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的那抹微笑

王茹华

走廊与楼梯间的脏让办公室的同事终于注意起这个小小的身影来。人们已开始不能习惯没有那个小小身影的存在。

每次上到四楼，我就会看到一位弯着腰、背对着楼梯口在楼梯的拐角处给一大袋、一大袋的垃圾扎紧口子，或者在垃圾桶里捡拾着垃圾放进塑料袋，准备提到楼下面的垃圾堆里扔掉的女子。

仅从背影我判断不出她的年龄。只是看到她常常穿着一件旧旧的白色底子、上面缀满蓝色细碎花的上衣，下搭一条灰色的裤子，脑后扎着一个不长的马尾巴。人们在她身后来来往往，她似乎无动于衷。她只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的到来，让我们省事不少。我们每个办公室每天的垃圾不用跑很远的路，就可以直接扔在楼梯间那拐角处的一个大塑料桶里。

人们早已习惯了她的付出。每天早晨当很多人叼着牙签儿、打着饱嗝儿走在干净、整洁的楼梯间与走廊去办公室时，可能没有谁注意到那楼梯的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默默地劳动。

有一天，我到得很早，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拖走廊的地板。

“你，好早啊！”我主动与她打起招呼来。

“你也蛮早的。”那小小的身影抬起了头，用一张微笑的脸看着我。

我发现，这是一个个儿不高、体态偏瘦的中年女人，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儿，大约四十岁的样子。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淡淡的眉毛下一双很大的双眼皮眼睛。唉，要不是皮肤有些黝黑，脸上面长满了很多雀斑，鼻子稍扁平了一些的话，她应该很漂亮。当然，这也不妨碍她的精致与耐看。

见我打量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我不早点儿来，等一下上班的人来得多了，拖过的水渍还没干，又被踩坏了。我早点儿来，早点儿拖干走廊，你们上班的时候，就不会踩着有鞋印了。

“你想得真周到。其实，只要别人看到你每天搞了卫生就行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我微笑地与眼前的这位瘦小的中年女人开起了玩笑。

“那怎么行呢。你们单位给了我钱，我必须尽一份良心的。”她不好意思笑起来，眉宇间的皱纹也跟着在笑。这是一位多么朴实的女人，也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女人。

她那浅浅的微笑，很美，没有一点儿做作，一张黝黑的脸像一株秋天里种在田野里的高粱，红扑扑的、质朴可爱。

她笑时露出半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嘴角会微微上扬，带动着眼睛似乎也在笑，嘴巴张合恰到好处，像田野间盛开的一朵恰到好处的野菊花，既不张扬，也不显粗俗；又像是夏天里盛开的一抹栀子花，无需修饰，给人一种清新、素雅的美感，给人一种宁静与愉悦。

“看你好热的，到办公室吹吹空调，凉快一下。”看到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紧贴在后背上。我热情而诚恳地邀请她到办公室歇息一下。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等会儿，我还要到老街的国税那儿去搞卫生呢。”

“耽误不了多久时间，就凉快一会儿。”我硬拉着她来到了办公室。我开了空调，给她泡了一杯茶。

“你真好，还给我泡茶。”端着茶杯，她竟然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坐在那里扭捏着身子。

“这有什么呀，一杯茶，又不要多少钱？”我笑着说，“以后口渴时你尽管进来，办公室水还是有的喝。”

“你太看得起我了。”她嘴里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她的双手不断地、交叉地搓着衣角，好像我委屈了她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疼痛。也许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礼遇。她早已习惯的是她身后熟视无睹的脚步以及人们看她时那种冰冷的目光。

我看着她善意地撒了个谎：“我的姐姐也是一位清洁工呢。”

“哦，是么？”她的眼睛立刻亮堂起来，“在哪做呀？”

“在我们老家的一家单位。”她不像刚才那样拘谨，言语也开始稍多起来。从她嘴里，我得知她有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家里负担重，到处需要钱。而丈夫身体不怎么好，赚不到钱，她只好出来当清洁工。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那楼梯的拐角处遇到她。

有时，是我与她先打一声招呼：“早！”她每次都会转过半个身子来对我浅浅地一笑：“你也早！”

有时，是她听到我的脚步先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早！”

有时，我们彼此望望，互相微微一笑。

在浅浅的微笑中，我们开始了一天快乐的工作与生活。

八月上旬的接连几天，我发现楼梯的拐角处不见了那小小的背影。走廊里布满了灰尘，很多的烟蒂、纸屑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呼唤着个那小小身影的回来。

“她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不由得揪心起来。

“那个女的这几天没有来搞卫生呢？”走廊与楼梯间的脏让办公室的同事终于注意起这个小小的身影来。人们已开始不能习惯没有那个小小身影的存在。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门口，发现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像等着什么人。

见我到来，男孩儿立刻微笑起来，忽闪着两个大大的眼睛：“你就是那位和气、经常对我妈妈微笑的阿姨吧？肯定是你啦？”

“你妈妈是谁呀？”我笑着问小男孩儿。

“就是平时每天早晨来搞卫生的那个女的。”

“哦，你妈妈这些日子怎么没来？”

“可能是打多了冷水，我妈妈的类风湿发了，不能来搞卫生了。她托我送这个给你。”男孩儿说着递过来一个包装很精致的纸盒。

“是什么呀？”

“是我妈妈原先推销时剩下的一套厨房围裙，她说送给你。这个你肯定需要的。妈妈说你每天都会对她微笑。”我的心头一暖。不就是一个微笑吗？

“我不能要你妈妈的东西，她也很不容易。”我抵挡着男孩儿递过来的纸盒。

“给你，我要去上学了。”说完，男孩儿把纸盒往我身上一扔就往外跑。

我赶紧追出去，男孩儿已经跑下楼了。见我追出来，男孩儿折回到楼梯的拐角处仰着脸对我微微一笑：“阿姨，你进去吧。我妈妈说好了点儿会来看你的。”

王小轩摘自《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