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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进退失据的尴尬灵魂

2016-05-16简圣宇

粤海风 2016年2期
关键词:郭沫若诗歌

简圣宇

自其成名以来,郭沫若获得的评价一直呈现出一种大起大落的趋势。这或许也是他个人性格和所处特殊历史导致的宿命。站得越高,跌得越惨,之前他被抬得太高,以至于现在又被贬得过低。其实郭沫若这个历史人物,远比一般当下的年轻研究者所想象的要复杂。无论是过去的过度赞美还是现在的非理性的贬低,在学术研究意义上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价值。学理研究应当秉持客观的态度,以尽可能理性的底色,来还原事件发生发展的来龙去脉,重现当时错综复杂的时代大背景和人物心境,而非站在今日高高的道德审判台上,隔岸观火地指摘那个时代过来的人。

他跟沈从文有过很不愉快的冲突,且这一龃龉也给沈从文带来了伤害,但其实这两个人虽然人生道路各有不同,但性格特征上却有着一个共通之处:性情中人,文人性格;成也文字,败也文字;实际没太干什么,却因为文字留下来了而被“确证”干的太多太多。

新时期以来,学界对郭沫若的评价实际上每况愈下。他的实际形象已经从高高在上文坛巨擎,逐渐沦为别人揶揄的对象。其实这也多多少少显示了他过去一直以来的“错位”:他本应沉下心来做学问,却希望自己同时是政界学界的名人。结果他最终成为一位文化名人,其影响力在于其作为艺术现象的提供者,而非来自于有分量的作品。他在文学界的名气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但他自己却离真正的文学越来越远了。这就是他的重大错位,也是他在文学上悲剧的根本来源。

“我自己对于诗的直觉,总觉得以‘自然流露的为上乘。若是出自‘娇柔造作,只不过是些园艺盆栽”,“我想新体诗的生命便在这里,古人用他们的言辞表示他们的情怀,已成为古诗,今人用我们的言辞表示我们的生趣,便是新诗。再隔些年代,更会有新新诗出现了。”[1]

“新新诗”没有出现,他却已经激情不再了。由于他的任何发言都形同表态和宣示,他于是愈加沉默。官方话语和文人话语是两个不同话语体系,一名在文人话语中如鱼得水的作者,在进入官方话语系统后可能会错位尴尬。官方话语设法隐藏自己,暴露他人;而文人话语则竭力以各种形式和文体来袒露自己的情感、思想、立场、态度等。这种袒露在官方话语中显得那么幼稚、不得体。为了得体就需要少袒露,于是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郭沫若就这样把自己隐藏在他所创作的那些颂词下面,安全而寂静。

一、嬉笑怒骂:天马行空的前半生

20世纪30年代末,鲁迅去世后,普罗文艺界愈发感到缺少能够跟右翼抗衡的精神标杆。于是郭沫若成为那个历史时期被左翼阵营有意无意竖立起来的标杆性人物。郭沫若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被称誉为:“鲁迅自称是革命军的马前卒,郭沫若就是革命队伍中人。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导师,郭沫若便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鲁迅如果是将没有路的路开辟出来的先锋,郭沫若便是带着大家一道前进的向导。鲁迅先生已经不在世了,他的遗范尚存,我们会愈发感觉到在新文化战线上,郭先生带着我们一道奋斗的亲切,而且我们也永远祝福他带着我们奋斗到底的。”[2]

当郭沫若获得“是革命的诗人,同时又是革命的战士”的桂冠的时候,同时也开始承载了太多本不应该全由他一个人来承载的期待。获得别人的期待是一件荣耀之事,但总是获得别人期待,则是难言的苦差。郭沫若在骨子里是个典型的中国文人:一方面渴望过上宁静致远的生活,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要踏足社会漩涡。结果徘徊在精神分裂一般的状态当中,左摇右摆,进退失据。

郭沫若是个性情中人,嬉笑怒骂都溢于言表,许多隐私性的个人体验,以及不该公开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在文章中直说。这给他和他身边的许多人都带来了麻烦乃至伤害。

30年代时就有读者批评过他:“我读过鲁迅先生的《上海文艺一瞥》,想不到郭沫若先生会有这样凶的答复。他不止是因此发愤写了一本大书,而且在这本书上加上整万字的《发端》,好像是专来和鲁迅接死战。……在《一瞥》里,鲁迅是冷静的说话,虽然老是用着尖刻的字眼。……郭沫若的《发端》,全篇充满小资产阶级盛怒的叫骂……”[3]

