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干面胡同
2016-05-18湖北程应峰
文/湖北·程应峰
晨曦中的干面胡同
文/湖北·程应峰
这是在七月,在北京,在干面胡同。
北京的夏天,除了异常干热外,天也亮得特别早。住在干面胡同53号中国红十字会宾馆,每天半夜都能听到古老的辽远的鸦噪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鸦噪声过后,天也就大亮了,那时也不过就是北京时间4点多钟。
夏日的北京,天亮得早我不奇怪,我知道,这是日转星移和北京所处的地理位置使然。奇怪的是,我竟然可以在北京的干面胡同上空,准时听到一阵一阵鸦噪的声音。这种声音小时候我在乡野听过,是令人焦虑的一种声音。这声音在大人们看来,有着不祥的气息,总给人带来不安稳的感觉。可这是繁华的北京,热闹的北京,现代生活气息浓郁的北京啊。这儿没有松风竹林,没有鸡鸣狗吠,更没有山峦清流,又哪来乌鸦的栖息之地?
惊疑归惊疑,细一寻思,我想,这声音或许是从北京的郊野传过来的,也许是因为北方空气干燥,造就了北方的乌鸦在鸣叫时,一如北方汉子扯开嗓门演唱一样,声音拥有超越常规穿透力的缘故。
天亮得明晃晃的,北京城市的楼群在天光里明亮起来。管它几点钟,反正是睡不着了,同室的梁水也早早醒了,他打开了手机,开始在他的朋友圈里群聊。聊了一些什么我没在意,但我的感觉中,他是一个感性而不甘寂寞的人,他聊的话题必定是路上的人生。
趁他聊着的时分,我离开了房间,走出了红十字会宾馆的院子,走出院门,左拐,我走进了实实在在的干面胡同。这胡同实在狭窄,也间接说明了北京的地皮实在金贵。胡同两边停满了各式车辆,中间大概容得一辆车通过,但驾驶员一定得是高手,否则就有免不了的磕碰。
胡同虽狭窄,却是几家报刊社坐落的地盘。诸如博爱杂志社、中国红十字报社、北京青年报社、世界知识杂志社等。这儿是个小摊小点不见少的地方,也是个人文气息浓郁的地方。据说,钱钟书、杨绛夫妇和女儿在这儿蛰居过。杨绛在《我们仨》中回忆:“1962年8月14日,我们迁居干面胡同新建的宿舍,有四个房间,还有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一个阳台。我们添置了家具,住得宽舒了。”钱家在干面胡同生活了11年4个月,期间有过阖家幸福甜蜜,但更多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运动”带来的苦难,正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杨绛先生耄耋之年感慨:“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干面胡同除钱钟书一家曾经居住外,还居住过科普作家高士其,历史学家翦伯赞,地质学家李四光,桥梁学家茅以升,翻译家戈宝权,文学史家郑振铎,中央音乐学院美声教授沈厢,雕刻家刘焕章,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葆玖等众多文化名人。
从胡同一路走过,透过斑斑驳驳的旧迹,我仿佛看到了旧生活的影子,有方方正正的院落,也有迷离曲折的巷道,在其中独步穿行,我的感觉一如杨绛先生所言:“世事总不得长久地完美。”
折回身,走出胡同口,来到地铁“灯市口站”,已是早晨6点钟了。胡同口卖小吃的流动摊点,收拾得干净利落,让人倍觉清爽,颇有大都市北京的范儿。流动摊点对面石凳上,靠立柱坐着一老太,身边搁着随身听,她沉迷在随身听放送出来的戏曲段子里,好似在回忆,也好似在怀念。此时此刻,她微闭双目,沉溺在旧时光里,沉浸在属于她的风雨人生里,沉浸在属于她的曾经的热闹和繁华里,其中是不是有吵闹、口角、争斗,不得而知。但我看到的,实实在在是一个让人感念的画面,这个画面,蕴含着一个女人许许多多的故事,隐匿着一个女人过往时光里的酸甜苦辣、宠辱去留。
感觉告诉我,这个坐在胡同口,听着戏曲的老太,是源于生活、源于岁月的一种象征。她象征着曾经飘逸过的美丽,靓丽照人的金色时光,流逝的过往,爱,迷茫,遗憾,象征着一生一世怎么解也解不开的纷扰和向往。
应该说,干面胡同中的生活沉淀,是令人追忆和感念的,一如坐在胡同口的老太,让人一不经意就回到了曾几何时的生活空间,滋生出诸多属于岁月深处的或凄清或婉约或艰涩或美丽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