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多点执业要解除三道思想束缚
2016-05-17倪沪平
□文/倪沪平
医生多点执业要解除三道思想束缚
□文/倪沪平
编者按:
推进和规范医师多点执业,是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旨在促进医疗专业人才的合理流动,缓解大医院与基层、公立与民营医疗机构人才配置不均衡的问题。2009年发布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意见》(中发〔2009〕6号)明确提出:“稳步推进医务人员的合理流动,促进不同医疗机构之间人才的纵向和横向交流,研究探索注册医师多点执业。”
之后,国家有关部门出台了两个86号文件。一个是原卫生部2009年9月11日下发的《卫生部关于医师多点执业有关问题的通知》(卫医政发〔2009〕86号),另一个是国家卫生计生委、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五部门于2014年11月5日下发的《关于印发推进和规范医师多点执业的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卫医发〔2014〕86号)。后一个86号文件提出,放宽条件,简化程度,优化医师多点执业政策环境。
然而,在现实中,医师多点执业政策落地难,一直存在着“叫好不叫座”的现象。那么,多点执业面临哪些困难和影响因素?医师真正走出去,路有多远?本期拟就这个问题邀请专家和管理者进行探讨。
倪沪平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浙江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医疗保险处处长
提笔写下这个题目时感慨万千,二十年前中国轰轰烈烈的国企改革仿佛近在眼前,当年无数令人自豪的国企职工从企业人变成社会人,演出了多少人间悲喜剧,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下岗失业。今天,我们推动医生多点执业,希望让医生从单位人变成社会人,改革者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解除医生身上的体制束缚,激发医生内在活力,通过医生多点执业缓解医疗人才上下配置失衡的问题,个人也可充分发挥专业技术特长,并获取更高的报酬。但是,实际效果,改革初衷并没有如预期实现,政策叫好不叫座,除了金字塔尖的大牌专家外,大部分医生还是没有走出去。笔者认为,这项改革之所以流于形式,原因在于医生身上看得见的政策束缚解除了,但看不见的思维束缚并没有解除。
第一道是根深蒂固的计划经济思维束缚。对比当年国企改革,国企职工从企业人变为社会人的前提是以“抓大放小”为主要内容的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除了关系国计民生的国有企业外,大批中小型缺乏活力的国有企业通过转制,变为完全的市场竞争主体。市场机制,让大量有本事的职工流动到更有效率的企业和岗位,成为时代弄潮儿。此轮医改中,相当一部分改革主导者简单将公益性等同于计划性,基于自身部门利益,绞尽脑汁做大公立医疗机构,强大自己对医疗市场经营主体的控制力。可以说,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民营医疗机构缺乏发展壮大空间,直接导致体现医生自身价值的工资信号缺失。没有信号灯,医生自然失去了往哪里走的方向感。
第二道是言不由衷的院长管理思维束缚。逐利性,是中国公立医疗机构如影随形的魔咒。改革主导者一方面要求公立医疗机构院长带着医生专心医疗,另一方面又往往投入不足,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在这种背景下,院长注定不会成为希波克拉底的追随者,却义无反顾成为亚当斯密的忠实信徒。院长们按照国有企业管理制度,将医疗机构改造成一座座层层分解生产指标的计划型大工厂,医生们则成为了标准化流水线上卓别林式产业工人。毕竟,医生吃不好饭是要找院长的,而不会找主管职能部门。于是,中国的院长们,就锤炼得如葛朗台一般精明,千方百计让每个医生如资本主义的小白鼠一样永不停息地跑起来。医生要想离开院长那摩温式管控,有尊严地走出去,就成为美丽的童话。因此,在现有公立医疗机构经营模式下,让院长拥护医生多点执业是一种如同医疗资源一样稀缺的奢望。
第三道是缺乏安全的医生自我思维束缚。当下,敢于走出去的医生往往是大牌专家,“一刀难求、一方难求”比比皆是,让世人都对这些医生高收入心生羡慕。但是,除这些稀若星辰的成功者外,更多是一日三餐、养家糊口、战战兢兢过日子的普通医生。从根本上说,大部分医生不敢走出去的原因是缺乏安全感。这种安全感,首先来源于所谓的体制认同,毕竟大部分人是风险规避者,吃不饱饿不死的事业编制对冲了大部分弱小如蝼蚁的普通医生内心对未来生活的一丝不确定性,温水煮青蛙至少不会让一家老小露宿街头。其次,这种不安也来源于对公立医疗机构垄断资源的长期依赖,医生要成才是需要资源和平台的。没有三甲医院背景、没有国家自科基金、没有大牌专家推荐,发SCI论文、评高级职称就成了痴人说梦。在当前公立医疗机构无比强大环境下,绝大多数资源都已被公立医疗机构垄断。短期内,要改变公立医疗机构资源垄断地位,对某些改革者来说,如同让孔乙己割自己的辫子一般难。于是,大部分医生就默默把当下“离开平台你什么都不是”金句作为自省座右铭,免得哪天冲昏了头走出去。
试问,在如此思维束缚下,哪个医生还敢走出去、还能走出去、还会走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