这里说得很明白:郭沫若书生意气太重,说话常常是不看场合,口无遮拦的。这篇文章几乎是一篇寓言,预告了十多年后郭沫若那篇《斥反动文艺》对沈从文等人的伤害。

在这篇注明“一九四八年二月十日脱稿”的《斥反动文艺》一文中,指名道姓列出数人:“桃红色”的沈从文、“蓝色”的朱光潜、“黑色”的萧乾,给他们在后来的生活带来严重的伤害。于是郭沫若此行为被研究者反复提起,作为他的“罪证”。但我们需注意到的是,郭沫若在意气用事写出这样的文章时,他其实并不知道他下笔的刻薄用语会在接下来给这些被他批判的人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因为他之前就写过相当多此类文章和书,他讥讽的人也是从鲁迅到胡适等不胜枚举。出言不逊原本就是那个时代的文人的特点,只是他特别突出而已。

作为对比,胡适亦使用过“反动”一词,不过他针对的是当时的国民党政府,他写道:“我们从新文化运动者的立场,不能不宣告叶部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叶楚伧)在思想上是一个反动分子,所代表的思想是反动的思想。……在思想言论自由的这一点上,我们不能不说国民政府所代表的国民党是反动的。”[4]

郭沫若不喜欢沈从文是有原因的。沈从文从未把郭沫若的文章当一回事,凡是在评论中言及,总多有或明或暗的讥笑。对于郭沫若这样个性高蹈、吃软不吃硬的文人而言,这是难以容忍的文字挑衅。在沈从文眼里,郭沫若就是个浅薄的作者。而对郭沫若而言,你沈从文才浅薄。一个浅薄的沈从文胆敢藐视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从文在《现代中国文学的小感想》里,说“中国或许不缺少产生同时代使社会健康这样的作者与作品,在新的时代年青人中发现,但一定不是上海作家,不是写恋爱故事的张资平,也不是写《瓶》写《我的幼年》的郭沫若。”[5]

其实沈从文撰写这些评论,不过是对当时的小说创作状况进行一番例行综述而已,并没有刻意对郭沫若进行文字攻击。后来沈从文撰写《论中国创作小说(续)》,文章数千字,关于郭沫若的部分,不过几十个字略微几句带到罢了:“陈学昭的作品,全是在所谓‘悲剧的描绘下面……写出这些事物的外表,用一些诱人的热情夸张的句子,这便是悲剧。郭沫若是写这些浮面生活的高手,也就因为写到那表面,恰恰与年青的鉴赏程度想称,艺术标准在一种俯就的情形下低落了。”沈从文还提到创造社在融合新旧文体(“在新的语体文中容纳了旧的辞藻”)方面取得的成就,强调了创造社诸同仁在营造情感表达氛围方面的主要贡献。至于郭沫若能反应那么强烈,记住那么久那么深,日后专题撰文《斥反动文艺》,可多少管窥其性格特性。

尽管如此,作为性情中人的郭沫若(解放前就有报纸称他是“浪漫怪文人”)。[6]确实是个暴脾气,但并非一位刻意的整人者。除了对鲁迅的出言不逊之外,昔日他在《创造十年》里同样直言不讳把郑振铎、叶圣陶、沈雁冰、胡适等都奚落了一番。当他猛然意识到时代语境已经转变,此时他的言辞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之后,我们可以看到他收笔了:他尽可能只写颂歌,歌颂时代和人,而不再撰写他“创造十年”以来最擅长的批判他人的文章了。由此,我们或可揣测,《斥》一文导致的恶劣后果,应当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另一个旁证,是在后来的“极左”年代,他没像文坛某些人一样积极主动去伤害他人,更谈不上落井下石,只是如履薄冰地对自己的言辞更为谨慎。50年代他那篇批判胡风的文章,应为不得已的作品,除了他之外,茅盾、胡绳、秦兆阳、王元化等当时文坛人物无一不只能出来表态。60年代他的批判全部指向自己,谦虚得让人觉得怪异,这其实就是他不想再伤害他人的表现。如果他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的话,是不会这样自我限制的。后来的学者脱离时代语境,以《斥》一文对他进行妖魔化是不妥的。“浪漫怪文人”的这一评价其实颇为精辟。他只是一个性情中人,一个常常被自己情绪控制的人。

情绪化和天马行空,在他的文章中展现无遗。原先他跟鲁迅论战时答复得“那么凶”,在鲁迅死后他对鲁迅的纪念又那么煽情,依恋得让人感觉有点不靠谱。在《我建议》一文中,他提议建鲁迅博物馆,制造鲁迅雕像置于中国各地,接着他还建议要把杭州西湖改为“鲁迅湖”,再以鲁迅名字来命名中国城市。[7]

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在1928年《创造月刊》第二卷第一期上的《文艺战线上的封建欲孽》一文中是如何称呼鲁迅的了:“二重的反革命的人物”、“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谛)!”

