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百年风味“点豆成金”

赵悦

公元1798年，石柱县大歇镇流水村，赶集商客络绎不绝，将青石路踩得发亮。

路两旁白夹竹透过水井弯泉水的润养，摇曳多姿。

豆腐干的叫卖声贯穿整条老街，赶路人闻声就会停下脚、吧唧嘴。

这是200多年前“巴盐古道”的景象。

但200多年过去，这处交通要道至今仍只是一个偏远小村。

2008年，循着历史车辙，这条路上匆匆走来一人。

没人会想到，他将带动一个传统产业重振“江湖”。

萌芽

“吃点啥？”

2008年11月的一天，万州车站旁“豆花饭”餐馆，店小二迎面问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青年。

“来一份豆花饭，配一小盘烧白！”青年人回答。

他是家住石柱县大歇镇流水村的冯军成，打工返乡在万州转车。

“地道！”冯军成边吃豆花边赞叹。

酒足饭饱，冯军成喊结账。

“一共58元。”

“什么？！”冯军成一脸惊讶，“不会是算错了吧！”

“没错，豆花30元，烧白28元。”

店小二把点菜单亮在冯军成面前。

“豆花饭怎么能这么贵！”

“忠州豆腐乳，垫江荤豆花……都是‘正宗货，当然要贵点。”

冯军成懒得争辩，掏出100元。

“找零42元，欢迎下次再来！”

冯军成点着钱，陷入沉思。

同样是黄豆，为什么自己家乡流水村的豆腐干做了几百年，却没有能够做成这般样子？

“近乡情更怯”，冯军成努力回忆家乡豆腐干的味道。

留传200年独特滋味的豆腐干，为何没有一个有影响力的品牌？

黄昏时分，冯军成终于踏上乡土，走在他曾经离开的那条路上，一个梦想已经在他胸中盘桓生长。

筑路

回到家乡，冯军成在村委会里做起了文书，他把梦想暂时搁放。

直到2009年9月，一个叫段兴国的小伙子打工回到流水村，跑到村委会求助——他也想创业。

“你可以试试做我们流水村的豆腐干！”冯军成建议。

“这么老的产业，村里谁都会做。”段兴国有些犹豫。

“正因为人人都会做，我们才要用最好的手艺，把它做成一个大产业。”

第二天，段兴国将一张20万元的存折拍在冯军成桌上。

“这是我多年打工攒下的，我们干一票大的！”

冯军成眼光闪烁，同段兴国一起构思了产业发展的路子，“段式豆腐干厂”应运而生。

然而，2009年10月，噩梦袭来。

段兴国发现机械生产的豆腐干在口感上稍显粗糙，人们宁愿去买私人作坊纯手工制作的豆腐干，“段式豆腐干”的销量因此大幅下滑。

他将大部分积蓄用来购买了机器：“我想整全机械化生产模式。”

但事实上，他做出来的豆腐干根本比不上手工的那种味道。

这就意味着，他做出来的，根本不是“流水村”古老味道的豆腐干。

投资打了水漂，段兴国闷头擦拭机器，心里不是滋味。

突然，段兴国一摔抹布：“我说我不做！非要鼓动我做！”

“做任何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哪能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出了事，我们一起承担！”冯军成说。

如何让老产业适应机械化生产？又如何让机械化生产融入老工艺？冯军成陷入沉思。

生长

“这不是废铁，这是你的工人！”

2012年一开年，冯军成觉得转机到了。

段兴国以前在修理厂做过工人，对他来说，改装机器自然不算难。

“试试能不能让机器深度模仿人工？采用半机械的模式做豆腐干，无法模仿人工的地方，就专门请一些工人来完成。”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里，冯军成和段兴国频繁出入村里各小作坊，从浸泡春黄豆到石磨推豆，从压豆腐块到用玉米球熏蒸，一研究就是半天。

“作废的豆腐干不计其数，但只求能做出最地道的风味。”

经过半年摸索，段兴国终于用自己改装的机器，做出了拥有历史味道的豆腐干。

“销量一下就起来了。”段兴国说。

2012年8月，段兴国的小作坊已经不能满足客户需求，冯军成便想着盘出村委会旁的空地修建厂房。

但村民们却坚决不同意，用钱买也不卖，用地换也不换。

“公有的地，拿给私人修，啷个说得过去！”

“他修，我也修！”

由于村民反对，豆腐干厂房迟迟无法动工。

一日，冯军成将大家组织起来，讲明自己的想法。

“一个村要团结起来发展一个自己的产业，大家的心就都要放宽，要看长远的利益！”

冯军成带头成立了“蔬菜专业合作社”，给了当地农户三条承诺：

老百姓種出的春黄豆，每斤2元全部收购；有能力的贫困户，可以到豆腐干厂来就业；每卖出一块豆干，拿出5分钱的利润给卖豆干的贫困农户。

这一年，段兴国获得微型企业融资15万元，在村委会旁修建了厂房。

征程

2015年10月，整个流水村被一张水质检测报告感动了。

一天，冯军成和段兴国叫来三个人，登上了村委会后面那座山。

下来时，三人手中拿着装满水的瓶子。

“我们把水样拿回去检测，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有结果就及时通知。”

“检测那水有啥用？还花冤枉钱，无非就是告诉你可以喝嘛！”

一些村民看到，顿时不解。

水质监测队走后，段兴国心里一直忐忑着，直到10月16日的一通电话。

“成了！军成！成了！”段兴国挂了电话就跑去喊冯军成。

“人家说了，咱山上这水水质软，还富含各种微量元素……”

段兴国说的“水”就是村委会后山上“水井弯”那一直被竹林浸出的清泉水。

“太好了！我们就专门用这水来做豆腐干，肯定能打出自己的特色，这就是我们的品牌啦！”

冯军成知道，在做豆腐干的各个环节，都与水的品质密不可分。

10月17日，凌晨4点，第一盘“泉水豆腐干”在厂房内出炉。

“香嫩弹滑，质地细腻……”

冯军成觉得，属于现代社会的流水村豆腐干就应该是这样的。

流水村的豆腐干终于能有一个自己的招牌了。

“就叫‘流水·水井弯豆腐干！”冯军成说。

冯军成希望2016年能集结村里所有散户，把流水村豆腐干的传统工艺沿袭下来，同时增添附属产业，做成一个大产业。

段兴国松了一口气，倚在门外点上一支烟。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竹林初醒，泉水叮咚。

望着散开的烟圈，他仿佛看见，流水村正踏着豆腐干铺成的金黄大道，走向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