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张美，曾为慈禧开火车

米飞飞

张美18岁就能单独开“大车”，是清末全中国最年轻的火车司机。八国联军退出北京，逃亡西安的慈禧“回銮”后，命直隶总督袁世凯修筑一条“祭陵专线”去西陵祭祖。因火车开的异常平稳，“龙心大悦”的西太后赏赐张美黄马褂一件，蓝顶花翎一顶，封知府衔；抗战中他为国军军运做出了巨大贡献；解放后担任铁道部顾问及机务处处长。一生充满传奇！

为西太后开火车，被赏赐一套四合院

张美1876年出生在天津塘沽区新河镇。他出身很苦，父亲在远航木船上当水手帮工，母亲为人洗衣缝补，一家人苦度时光。八国联军进攻天津时，父亲被俄国侵略军枪杀，生活无着的张美很小就给渔主打短工。常年生活在海边，他练得一身好水性，在海上一气能游25公里。那时常有英籍铁路员工来海边打猎，张美就在海水里捞取被英国人击落的水鸟，得些酬金，并学会了一些英语。

英国人见张美聪明伶俐，摸着他的头说：“B o y（小孩），愿意当童工吗？可以挣很多钱。”张美听说能挣钱，就满口答应。就这样，13岁的张美于1889年进了京奉铁路。在机务段当童工，先是当擦车夫，由于勤快肯出力，很快升为烧火的司炉。由于他干活勤快，不怕脏累，聪慧好学，又会点儿英语，后来又被选送进培养司机的“机务传习所”，学习驾驶机车的技术。张美很聪明，又刻苦好学，进步很快，18岁就当上了机车司机。被派到詹天佑修建的京绥铁路上开火车。

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八国联军退出北京，逃亡西安的慈禧“回銮”后宣布，“此次劫难，多亏列祖列宗神佑，回銮后一定要祭祖。子孙不孝，使大清遭此涂炭，自当去请罪。”清西陵位于河北省易县，在北京东南130公里处太行山余脉群山环抱的平川上，泰陵（雍正）、昌陵（嘉庆）、慕陵（道光）加上后来光绪的崇陵依次分布于山脚之下。这里群山环抱，林木葱郁，交通闭塞，乘什么交通工具去呢？后来慈禧就想到了火车。然后命直隶总督袁世凯，在半年内为她赶筑一条“祭陵专线”，转年清明她要坐火车去西陵祭祖。

袁世凯任命詹天佑为铁路总工程师，设计这条独特的“祭陵铁路”。它从今京广线高碑店站引出，向西跨南拒马河和易水支流，直达易州梁各庄，全长42.5公里。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铁路专线，供皇太后祭陵专用的铁路恐怕绝无仅有。

铁路修好之后，袁世凯又命铁路总公司督办大臣盛宣怀，选择一名最优秀的中国司机为太后开火车。经过中外铁路专家的推荐、考核和筛选，最终，26岁的张美以高超的驾驶技术中选。张美被推荐给盛宣怀，有人向他打保票说，别看他年轻但驾驶技术、经验在京津一带铁路上是数一数二的，但盛宣怀仍不放心。当时，盛宣怀顾不得二品大员的高贵身份，亲自接见了整天在火车头上忙活的年轻人。见张美身材魁梧，英俊潇洒，说话办事又很稳重，盛宣怀才稍感宽心。最后又殷殷叮嘱张美道：“我办这份皇差耗资300万两白银，你这次开车送老佛爷，不但你全家性命，就连我全家性命和我的前程，也都包在你身上了！”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张美自然听得懂。这次谈话之后，由张美来为慈禧和光绪开这趟祭陵专列的事就最后确定了。

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初八（1903年4月5日） 启程那天，紫禁城至永定门黄土铺路，清水浥尘，旌旗华盖接连不断。天没明光绪皇帝就出了宫，率王公大臣乘轿径向永定门火车站而来。片刻，慈禧也带着大批随员到达，皇帝和百官跪迎。永定门站内外黑压压跪倒一片，连英籍车务处长佛里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这列作为慈禧太后专用的豪华宫廷座车，共有16节车厢，全部漆成代表皇室的黄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金龙趴在那里。车头前交叉立起两面杏黄色的大清国龙旗，其中一节是慈禧的专厢，“龙车”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如同宫殿。放在车厢门口的不是车梯，而是专造的与车门一样宽的坡形平台，两边加了栏杆，铺上地毯。