他的问题其实是贯通性的,无论是生活还是著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对尺度的把握欠妥,不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一下子热如火焰,一下子冷若冰霜,让人无所适从。

细看郭沫若的在40年代末之后的颂歌,也是有问题的。典型的如:同是为斯大林七十寿辰献诗,艾青写得婉转动人,他却写得让人读着感觉怪怪的。艾青力图避免直接的奉承,而是努力写成对俄罗斯获得解放的向往之情,字里行间都是清新之气。而郭沫若写得太直白了,标题就是《我向你高呼万岁》,开篇两行即直呼“斯大林大元帅,你全人类的解放者,今天是你的七十寿辰,我向你高呼万岁!”

而且最要命的是,明明是人家的寿辰,他献予的颂歌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氛,不断提醒对方已近寿命的大限:“你的七十岁已经是地质学上的年龄了,已经是天文学上的年龄了”。当此诗歌进入第三部分时,仍然在谈死亡:“劳动人民的敌人,帝国主义者,战争贩子,大资本家,大地主,一切剥削人的吸血者和他们的爪牙,都诅咒你死,愿望你死,并且欣幸你死,你确确实实是死过多少次了!但你依然活着,而且要永远活着!”虽然此处的“死”,是“永生”的铺垫,但在人家生日时提永生,终觉得不妥。[8]

事实上,郭沫若跟一同唱颂歌的其他诗人相比,或许内心更真诚些。因为1945年郭沫若访苏期间,斯大林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一个不擅长写颂歌的人,却因为写了太多颂歌而为人诟病。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吊诡之处。

郭沫若曾言:“归根结底,做诗还是在做人。你的人格够伟大,你的思想够深刻,你确能代表时代,代表人民,以人民大众的心为心,够得上做人民大众的喉舌,那你便一定能够产生得出塑造时代的诗。”[9]

又指出:

今天的诗歌必然要以人民为本位,用人民的语言,写人民的意识,人民的情感,人民的要求,人民的行动。更具体地说,诗歌必须以歌颂今日人民的行动而诅咒反人民者的一切为自己的任务。[10]

他努力向新的革命意识形态靠拢,使用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的新的革命话语体系,在文章中提出:“文艺必须为工农兵服务,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必须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把书本上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移到群众中去,学习工农兵、熟悉工农兵,从而表现工农兵,鼓舞工农兵、教育工农兵,使文艺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 [11]他希望成为时代和人民的歌者,但最后却成了政治理念的传声筒。

到了“文革”这一极“左”时期,郭沫若更有自己难言的苦衷。他很清楚,此时的自己,其实无论说什么都可以被人挖找出把柄,列为政治问题。本来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在那个位置上又不能不说,所以他采取的自保策略是向最高权力唱赞歌,于是才有了《献给在座的江青同志》。在某种意义上说,郭沫若似乎是在刻意用自己的可笑来见证一个特殊的年代。

二、身份转变:从性情中人到文坛标杆

我们不是当事人,无法真正体会他们在他们的处境中的真实心境,但有一处细节或许隐藏着郭沫若个人思想史的幽深。那就是学界多注意到他在60年代前后以大量的诗篇唱赞歌,但却没有注意到他在学术研究上的沉默:郭沫若虽然写过《李白与杜甫》这类奇文,但没有主动在历史学研究上营造个人崇拜的气氛。而作为对比,国学大师钱穆先生则是这方面的老手,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进行客观的历史研究叙述之后,对领袖个人进行称颂。

考虑到郭沫若对钱穆著作的熟悉程度(学者余英时还撰文《〈十批判书〉与〈先秦诸子系年〉互校记》,认为郭沫若的《十批判书》抄袭了钱穆的《先秦诸子系年》),他完全可以模仿钱穆的拍马手法,让这种称颂在外观上具有客观性。但郭沫若没有,他选择沉默。或许学术研究是他心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块自留地。

平心而论,郭沫若并不适合写诗,他的诗歌几乎没有几首可称为佳作。他若是做学术研究或者戏剧创作或许更有成就。比如他的《屈原》、《虎符》、《棠棣之花》等历史悲剧作品,几乎部部是历史剧的经典,他的考古学和历史学研究今日仍然是学界的代表作。但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他偏偏是以写诗成名的。如今更是“文豪”,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写诗。尽管他越加意识到自己写的根本就不是诗。而与郭沫若相对应的沈从文,则因为所谓“桃红色”文人的评价,而在50年代后被迫放弃自己擅长的小说,离开他挚爱的文学世界,做起了诸如博物馆讲解员之类的工作,因缘际会地开始了后半生的学术研究生涯,完成《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在中国艺术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著。

在郭沫若诸文体中,笔者窃以为其“纪实文学”(也或许也是包含有小说笔法的“纪实”文学)最有成就。诸如《北伐途次》等,能把其中蕴含的复杂微妙的情思,不露声色地寓于表面冷峻的叙述之中。虽不能说他达到了多么不可企及的高度,但至少是同时代作者中的佼佼者。

