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班长
——后勤女子连记事
2016-05-18王彬
文/王彬
两个班长
——后勤女子连记事
文/王彬
女学兵在涵洞竣工时留念
我们连在“三线”的工作很特殊,在141个学兵连队中可能是绝无仅有的。去“三线”半年后我们突然被调到安康县城,作为铁道兵10师的直属连队,接收了原师部给水营的地盘和任务,种了几百亩地的菜,养了几百头猪,成了名副其实的“后勤女子连”。在这两年多种菜、养猪平凡而又特殊的经历中,发生在两位班长身上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养猪场的杨班长
养猪,对于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姑娘绝对是一个崭新的课题。一群叽叽喳喳麻雀一样的女孩子,谁也没有见过几百头猪在几排猪舍里嗷嗷乱叫的场面。当时连里安排15班担任养猪任务,根据需要配备的人手也比其他的班多些,大概有十五六个人,按编制应该算是一个“加强班”了,杨班长就是这个“加强班”的头儿。她小小的个子,瘦溜溜的身板,不大的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一口字正腔圆的河南话,而且快人快语。她年龄不大,那一年还不到16岁。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穿一双部队留下来的不合脚的大胶鞋,扎一个看不出本色的大围裙,手里握一把扫帚,在猪圈里忙碌着。
几百头猪的管理真算是个系统工程,要吃、要喝、要冲洗、要起粪、要打扫卫生……刚开始那些猪也欺生,根本就不听姑娘们的话,人一进猪圈,群猪就大呼小叫,刚清洗完猪圈没两分钟就又弄脏了。进圈里收拾卫生,公猪还会撵她们、咬她们,刚倒上猪食就有“使坏”的猪拱倒食槽……不过两个月,她们就真正成了猪场的主人。
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养猪就是为了部队改善生活,可是总不能部队拉走一头就“减员”一头吧,存栏数不但不能少,还必须不断地增加才行,这就牵扯到了仔猪的繁殖。一开始杨班长给连里汇报工作时,总有一些让我听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说猪“这个”了、“那个”了,脸上还会时不时飞起两朵羞赧的红晕。过了一段时间,才比较坦然地说到猪“发情”了、要“配种”了、要“生产”了等等。我经常看到杨班长她们赶着自养的母猪到外面配种(猪太多,自养的种猪有时就忙不过来了)。
我是连队的上士,因工作原因平时和养猪班来往较多,曾经有过一次全程护理母猪生崽的经历,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那一晚,我和杨班长依偎在猪圈里一盏马灯下,守着一头要生产的母猪,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母猪焦躁地在圈里打转,不吃不喝,杨班长耐心地护理着它,不停地梳理它的鬃毛,口里还念念有词地安慰着它。当第一头小猪落地时,我惊讶地看到只有16岁的女孩子是那样的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她抓起在地上挣扎的小猪,脱去胞衣、擦干身体、剪断脐带,再给脐带消毒,然后轻轻地把小猪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小窝里,老练得像个临阵不慌、久经沙场的将军。而我在第一次伸出手碰了碰那个滑溜溜、软丢丢的小身体后,就吓得再也不敢动手了。就这样一只一只,整整一个晚上,十几只小生命诞生了。当东方初见曙光时,接生任务才告完成。杨班长来不及喘口气,又忙着给老母猪吃了下奶的丰盛早餐,然后安顿它躺下,把那些早就嗷嗷待哺的小猪放到猪妈妈身边。只见她把最后出生的体质最差的宝宝放到妈妈最前面的乳头上,并依次安排好所有的小猪。
辛勤的女饲养员
经她说明我才知道,小猪最初的一口奶最重要,你安排它在哪个乳头上,哺乳期内便不会再改变,而且越是最前面的乳头奶汁就越旺。以至后来我经常恶作剧地把那个安排在最前面乳头的小猪放在最后面,看它急切地在兄弟姐妹身上乱爬乱蹬,一个一个乳头拱开来,一直到找见属于自己的那个才叼住不丢,惹得我哈哈大笑。
看着小猪欢快地吃着奶,杨班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缕灿烂的霞光照在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那一瞬间简直就是辉煌无比、光芒万丈!可她根本就顾不上看我感动的眼神,也不理会我当时在想什么,拉起我一溜烟跑到连部报告喜讯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母猪最初生产的日子里,每天晚上都要有专人值班守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一不小心猪妈妈就会在翻身的时候压死小宝宝,一个猪妈妈根本就不可能同时照看好那一大群猪宝宝的。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杨班长和她们班的战士都学会了给猪配种、接生、打针吃药等手艺。就是这么十几个小姑娘把几百头猪养得膘肥体壮,还给猪起了五花八门的外号,和猪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次部队来拉猪,姑娘们都难舍难分哭红了眼睛。她们的努力受到师部多次表扬,解决了部队和学兵连的副食给养问题,在不起眼的后勤岗位上同样为“三线”建设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当然了,我们连队也会在逢年过节时给上面打报告,获批后改善自己的伙食。
