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海上课堂”升起希望之帆

陈克

哭泣的孩子不见了

2005年11月，中国台湾女子叶丽萍做出大胆决定—— 把家搬到大海上，开启彻底的环球之旅。

当时，叶丽萍的女儿悦彤不满两岁，还在吃奶。这让一度狂热痴迷环球之旅的丈夫陷入绝望，年轻时就有的抑郁症复发了。叶丽萍也不希望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为了不失去婚姻，他们启航了。

开始几年的海上生活惨不忍睹。在加勒比海，烈日炙烤，舱内地窖般闷热，蚊子又大又多。每拍死一只，她的手上都是殷红的鲜血。她和女儿经常晕船，本想慢慢给女儿断奶，但除了母乳悦彤什么也不吃。每个窗子都漏水，湿黏的海水浸透了床、沙发，也时常把他们浇成落汤鸡。悦彤只被允许待在床上，啼哭不止。

丈夫白天值班，叶丽萍晚上掌舵。他们分别担任女儿的中、英、德语教师，教给女儿各种知识，他们对女儿最常说的是“你要等一下”。慢慢地，悦彤习惯了坐着或躺着，唱着“当我执起你的手，在等待的岁月中，我已经学会了不绝望……”

除了出入港，他们几乎不用引擎，自由散漫地漂流，往日变得很遥远。甲板上，一家三口分别扮演公鸭、母鸭和小鸭，边嘎嘎边摇摆，学习单词。女儿不喜欢一个人学习，经常“邀请”一大群动物和洋娃娃，让它们轮流回答问题。当然，都是悦彤帮它们回答。一些不知道的答案，她也会分派出去。

靠岸后，悦彤则坐在浅水里抓蜗牛、捞蓝色透明的小鱼，玩得不亦乐乎。当地朋友送她一大堆黑珍珠和一棵漂亮的珍珠树。珍珠树是各种形状的贝壳粘起来的，悦彤喜欢极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悦彤坐在甲板上，给动物们读诗歌、唱童谣。洗衣服后来成为她的最爱。悦彤和爸妈合力转着压力洗衣机，轮流用三种语言有节奏地大喊：“洗得漂亮！大压力洗衣机！”

上船之初的那个爱哭泣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大海是最美的课堂

船驶向马绍尔群岛，遭遇了接连不断的暴风。摇摇晃晃的船舱内，悦彤一个人用手电筒玩过家家。累了，就在沙发上睡觉。第四天，爸妈累得精疲力竭，悦彤反而精力充沛。叶丽萍冻得浑身发抖，丈夫赤身掌舵。悦彤把妈妈的冰凉的双脚抱在怀里取暖，仓顶滴滴答答地漏着海水。

一个浪头从船侧打过来，把悦彤完全浇湿，眼睛无法睁开。叶丽萍急忙抱起女儿安慰道：“妈妈很快把你擦干的。”悦彤却问：“喝到肚子里的，也可以擦干吗？”叶丽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群海豚就从海里腾空而起。它们在船侧跳跃，发出悦耳的声音。悦彤破涕为笑，叶丽萍紧紧搂着女儿，也笑出声来。

直到第六天下午，阳光普照海面，叶丽萍晒干所有衣物，心情才渐渐好转。夜里值班，她陪着女儿识别猎户座和大犬座，欣赏橘色的新月。海面上，两只鬼头刀绕着船游了两个多小时，悦彤看见了它们蓝绿色的皮肤和骨碌碌的大眼睛。浮游生物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苍穹呼应着海面，异常壮观。

轮船维修是经常性的，舱内散布着各种零件。悦彤端着厚纸板，上面是一块小磁铁，小磁铁上站着她和妈妈手工制作的纸偶。爸爸把废弃的大磁铁放在纸板下，轻轻移动，纸偶脚踏磁铁旋转跳舞。如果倒过来，大磁铁就把纸偶逼得四处逃窜。爸爸把磁铁移近驾驶区的罗盘，指针立刻偏移。悦彤明白了：“自动导航之所以能给船航行指定方位，是因为地球也是一个‘大磁铁。”

就这样，悦彤在海上“玩”到了小学三年级，才开始读文字书。她的日记写得头头是道，经常超过规定的页数。

“垂死的狐鲣”在说话

在马尔代夫南方的查戈斯，没有居民和商店。他们经历34天的航程，到达这里，生食材基本用完了。清晨，他们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船下，五六十只狐鲣在兴奋地游窜，吐出的海水溅入舷窗。

置身荒岛，钓鱼显然是补充食物的途径之一。叶丽萍稀里糊涂地就钓到了一条半米长的狐鲣。她害怕自己抓得不稳，急忙喊来丈夫。丈夫接手，不到5分钟，这条大鱼就被拽了上来。

狐鲣的嘴巴一张一合，尾巴不停地用力拍打着甲板。既是挣扎，也是抗议。第一次面对狐鲣，叶丽萍和丈夫都束手无策。他们不知道正确的宰割方式应该是从于眼睛斜刺，进入鱼脑，切开腮后，再放干净血。

只好等待狐鲣断气。可是，狐鲣活下来的念头实在太强了。丈夫为了缩短等待过程，让叶丽萍用力按住鱼身，自己则用绞盘把手砸鱼头，驾驶区一片血腥。目睹如此惨烈的杀戮，悦彤非常震惊。她气愤得又蹦又跳，朝爸妈抗议：“滥杀无辜！你们滥杀无辜！”

当天，悦彤用英语写了个标示：“如果你是条嘴里有钩的鱼，不疼吗？如果你的头被绞盘把手打，还不能呼吸，是什么感觉？”她呼吁大家不要再抓鱼了，还写了张纸条丢入大海：“亲爱的鱼朋友们，请别再到船边觅食，你会被杀的！”署名：垂死的狐鲣。

很多船友听了，既感动又困惑：“那你吃什么？每个东西都有生命呀！”悦彤干脆地回答：“我要训练我的孩子吃沙和进行光合作用。”

在经历了8年2 92 0天的环球之旅后，叶丽萍一家定居德国。因为船上自学时曾跳级一年，悦彤从四年级重新读起。女儿不仅流利地说中、英、德三国语言，地理、科学知识和阅读能力远超同龄孩子。这里没有中文课程，叶丽萍就在周末、假日继续她的中英文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