“龙车”车内隔成大小两间。小间里放着一张红木大床，这是慈禧的卧室（寝宫）。大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放着宝座，是她召见随驾官员的地方，也就是列车上的小朝廷。车厢内的四壁都装着木架子，架上陈列着慈禧从宫内带来的珍宝古玩。

有趣的是，慈禧等登车之时，所有机车、列车上的人员都齐整地跪在地上，低头屏息，待太后和皇帝在车厢坐定之后，大家才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岗位开始操作；太后还命令列车上全体工役都穿起朝靴、戴起朝帽，打扮成太监模样。

慈禧上车时，唯一不跪的只有司机张美，他要检查机车走行部的全部零件，连一颗螺丝都不能放过。张美不愧是一个好司机，他不慌不忙，很沉着地驾驶机车，起动、停车都非常平稳，连茶杯中的水都溢不出来。不仅没让慈禧感到一点儿颠簸，她包厢里的各种装饰和摆设，都好好的，没有一件掉落跌倒。

当然这也跟行车调度有关，专列从北京出发，一路绿灯。进站和出站是行车安全的关键，张美只在进站前稍关汽门，让列车减速进站，更换路签后再加大汽门，加速行驶。只用两个多小时，火车安全抵达终点。

慈禧等下车后改乘銮轿，前往西陵，途中，她命人把随车带来的100把“万民伞”打开，将自己装扮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前呼后拥而去。慈禧对这次祭陵专列的乘务工作十分满意，并赏赐张美黄马褂一件，蓝顶花翎一顶，封知府衔，这在清末的火车司机中可能是独一无二的荣光了！此后这件黄马褂，后人一直保存着。

此外，当时“龙心大悦”的慈禧，还赏给张美一套四合院，就是北总布胡同1号院，现在还在，就在著名的梁思成林文茵故居的对面。

为抗战军运做出了巨大贡献

北洋军阀时期，张美任胶济铁路机务段段长。山东军阀张宗昌拟组建以白俄流亡军官为主的铁甲车队，想到了张美，就派副官把张美“请”到府邸，摆下“鸿门宴”。迫于权势，张美不敢违抗，请张宗昌与铁路当局联系。

不久，张宗昌果然将团长委任状及手枪、佩剑送到张美家中。张美不愿意做军阀爪牙，二进张府，以家中人多不能随军为由，来个“金蝉脱壳”。

后来，张美调任天津机务段段长。前任段长张四不甘下台，勾结工会会长及其文书，买通军法处处长诬陷张美。张美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判死刑押入大牢。遭此大难，全家人急得团团转。经多方奔走，以五百大洋买通当局，换回张美一条性命。此时，张美因被押多时已面目全非，眉毛上都爬满白虱。为免再遭迫害，在张美出狱的第二天，他们全家就逃往东三省。

时值隆冬，哈尔滨的气温已达零下36摄氏度。中东铁路正在召开专家会议，研究迄今未解决的一面坡长大坡道滑坡问题。这个一面坡地域，每逢严冬，机车就打空转上不去，要一路撒沙增加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力，列车严重运缓，大量物资积压，年年如此，令专家们一筹莫展。

张美在哈尔滨的好友力促他参加这个会议。张美在会上介绍了他的驾驶经验“间隔撒沙法”，当机车上坡空转时撒少许沙子，使车轮借助沙子增加摩擦力爬坡，再空转时再撒，如此间隔，便不会增加阻力，列车就可以爬过坡去。冬运爬坡的老大难问题解决了，专家们无不赞许。不久，张美就被任命为中东铁路总视察。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翌日，日军占领沈阳。此后的一天夜里，10来个便衣闯进张美家，威胁张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擅离职守，否则性命难保！日军占领哈尔滨的第三天，不愿给日本人做事的张美化名刘永和，携次子国建弃家逃往长春。下车时，父子被日本宪兵拦住并带往司令部。在那里经过盘问和验证手指，被认作工人才被释放。

在长春转南满铁路到大连，在住进连升赛客店的当夜，张美父子又遭日本宪兵和汉奸的盘查。小国建被带到柜台，日本宪兵又给糖果又给铅笔，想从孩子口中哄出实情。小国建按早就背熟的供词流利回答，才又过一关。

“七七”事变，北平沦陷。是时，张美任张垣机务段段长。他昼夜为抗日的军事运输和车辆修理而操劳。日军打到张家口郊区赐儿山了，他才携眷属撤往宣化，继而步行200公里绕道到达大同，又到包头。在包头，他们乘木筏漂流黄河，直奔河南商丘。咆哮的黄河，浊浪翻滚，蜷伏在木筏中的张美一家，其惊险困苦可想而知。由于在黄河上漂流的惊吓、疲劳，张美夫人在商丘登陆后突然中风，经抢救才见好转。

