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秦琴
2016-05-18湖北苗连贵
文/湖北·苗连贵
寂寞秦琴
文/湖北·苗连贵
当年工厂建在远郊,我住厂,没有电影没有书,什么娱乐也没有,于是“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那是我花6元钱买的一把秦琴。秦琴类似三弦,但只有两根弦,易学易会。
秦琴之得名不可考,或为产自秦地之故?敦煌莫高窟有一《飞天奏乐图》,一位婀娜的飞天在空中左手抱琴,右手拨弦,轻捻慢挑,神态娴雅曼妙之至,那只八角菱花的琴箱与今日的秦琴极相似,据学者考证,那就是秦琴。可见秦琴由来已久。秦琴音量小,一般乐队很少用,但广东音乐有它的一席之地。秦琴,讲究一些的,琴头刻梅花、蝙蝠,嵌以骨花,高雅华贵。我的秦琴则简陋寒碜多了,没有任何纹饰,圆形的木制琴箱,插上一柄有音品的长把而已。
当时流行的弹法,用弹片拨弦,弹一小节打一下拍子,单调复沓;仿羊皮的琴面音色不美,弹琴近似于敲鼓。我试将琴面换以轻质薄膜,奇迹出现了,琴声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大珠小珠落玉盘”。一位懂音律的朋友教我弃弹片,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甲蓄长,用碱水泡,使之变硬且有韧性,这样弹片就长在手指上啦。又教我以琵琶的指法,什么“轮指”“滚指”,从此技艺大进,弹歌弹曲,随心所欲。不过我基本是“乱弹”,也不守什么章法,不管适不适合弹拨乐的,都拿来一试,只要觉得好听。
夜里一个人的时候,独处陋室,开着窗,对着苍茫的田野,伴着寂静中的虫鸣,款款而弹,似与万籁交融,月华如水,夜风拂面,常常忘我。朋友来时,也与二胡合奏一把,秦琴清越、灵动,二胡沉郁、缠绵,彼此酬唱,居然也有“琴瑟和鸣”的谐美。我们合奏《良宵》《春江花月夜》,温婉旖旎,行云流水,令人如醉如痴。倘若发现有“工宣队”偷听,便铿锵有力地奏响《我们走在大路上》《大海航行靠舵手》——其实用秦琴弹苏州弹词、毛泽东的《蝶恋花》也很有韵味。
自有了家室,锅碗瓢盆交响曲代替了清声雅韵,上班、家事两头忙,秦琴遂上了阁楼,一搁多年,任其寂寞。
星移斗转,一晃十多年。前些时,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它,没有任何由头,似乎生命运化到这一步,有些心思就不期而然冒了出来。我从阁楼上取下它,拭净,品貌大体未失,音品是厚厚的生铜片,没多大磨损,只是钢弦已经锈断,琴面也已洞穿。换了弦和琴面,重新一弹,叮叮咚咚飞出一串音符,浑身一震,一下找回了往昔的岁月。琴,不动它,是一把琴,弹起,则是一段人生。
现在又有时间弹琴啦,拨拉几下,浅吟低唱,鸣鸟流泉。音乐是一泓清水,在心田汩汩流淌,滤走了尘世的恶俗和喧嚣,驱散了人生的不快和烦恼,使人在轻音曼曲中沉静下来。弹琴没有任何功利目的,轻捻慢挑中,很多东西都放下了。放下,是一种境界和禅修,“心无物欲乾坤静,坐有琴书便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