郭沫若任过不少要职,如在1927年担任北伐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抗战期间任政治部厅长和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虽然左右翼对他的评价参差不齐,但“没有官架子”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作为一位有着矛盾性格的文人,郭沫若有时脾气暴躁,但又非常随和。即便是对一般人,他都不忍回绝。曾有报刊刊过如下一段记载:记者担心“像郭先生那样充满写作伟力而又年近耳顺的人,时间应当是极为宝贵的”,恐怕不会接受访问,结果郭沫若不但热情接待他们而且还宽慰道:“每天来的客人平均有十七八位,每人半小时,为数可观,有时外面有应酬,有时夜间也有来客。”[12]

他还是很多人在谈话时的知己。瞿秋白在狱中知道自己将被杀害,还给他写了一封遗书。最后一句谈的是昔日两人一起畅谈的愉快经历:

还记得在武汉,我们两个人一夜喝了3瓶白兰地吗?当年的豪兴,现在想起来不免哑然失笑,留住温暖的回忆吧。愿你勇猛精进。瞿秋白1935年5月28于汀州狱中。[13]

两人都是卷入政治的书生,那一刻的心境,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味了。

许多人在许多年之后,在回忆起关于他的演讲时,还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有一位女士是这样回忆他五年前的演讲现场的:

学生们听郭沫若的报告激动不已,浪潮一般的呼喊声响彻会场。至于郭沫若不得不双手作出要大家肃静的样子。……报告完毕,大家又狂呼起来,每个人都像发狂一般跳起来喊口号鼓掌,每个人的脸部都胀得通红。 [14]

抗战胜利后,还有如下对他的回忆:

前年重庆中苏文化协会在青年馆,纪念苏联十月革命。……郭先生刚刚出现在讲台前面的时候,早已被热烈的掌声掩盖了一切噪杂的声气。在他分析到苏联红军压倒纳粹野兽的胜利,分析到苏联民主政治战胜了法西斯的独裁,高喊着我们要‘向苏联看齐的时候,群众的如万马奔腾的掌声,至少有5分钟的持续,青年馆虽然仅仅有1000多个位子,那天的场内竟挤上了二千多人。虽然有不少专门为监视会场的特务,然而在整个群众正义的呼声响达云霄的时候,他们只好默默地战栗了。[15]

从现有的文献资料上显示,解放前的郭沫若一方面在文坛、仕途上遭到某些前辈和同辈人的讥笑排挤,另一方面,又非常讨年轻人的喜欢。一般情况下,人有了名气就颇难接近,可郭沫若仍是那么亲和,于是年轻人多喜欢洋溢于他身上那种朝气蓬勃的精神和谦虚的态度。他的诗歌不仅代表他的思想,更裹挟了大时代发展之风雷。此时的郭沫若,就像陈布雷在诗中称赞的那样:“低徊海噬高吟日,犹似秋潮万马来。”[16]

有读者说:“在读了他的《三个叛逆的女性》以后,我好像有许多话要和他说,这些都是关于女性怎样叛变,怎样才能从封建锁链里、从资本主义的铁蹄下解放出来,过着人的生活,享受做人的权利方面的。我那时最高兴都是这类富有反抗性的作品,自然也最佩服这类的作家。”[17]

在这里,读者们实际上是因为喜欢他作品蕴含的时代精神,那种对自由的追求、奔放的精神,以及野性的热情。郭沫若作品的优势其实正是沈从文认为的“不成熟”,因为不“成熟”,所以具备了充沛的活力。

国民党政府倒台前夕,当时广东有一份一贯仇视左派、专刊载耸人听闻信息的右翼八卦黑幕报纸《小广州人杂志》,曾撰文对郭沫若进行过一番刻薄谩骂外加造谣中伤的人身攻击,其中内容不值一提,但其中对于郭沫若的一些问题却提得耐人寻味,在“官瘾涌上心头”一节中作者讥讽道:“大家提起创造社就知道有个‘诗人郭沫若,他的《女神》、《三个叛逆的女性》、《星空》等等,曾诱惑过不少青年……”,又云“郭不过是一个浪漫派文人,吊儿郎当,岂可以随军任(北伐军总政治部)科长……”[18]

作者在这里对郭沫若北伐战争中仕途的极尽挖苦,冥冥中勾勒出郭沫若文学道路的一条清晰脉络:一个不适合当官的文人,却积极走仕途道路,一旦真正陷入其中时,必然进退维谷,再想擎苍牵黄已经回头无路。

至50年代后,郭沫若在新闻报刊中只呈现出进步人士的光辉形象,对他的谩骂和质疑一变为一边倒的赞扬和肯定,新闻标题都变为诸如《郭沫若副总理在全国卫生会议上的讲话》(《医药学》1950年年第3卷第7期)、《斯大林国际和平奖金获得者,伟大的和平战士——郭沫若和大山郁夫》(范楚生,《旅行杂志》, 1952年年第12期)、《中苏友好协会总会致郭沫若的祝贺信》(《中苏友好》,1952年年第1期)之类。