之后，张美被任命为河南省商丘机务段段长。此时正值徐州大会战。在日机不断轰炸下，张美出色地指挥抢救了41台机车和400辆客货车，为抗战军运做出了巨大贡献。为此，军事委员会铁道运输总司令钱宗泽为他颁发了奖状。

在赴西安途中，车上载满逃难的百姓，连车顶上都是难民，沿途掉下来摔死、轧死的不计其数。尤其是过山洞时，车顶上的难民被洞顶撞刮而死，鲜血糊满了顶棚，惨不忍睹。到达西安时，夫人病危，终于客死他乡，张美悲痛欲绝。之后，张美携长女、长子到了株洲。

日寇为断我南北交通，狂轰滥炸机车车辆，致使大量被毁车辆堵塞干线，急坏了束手无策的中外专家。张美经过一天的勘察，提出由他负责疏通干线的请求。对张美此举，专家之中观望者有之，冷嘲热讽者有之。面对如此困难局面，张美凭借一腔抗日热情和胆略以及丰富的经验，组织了一支精悍队伍，从库房中取出大量黄油涂在钢轨面上，工人们硬是用撬棍撬，用人推，连夜奋战，终于把破损车辆推离干线，10个小时就疏通了干线，使那些冷眼专家们无不赞佩。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北方铁路各线多处沦陷，当时国民政府交通部决定，为保存实力，要各路段的机车、车辆、人员相继南撤，交通部设立一个铁路机车车辆保管所，张美任所长。

为了防备日军轰炸，所有机车白天都拉开一定距离伪装起来，天一黑就往南撤，先后约近三个月时间，约三百多辆机车，顺利地到达南方湘桂路沿线。

把这些车辆保存在支线上，组织南下的铁路人员进行维护保管。保管所指挥部设在广西全州车站。保管所拥有各种型号机车三百多台，客车以及各种型号货车千余台，司机以及机务人员三百多名，这支队伍成为抗日后方铁路的骨干力量。

抗战时期生活非常艰苦，这300多人都住在“闷罐车”上，当时正值秋天闷，热蚊子咬，生活用品极端缺乏。尽管这样困难大家却毫无怨言，爱国热忱很高，团结一心为抗日。保管所规定所有车辆一定要按时检修、定期换油，张美亲自到各停车点上查看，教育大家爱护国家财富。近花甲之年的人，每天工作很晚，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常是汗流浃背，有问题现场解决，从不训斥人，受到大家爱戴和尊重。

严冬袭来，大家无御寒棉衣，张美马上跑到当地驻军第五军军部，找到杜聿明将军，说明情况。经杜聿明将军批示：由有关部门解决三百多套士兵穿的棉衣。这样，司机及机务人员都穿上了棉军装，大家非常高兴。真是一方有难大家帮，团结一心为抗日。全州车辆保管所成为后方的一个铁路重要基地。

功勋卓著，一生充满传奇

1945年日本投降，抗战胜利，张美怀着喜悦之情回到北平，再任张家口机务段段长。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已年届古稀的张美，不顾年事已高，就任铁道部顾问及机务处处长，1949年年底退休。

铁道部安排张美住在东城区赵家楼小椿树胡同11号。院中植有海棠、丁香等树木，环境十分幽雅。受到党和政府的尊重与关怀，张美心中十分感激。他见新中国百废待兴，毅然将侨居马来西亚的次子国建唤回祖国。二儿媳舍不得国外的资产不愿回国，张美理解儿媳。但凭他一生的经历，他体会到再也没有比祖国富强更重要的了。他给儿媳写了一封长信，晓之以理。末了，断然写道：你若不回祖国，就不是张家的儿媳。儿媳见信后，为公公对祖国的忠贞及深情所感动，立即启程回国。

颐养天年的张美在家闲不住，仍热情参与街道工作，不时接待来访者。“毛泽东号”司机长李永在全路开展“满超五”运动中，曾请教过张美，很受启发。

正在张美一家过着安宁的生活时，不幸降临小椿树胡同。l958年，时任某厂会计的儿子国建遭人诬陷，被处劳动教养。张美经不住这一打击，突发脑溢血病故，终年82岁。张美结束了他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他为中国铁路事业辛劳一生的事迹，将载入中国铁路的光辉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