退场回来后这几十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在“三线”那一晚跟着杨班长当猪倌的特殊经历;没有忘记映在杨班长脸上的那一抹灿烂霞光……
炊事班的马班长
写下这个题目,她就活灵活现地站在了我的面前。炊事班长有一个响亮地名字——马海棠。在“三线”,她一直都是我崇拜的偶像,她高大健壮,浑身都是力气,说话高嗓门,走路一阵风,不怕困难、做事顽强。
刚到“三线”的第3天,在旬阳蜀河磨子沟的河滩里,我们连第一次参加搬运水泥的任务。天色已晚,看着湍急的汉江水,军代表发话了,今晚一定要把这一船水泥运到工地上去,否则夜里上游发大水就会把国家财产冲走。军代表话音刚落,马海棠就第一个冲了上去,一袋水泥放在了她的肩头,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立马甩开大步窜出去了。
可当那一袋足足100斤重的水泥放在我肩头的刹那间,我却感觉好像被大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两条腿一下子就被钉在了沙滩上,额头上立刻滚出了汗水。我心里默默地念那段在“三线”我们背诵最多的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可是在生理极限面前即使“下定决心”却不一定就能“排除万难”,“不怕牺牲”也不见得就能“争取胜利”。我咬紧牙关、屏住气息、举步维艰地迈出了沉重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突然一个踉跄,我便狠狠地摔在了沙窝里。当我抬起满脸沙子和汗水的头时,马海棠已经爬到半山腰了。
自打到连部当了上士,我和炊事班长的接触也越来越多。特别是我连调防到安康担任后勤任务后,马海棠的神勇一次次地给我以震撼。连队的给养,猪的饲料,那两百斤重的大麻包我拉都拉不动,可她扛起来就走。那时我正在争取入党,做梦都在想:要是我也能像她那么能干该多好啊!
我连初到“三线”,马海棠就出任炊事班长,为了全连的吃饭问题,她带领炊事班克服了许多困难,吃了许多苦。
部队调防后给我们留下了简单的灶具和简易的营房,看着案板上的那一堆面团谁也不知咋样动手,不知咋样发面,也不知咋样使碱。马班长就到驻扎在不远处的部队去学习,然后带领大家蒸馒头、熬稀饭。一开始做的馒头大小不匀、焦黄发黑,经常像石头一样硬,咬一口不是碱小了发酸,就是碱大了发苦蜇舌头。那时候也不知道一顿饭需要多少面、多少定量够全连吃,不是做多了就是做少了,我们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地过日子。
有一次,炊事班又把馒头蒸成了黑的,战士们意见很大,连长把马班长叫到连部狠狠地批了一顿,班长一句也没有解释。在返身离开时,我分明看到她眼里噙着满满的两泡眼泪,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即使现在想起来那一幕,我的眼睛仍然会湿润,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可马班长却没有因为受了委屈撂挑子,而是立即召开班务会,发动群众总结经验教训,集思广益出主意想办法。没过一个月,炊事班的手艺就提高了很多,发面、使碱、火候等等都渐渐熟练掌握了,还从部队学来了双手揉馒头手艺,效率和技艺都提高了很多,蒸出来的馒头又大又白,战友们再也没意见了。
炊事班烧的煤质量很差,陕南本来就不出煤,她们烧的煤在严格意义上来讲就不算是煤,当地叫“石炭”。那石炭又沉又硬,燃烧率很低,很不好烧。炊事班有个很艰巨的任务,就是每天都要有专人砸炭,一砸就是整整一天,天天不能间断,不但要砸新炭而且还要砸没烧透的石炭,把烧过的石炭外层砸掉,再重复烧那没燃尽的内核,一直到烧成小手指肚那么大才放弃。那时我经常看到马班长头顶一个毛巾,满脸黑煤道道,在灶火口前跑上跑下地忙活不停。
烧石炭大家经验不足,夜晚经常会把火给封死。为了保证施工战友早上能按时开饭,马班长每天都是凌晨3点就起床点火,有时要一两个小时才能把火点着。时间久了,马班长渐渐成了“专家”,当然这三更起床也成了马班长的“专利”。当了两年多炊事班长的她,在那近一千天的漫长日子里,无论是严冬还是酷暑,她从没有睡过一天囫囵觉。每每看到大家吃着热乎乎的饭菜,马班长憨厚的脸上就会乐得挂满彩虹。
退场后,她回到了铜川市,还是那样的坚忍豁达,不怕苦,不怕累,延续着“三线”精神,工作中卓有建树,后来当上了铜川市城建局的副局长。
炊事班女学兵在自制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