诸如《十几年前的趣事:郭沫若做医生》(《战地通信》,1937年年第4期)、《我的丈夫郭沫若》(佐藤富子,《文摘战时旬刊》,1938年年第20期)、《郭沫若旅日艳史》(荣森,《孤岛》1938年第1卷第1期)等之类关于他的趣事、韵事和杂事的消息骤然消失,继而出现的都是官方色彩浓厚的措辞:《郭沫若在和平大会报告:为粉碎新的侵略阴谋而斗争》(《群众(香港版)》1949年第3卷第42-43期)、《郭沫若致电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青年和学生》 ,(《新华社电讯稿》,1950年年第607-634期)。

国家媒体还专门为他搜集外电而组稿为《印度进步报刊讨论郭沫若文章》:“郭沫若在《人民中国》所发表的《文学与艺术的统一战线》一文,在印度进步的学术界产生巨大影响:大多数进步文学刊物如《新文学》、《先导》及政治性月刊如《新黎明》等,都刊载了该文的译文。全印进步作家协会总书记,著名文学评论家夏尔玛博士、古普塔博士在全印进步作家协会机关报《新文学》上撰写专文解释该文的宝贵教训,夏尔玛博士并阐述怎样将该文的观点应用到印度方面。许多其它著名的刊物如《天鹅》、《浪潮》、《信仰时代》等,都开有专栏,讨论这一问题。”[19]

他已俨然成为中国文艺界的巨擘,从一个生活丰富多彩、争议不断、情绪化严重的普通人,变成只有正面形象的符号化、格式化的高层人物。这时的郭沫若,已经不再是“创造十年”时期那个只需代表自己,敢“我把月来吞了”的自由自在、放肆恣意、热情洋溢的“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诗人,而是以官方身份出场,代表国家形象,言行举止都必须严肃谨慎、如临如履的文人。

遥想当年他没有登上这个位置之前,还可以听到各种对自己的评价。如在20多年前,他还能读到诸如《评郭沫若的创造十年》等良药苦口的文章:“因此,我最后很忠诚地劝告郭先生,希望郭先生此后少写一点这种骡形(即“非驴非马”之意,笔者注)的作品,因为中国的青年现在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充满了英雄主义的色彩和离开时代背景的文章,而是需要充满了新的意识、新的生活和真正能够呼喊出大众的心声的作品。同时还希望郭先生好好锻炼自己的意识,尽管放冷静自己的头脑,不要因某一作家写了一篇批评的文章或被某一个作家冷嘲热讽了一下,立即怒气重重跳起来大起干戈,假如是这样,那么,郭先生一辈子都会答复不完他人的指摘,反而因此而失掉在青年群众中已有的信仰。所以郭先生此后,应该更加把握住正确的人生,努力的跟着历史的轮齿下创造出一些能够令人钦仰的伟大的作品来,使到批评郭先生和指摘郭先生的人,在铁般的事实中去认识郭先生的真面目。假如不是如此,那么,时代的洪流是毫不客气的,像冲一条羽毛一样很快地把郭先生冲到无底的深渊,永远都无法翻身。”[20]

这些文章说的话颇不客气,甚至有些刺耳,但能让他立刻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因为无论褒贬,这些人士都是直言以告。即便是不中听的贬低,除了少部分别有用心的政客之外,大部分对于他的批评仍然是真诚的。而如今,他从齐天大圣变成了斗战胜佛。对他的评价只剩下一堆不知是否发自真心,真假莫辨的赞颂之声。

再次有人真心实意发出对郭沫若的批评之声,已是三十多年后的新时期了。比如,陈明远对郭沫若颇为尊崇,但他也坦承:“他(郭沫若)的历史学是浪漫主义方法,随意性很大,想像上比闻一多还要过之。在学术上,他利用了比较确切的资料时,能得出正确或比较正确的结论。一发挥想像,纰漏就大了。胡适是乾嘉学派加杜威的实用主义,重考据。郭沫若往往是借题发挥。根据我对郭沫若的了解,他不会仔细看胡适的文章。他自己说,鲁迅活着的时候,《呐喊》他只看了一半。茅盾的小说他基本上就没看过,别人研究他们的文章更不看。艾青的《诗论》他根本就没看过。历史学方面的学术著作他看得多。”“他写文章提倡胡风,后来胡风出事又将文章删掉了。批胡风,我感觉他对胡风讲些什么都没看懂。”[21]

人无完人,郭沫若也有自己从学术到人格上的弱点,这并非要命的事情。现在要命的是他被推得太高,这些缺点不是成了旁人攻击他的把柄,就成业内诟病他的确证。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包括:有些问题,别人都看懂了,仅有你自己怎么都看不懂。而看懂的人都不曾提醒你。因为他们不敢。你深深地知道自己看不懂,而且是越来越看不懂,但你的位置让你自己无法直接说出口,而且在喝彩声中,你自己还得越加不懂装懂。外人看着你是光环萦绕,而你内心的惶恐只有自己默默品味。

