“我不懂股票，更不懂什么基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我手头有点闲钱，要不放你这里帮我炒股吧，只要赚的比银行利息高就行。”

马乐当然知道，身为基金经理，不仅自己，包括直系亲属都是不可以随便炒股的。但提出要求的是自己的恩人，这让他有些为难。想了想，他把相关规定说了出来。见秦德文脸色不太好看，马乐觉得自己做得可能有点过了，对不起恩人，连忙换句话说：“也不是不可以变通，比如你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第三人开户，当然，最好来深圳开户。”他这样说只是想给舅舅一个面子，给他一个台阶下，同时为难他一下，让他自己打消念头，因为舅舅家远在上海，而且是钱的事，他除了自己和妻子，在深圳没有第三个信得过的人。

没想到秦德文却当了真。他想到当年自己有个名叫唐甜甜的学生，跟外甥女李爱云的关系特别好，就找到唐甜甜，提出请她帮忙。当年11月底，唐甜甜到深圳出差，她来看望李爱云时问：“你舅舅说他想委托马乐炒股，想请我帮他在深圳开一个证券和银行账户，这是怎么回事？”李爱云对具体情况并不太清楚，说：“可能是为了转账方便吧，我们是他亲属，不合适，如果方便你就帮他一下。”

考虑到跟李爱云的关系，唐甜甜当即到招商银行深圳总部一楼营业厅开了个账户。因为她不懂股票，随后又在马乐的陪同下到银河证券深圳营业部开立了证券账户，开户资料上留存的电话、电子信箱等联系方式都是李爱云的。唐甜甜把证券和银行账户资料、银行卡、交易密码等全部交给了马乐，就回了上海。案发后，唐甜甜说：“我对股票一无所知，从来不炒股，仅仅是帮他们一个忙，跟他们没有任何经济往来，也没从中拿过一分钱好处……”

马乐一看，现在木已成舟，只好让秦德文把25万元钱汇进了这个账户。案发后马乐交代，收到舅舅的钱后，他的心里非常纠结：帮他炒股吧，明显违规；不帮他炒股，他又是自己的恩人。秦德文的钱放在马乐那里两年多，他都没敢动。秦德文急了，再三追问马乐帮自己炒股是赚了还是赔了。马乐被他追得没办法，只好说赚了一点，并于2009年5月，自己拿出10万元打给舅舅，说是炒股赚的。不料这下把舅舅的胃口弄得更大了：25万本金，两年多赚了10万元，比存在银行划算多了：“我果然没看错，马乐，你是好样的！”

通过自学股票知识，秦德文对炒股慢慢懂得了一些，更明白了炒股也需要内部有人。2009年9月，他干脆自己在上海的万元国泰君安证券公司开户，同时在建设银行开立了第三方存管。他还开导马乐：“你自己不能炒股，为什么不能利用唐甜甜和我的账户炒炒？”

马乐后来交代：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思想发生了动摇。因为那些年中国股市内幕交易频发，包括利用“老鼠仓”暗中操作赚钱，很多人一夜之间就成了暴发户。“总这么糊弄舅舅也不算个事啊！我又不比别人笨，他们能发财，我为什么不能？”于是他决定试试。

所谓“老鼠仓”，是指庄家用公有资金在拉升股价前，先用自己个人（机构负责人、操盘手及其亲属、关系户）的资金在低位建仓，待用公有资金拉升到高位后，个人仓位率先卖出获利。通俗地说，就是以权谋私，本质上与贪污、盗窃没有区别。

由于“底牌”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短短几个交易日下来，马乐就轻而易举地赚了几十万元。没想到贪念是有瘾的，见钱来得如此容易，又没有被人发现，马乐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此时的他年薪已经超过200万元，成了迈入金字塔顶端的精英阶层，但为了赚更多的钱，他干脆把自己的工资、奖金全都投入到“老鼠仓”中。

失足落水，后悔已晚

2011年8月的一天，秦德文忽然打电话对马乐说：“我觉得唐甜甜那个账户里的金额太多，她毕竟是外人，放在那里我不放心，你是不是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马乐觉得舅舅的担心不无道理，要想把“事业”进一步做大做强，就必须考虑到各种风险因素。正好当时秦德文的女儿秦雯要到香港旅游，考虑到别人不可能知道秦雯是自己妻子的表妹，于是马乐提议让秦雯顺便到深圳再开一个证券账户，把唐甜甜账户里的钱取一部分出来存到秦雯的账户里。很快，秦雯就到国信证券深圳泰然九路营业部开了户，同时办理了工商银行的第三方存管。秦雯开好户后，将证券和银行账户的开户资料、账号、密码、银行卡都交给了马乐。

马乐不是没有考虑到此事的风险，但他自诩为这一行的专家，在充分研究了传统“老鼠仓”可能露出破绽之后发现，包括监管部门的调查手段、取证方法、金融产品的品种等，甚至交易所、监管层发现异常交易的账户后，也很难确定操纵股票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做好一切防范措施的同时，为了保密，也是为了防止万一出事保护恩人，他坚决不让妻子、秦德文和秦雯等人接触这件事。

与此同时，马乐从不在单位、家中甚至亲朋家下单操作，而是专门在外租了房，而且无论是租房还是办宽带，用的都是假名。在具体操作的股票账户、签各种合同中，他同样全部使用的是假名，也从不使用MSN和QQ聊天，甚至连手机微信都很少用。由于基金经理交易时间电话要被监听备案，所以马乐先后购买了十几张神州行不记名电话卡，通过电话下单，然后每隔几个月就把电话卡丢弃。案发后连办案人员都不得不佩服他“不愧为高智商犯罪”，表示由于马乐防范严密，传统的监管措施很难发现他的犯罪线索。

2013年夏，监管层忽然推出了一套“大数据”系统，监管机构在日常监控时，发现一个10亿元的账户重仓小盘股和马乐掌舵的博时精选高度重合，随即上报证监会。然而，监管部门在前期暗中调查时，并没发现任何破绽，因为他们发现马乐至今无房产、无豪车、无奢侈品，一直和妻子租房住，开着一辆价值十几万元的旧车。

就在这时，博时基金换了总经理，新经理对国际业务非常重视。老员工们发现，国际部同事的工资和奖金居然比他们高出近50%，这让他们十分不满，双方矛盾尖锐。马乐是老员工，表现激进，得罪了不少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国际部一名同事居然是同性恋。对方害怕事情败露，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又一封翔实的举报信直接送到证监会。证监会利用“大数据”搜索很快就发现了唐甜甜、秦德文和秦雯3个与马乐掌管的基金高度重合的证券账户，但仍未能找到直接证据，证明这些账户与马乐有关。

不料，更加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在这关键时刻，马乐驾车出行时不慎遭遇了车祸，慌乱之下的他使用“老鼠仓”交易时所用电话号报警求援。因为马乐的车牌号是以他本人名义注册的，检方进而通过电话号和车号对比将其锁定。之后，检方又调取了该电话卡的通讯记录。面对铁一般的证据，马乐不得不坦白了其“老鼠仓”的全过程。

2015年12月11日的庭审上，当法官问犯罪嫌疑人马乐最后还有什么陈述时，马乐说：“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17年苦读，7年苦干，全部毁于一旦。昨天，我还是年薪超200万元的基金经理，家人的骄傲；今天却成了阶下囚，留给他们无尽的伤痛。我后悔自己被钞票晃花了眼睛，为了报恩居然忘了原则……”马乐这个不折不扣的精英，终于为自己如此“报恩”所付出的代价，流下了痛悔的眼泪……

编辑/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