人只有确定自身的局限性才能设法突破这种局限性。而在这一片片赞颂声中他无法确定自己本身的问题,于是也无法找到改变自己困境的途径。或许此时盘旋在他心中的,是一种深深地被架空感。在有意无意之中,他成了神台上的一尊佛:香火缭绕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本心。阵阵喝彩声带来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深深寂寞。 [22]

三、寂寞凤凰:江郎才尽的尴尬时刻

如前所述,建国后郭沫若地位如此之高,以至于没太多人敢发表对他的真实评论了,他实际上已经被屏蔽了,陷入了一片喧闹的寂静当中,四望野茫茫。然而不管别人怎么奉承和拔高他的作品,他对自己作品的实际水准一直心知肚明。他仍然待在他那个神位上,一是舍不得,第二也是骑虎难下。他已不再只是一名普通的诗人,而是国家化了的政治象征,对他诗歌的评价具有某种仪式感,在话语意义上乃是对新时代的结构秩序的认同和确证。

然而具有戏剧性的对比是,郭沫若的创作高峰期已经结束,这阶段的诗歌更近似于一种改良版的打油诗,让人不忍卒读。建国前他这种问题就早已存在,而如今开始愈加严重了。在新兴涌现的年轻诗人面前,他的经典诗歌已变得可疑,甚至可笑,更不用说同辈人之中的佼佼者了。他在诗歌上承受的心理压力显而易见。

郭沫若在建国后的诗歌基本以颂歌体为主。然而即便是写颂歌体,贺敬之等人早就已经超越他。而他就像文坛上的周天子,形式上地位高高在上,其实此时早已诸侯雄起,危机四伏。事实上,贺敬之写诗比他更有天赋。1941年贺敬之的《儿子是在落雪天走的》运用修辞所达到的意境美,正是郭沫若所欠缺且也无法企及的:“母亲衰老了/她的脸是冬天,她的头发便是积雪/儿子的脚步声在风雪中远去,母亲无力地倒在门边的雪堆上……”

建国后,贺敬之的《回延安》、《放声歌唱》、《十月颂歌》、《雷锋之歌》等,几乎篇篇都能成为颂歌体的代表作,而郭沫若的作品则乏善可陈,缺少能望其项背的代表作。而且贺敬之的诗作,读着比郭沫若的口号诗在外观上更为真诚:“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的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一一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赋到沧桑句便工,当郭沫若转变为一个歌者,不能再抒写他的忧思之后,他便再难复现昔日的辉煌了。“郭老不算老,诗多好的少。”郭沫若诗里这句话并非谦虚,而是他当时内心的真实写照。郭沫若是个典型的官方知识分子,因而也饱受诟病。但无论他再官方,始终都是一个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在这样的处境下的心境是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史学家、文艺批评家,郭沫若以古推今,对自己如今的这些诗歌在日后诗歌史上地位心中有数。

建国前,就有论者对他有非常直接而精准的批评,指出《女神》等诗歌之所以能引起诗坛注意,首要原因是他的诗歌大气磅礴,笔势雄放,在直抒胸臆中“把握住了文艺的真生命,而且表现一种原始的粗野精神,合乎年轻人的脾胃”, 充满了粗狂野蛮的“男性音调”。而此时青年们所渴望的是恰恰正是这种以情感为导向,肆意发表单纯情绪的作品,“像白日式的恋爱,大红色的喜欢,深黑色的悲哀,熔岩喷薄式的愤怒,浑身神经震颤得断的恐怖,狂风暴雨袭来时似的破坏之快感。一切热烈的,奔放的,自由的,一切足以发惶耳目,摇荡心灵的,才为他们所接受,所爱好。”而同时代的诸如胡适、刘复、沈伊默、周作人、冰心等都无法满足年轻人这种要求,于是郭沫若才得以从其中胜出。[23]

而在该论者眼中,郭沫若诗歌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如造句用字随意,“常有笨拙、粗疏,甚至文理不通之处”。且“用笔太直率,无含蓄不尽之致”,结构太单调,不知变化,亦不知“长篇之诗须有复杂的结构”,《凤凰涅槃》之类诗歌里“唱来唱去总是一个调子”,“其单调实称罕有”。殊不知,中国的长诗如屈原之《离骚》,白居易之《长恨歌》,杜甫之《北征》,韩愈之《南山》,皆“格局宏大,气魄雄厚而其中有无穷曲折,泽之愈出,探之弥深,并不似郭氏长诗一读便无余味”。 [24]

20世纪60年代的郭沫若处境微妙。一方面他已经成了“众望所归”的文坛领袖,地位如日中天,连排序都变成“郭鲁茅巴老曹”。然而另一方面他的写作越来越感到危机,他的心里很清楚他的所谓新诗写作已经走入死胡同。他再也没有办法创作出女神之类的作品了。而且就算女神能够再创作出来,在进入了60年代的语境当中,那些狂飙突进的作品也无法形成大的气候,此情只待成追忆了。他在逆水行舟,身边的优秀诗人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当年轻人以崇拜的眼光,拿着自己刚刚创作的那些早已超越他不止一个级别的诗歌向他求教时,他内心的波澜起伏,恐怕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的实际能力。若一旦失去身份标签,纯粹靠自己的实力说话,那么到底自己还剩什么?

是有感而发,还是应景之作,在作品所展示的气势、情感等等方面其实非常明显。胡适的案例其实颇能说明问题,他的《朋友》里“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虽然是白话诗开山作,但读起来终究感觉假假的,因为乃是无感而发。后来他遇到曹诚英,两情相悦,生活的死水被以不伦之恋的方式打破,他的诗在情势上就大不一样了:“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惊破了空山的寂静。山风吹乱的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旧时代“无物之阵”的羁绊,家庭和真情之间的两难痛苦,甜蜜和苦涩交错袭来,让他的诗歌呈现出一种欲言又止、剪不断理还乱的异样美感。

而郭沫若在新时代欣欣向荣、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每日以另一套话语体系作报告,不但四下掣肘,而且在台上望眼四顾,都是一双双盯住自己的眼睛。如何还能写出昔日那种悲喜交集、背景复杂的作品呢?

早在20世纪30年代时,郭沫若就坦言:“我所著的一些东西,只不过尽我一时的冲动,随便他乱跳乱舞罢了。所以当其才成的时候,总觉得满腔高兴,及到过了两日,自家反复读读看时,又不禁浃背汗流。”[25]

一直以来,郭沫若的诗歌创作一直有一个致命的危机,那就是缺少精细性和蕴藉性。他的诗歌一旦抽掉“激情”这一个关键的内核,就会立刻土崩瓦解。即便不土崩瓦解,也往往是犹如标本,有其形而亡其神。

一个本来就笔拙,靠激情支配一气呵成的作者,如今成为政府代言人,深感每日言论不再只代表自己,故而必须事事小心,于是还未落笔就已经反复思忖自己言论是否与政府路线、方针、政策保持一致。经此大变,他的诗歌写作哪能不陷入“气短”的困境。

除了全靠激情支撑之外,郭沫若的诗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习惯于“理念先行”、“主题先行”:不是志之所至,也不是诗缘情,而是往往先有一个理念主题,然后再根据这个理念主题去书写,这就导致他抒发的并非自然而然的真情实感,而是命题作文式地把某种理念、某种主题加以具体化。理念外化代替了心灵的自由舒张。

早在五四运动时期,这种问题就已经出现,当时《时事新报》的“学灯”栏目编辑换人,宗白华接手后并不欣赏新诗,郭沫若的诗歌一篇都发表不了。直到后来两人因为谈论墨子结缘才有所改变。宗白华开始在该栏天天发郭沫若之前积存下来的诗歌,由于两人关系很好,结果一经有“汛神论”(今译为“泛神论”)倾向的宗白华提建议“做些表示汛神论的思想的诗”,他就以“汛神论”为指导动笔了。“应着白华的鞭策,我便做出了《在地球边上放号》《地球我的母亲》……那些男性的粗暴的诗来。” [26]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其实已经为日后他写应酬体诗歌埋下伏笔,不难解释为何他写出那些被人诟病的“理念先行”诗。他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人,在别人热忱的难却盛情之下,那些言不由衷的应酬诗歌就写得更多了。他的诗歌建国后都是唱和为主,激情多来自于理念先行,越来越与内心无关。而他的诗歌一旦不再是从内心流出,实在是不堪一读了。

60年代前后,他似乎已经停止在“官方代言人”和“知识分子”之间挣扎,他仿佛已经破罐破摔,不知腐鼠成滋味,心安理得地书写他的当代台阁体——那些不是诗缘情而是诗缘政治的一首首颂歌了。

法国象征派诗人保尔·瓦雷里曾言:“神明亲切地无偿送给我们某一句诗作为开头;但第二句要由我们自己来创造,并且要与第一句相协调,要配得上它那超自然的兄长。”[27] 这里形象说出了写诗的不易,从灵感迸发(神明亲切地无偿送给我们),到接下来一句句,一个个词的推敲、琢磨,是个既需要把握闪念,又需要持续喷薄的微妙平衡过程。郭沫若作为一只被祭上神台的凤凰,哪里还有余地慢慢推敲、琢磨。

他被时代推到了前台,来到了他年轻时梦寐以求的“黄金时代”,但他发现自己的诗歌才华已经枯竭,如今只能靠着之前狂飙突进的惯性假装自己还有之前的劲头和力量。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他就像一位登山运动员,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攀上自己人生的高峰,却发现自己身形已经佝偻,脚也已经发软,山顶是如此高处不胜寒,而且自己想下山都下不了了。他拥有浪漫、敏感、情绪化等典型的诗人性格,但却写不出多少首能凭借自身实力而在历史上留下足迹的诗歌。

结语

余英时在《试论中国文化的重建问题》一文中曾言:“五四新文化运动最大的问题,就是变质太早。还来不及在学术思想方面有真实的成就,便已经卷入政治漩涡中去了。多数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物仍然摆脱不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的拘束,因此不能严守学术岗位,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政治是第一义的学术思想则是第二义的,学术思想本身无独立自主的意义而是为政治服务的事物。”[28]他认为“五四运动”割裂传统与现代的联系,又过度深入政治性,是很大的败笔。

写作本是一种皈依,但诗歌在郭沫若心目中,始终(至少是最终)停留在工具性的层面,没能升华到审美性、灵魂性的高度。郭沫若的悲剧,其实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共性,缺少以文学和学术为终身职业的定力,虽然激进反对儒家,但仍然无法在灵魂深处摆脱向政治靠拢的儒家传统思想的羁绊。一方面高唱“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另一方面又竭尽全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以为帝王师作为荣耀。思想的矛盾,导致灵魂的进退失据。

注释

[1]郭沫若,《论诗通信》,见《中国新文学大系》,1935年第1期,P349

[2]周恩来,《论鲁迅与郭沫若》,见《人物杂志》,1946年第5-6期,P33

[3]晓韦,《读过了<一瞥>和<发端>》,见《出版消息》,1933年第8期,P7

[4]胡适,《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见《新月》,1929年第2卷第6-7号,P1-2

[5]沈从文,《现代中国文学的小感想》 ,见《文艺月刊》,1930年年第1卷第5期,P161

[6]本刊记者,《浪漫怪文人郭沫若受鄙》,见《政海人物秘闻杂志》,1947年年第33期,P15

[7]郭沫若,《我建议》,见《文艺生活·光复版》,1946年年第2期,P1

[8]郭沫若,《我向你高呼万岁!》,见《新华月报》,1950年第1卷第3期,P791-792

[9]郭沫若,《诗歌的创作(续)》,见《文学》,1944年第2卷第4期,P18

[10]郭沫若,《开拓新诗歌的路》,见《人世间》,1948年第2卷第4期,P18

[11]郭沫若,《在毛泽东旗帜下长远做一名文化尖兵》,见《人民周报》,1952年年第22期,P18

[12]记者仁子,《一个清风亮节的读书人:郭沫若答本报记者》,见《现实》,1947年第8期,P2-3

[13]T·Y,《瞿秋白致郭沫若的一封遗书》,见《杂志》半月刊,1940年第6卷第3期,P50-51

[14]美蒂,《郭沫若印象记(下)》,见《读书月刊》,1932年第3卷第4期,P204-205

[15]灵刚,《郭沫若先生的生活片断》,见《愿望》,1946年年第3期,P9

[16]陈布雷,《赠郭沫若先生》,见《国防周报》,1942年第4卷第4-6期,P28

[17]美蒂,《郭沫若印象记(下)》,见《读书月刊》,1932年第3卷第4期,P199

[18]本刊记者,《赤秀才拍马行官运,郭沫若闯祸走东瀛》,见《小广州人杂志》,1949年年第81期,P11

[19]新闻社,《印度进步报刊讨论郭沫若文章》,见《新建设》,1951年年第4卷第2期,P81

[20]杨凡,《评郭沫若的创造十年》,见《微音月刊》,1933年第2卷第9期P11-12

[21]丁东. 陈明远谈郭沫若[J]. 文史博览. 2004(5). P14-18

[22]同时代的一些人,对自己地位提高后的虚假光环是有所警惕的。如,顾颉刚在其1929年4月4日日记载曰:“近来有一感觉,许多人对我不是捧我,便是忘我,捧我者为名位在我之下之人,忌我者为名位在我之上或与我相齐之人。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做一班下级人的领袖,便是给上级:人打倒了。其实真冤枉,我不想夺取他人之地位,亦不想作青年领袖也” 见 张晓唯. 大师:民国学人的盛年与黄昏[M]. 北京: 中国工人出版社, 2013, P220

[23]蛰冬,《论郭沫若的诗》,见《旁观》,1933年年第12期,P19-20

[24]蛰冬,《论郭沫若的诗》,见《旁观》,1933年年第12期,P23-24

[25]郭沫若,《论诗通信》,见《中国新文学大系》,1935年第1期,P349

[26]郭沫若,《我的作诗的经过》,见《艺术与生活》,1941年第21期,P7

[27]普冬. 好诗何以诞生[N]. 光明日报,2014-02-17(13)

[28]余英时.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M].北京:三联书店,2004,P340-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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