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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本土”去巴黎

2016-05-14王一啸

财富堂 2016年5期
关键词:本土当代艺术艺术家

王一啸

中国北京,中年妇女翩然起舞的景山公园;丹麦哥本哈根,女孩的午夜电台;中国辽宁金城,小镇文艺青年的故乡;互联网上,随机偶遇陌生人的在线交友网站??这些人,这些地点,你可能永远不会主动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些人,毫无瓜葛;这些地点,又相去甚远。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在远离巴黎市区的布洛涅森林公园,没有来到极具“出世”意味的路易威登基金会,上面说到的那些人和地点,也只是世界上毫无交集的千万分之一而已。处于冥想之境的周遭之中,路易威登基金会当代艺术博物馆,让这些千万分之一,通过一批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家产生了交集。

2014年10月,由洛杉矶建筑师弗兰克· 盖里设计的路易威登基金会正式落成。这是一个具有双重用途的文化建筑——它既是一处私有的文化中心,也是一座当代艺术博物馆,并且因为对多元艺术的包容,被法国总统奥朗德称为“开明大教堂”。

这一次,“开明大教堂”将视线投向了处于变革时期的中国本土艺术家,并于今年1月底至4月,举办了“本土:变革中的中国艺术家”展览,在1号、2号、3号展厅呈现12 位来自中国大陆的、不同代际的艺术家作品,这也是法国近十年来首次举办大型中国当代艺术展。

关于“本土”

本土,作为此次展览的核心概念,被主办方给予这样的诠释——就中国当代艺术而言,该术语并不指向“民族性”,而意指对话的概念,试图就身份认同的普遍性、争议性话题反思所谓的“地域性”与“全球性”。

这样的诠释,倒是不由得让人联想起,鲁迅曾经在给青年木刻家陈烟桥的一封信中写道:“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

路易威登基金会与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联手,经过了近一年多的策划与筹备,并没有对中国的当代艺术进行全景式的呈现,而是将目光聚焦于这些具有时代特征的艺术家们的个体表达。

在这12位艺术家中,最年长的是1963年出生于辽宁的刘小东,最年轻的则是1987年出生于重庆的陶辉,他们的作品自然跨越了60、70、80后三代人的不同视角,呈现出不同代际的中国艺术家是如何看待世界。而参展艺术家则运用了包括高科技手段在内的不同技术与媒材,着眼于中国本土的传统与文化,使传统与现代发生融合与碰撞,展现了处于持续变动中的复杂社会图景。

“表现让她们变得年轻”

展览的前厅,顺着自动扶梯向下走,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镜头中的女人》(2015),这是行为艺术家胡向前的影像装置作品。作品的命名,正如在展厅的位置,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而作品本身也将这一特质贯穿其中—— 一位面带微笑的中年妇女,舞动着手中的粉红色丝巾,在北京景山公园内,跟随音乐翩然起舞。视频长约五分钟,中年妇女陶醉的舞姿和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神情,被胡向前用镜头完整地记录下来。同时被镜头记录的还有周围的路人——有的面带笑意与好奇,驻足观看,也有的则只是熟视无睹面无表情地经过而已。

虽然镜头中的主角似乎深陷忘我的境界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主角的世界自始至终都在同一个时空里,和周围路人配角的世界相互穿梭,从而形成了私人和公共空间之间的重叠区域。作品似乎为整个展览中群体与个人的动态关系埋下了伏笔。

“之前一段时间在公园里看到一群中老年人在跳舞,他们表现出来对生命的渴望和展现自己的欲望把我震撼。于是开始拍摄他们,当镜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感觉他们彻底被点燃,他们尽情地表现,彻底改变了我对身边人的看法,每个人都有表演的欲望和潜能,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才会暴露出来。也许表演让他们变得年轻。”胡向前这样解释着他的创作动机。

生于1983年的胡向前,大部分时间将他本人作为艺术创作的主角,荒诞不羁地游离于社会主流的边缘,精彩地“演出了不同的演员”,从他之前“天天表演,身体健康”的行为艺术展中,就可以看出他对“表演”这件事本身的热衷。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几个穿着朴素、粗糙的东北“爷们儿”围坐在一个小型飞机旁打扑克,小溪边两个赤裸上半身,站在乡土气息弥漫的稻田间看一张X光片,这些零散的生活细节被打包放入了刘小东的帆布油画作品中。

目前执教于中央美术学院的刘小东,是12位艺术家中最年长的。此次巴黎的展览上,他带来了在2010年创作的《男孩故乡》系列,描绘了故乡辽宁金城。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到十七八岁才去北京读书。这些人都是我从小的朋友,他们今天面临的都是国营工厂的转制、倒闭,造成他们的生活的变化。有的已经下岗、有的可能在看大门、有的还在工作,快退休了,也有在派出所工作、政府部门,什么人都有。所以,这个小小的家乡,不仅仅是今天这个快速变化的中国的一个缩影,更多的还我心里的一个缩影。现实与内心各占一部分。”

刘小东的故乡金城,离辽宁锦州市25公里,人口不到1万。1980年,17岁的刘小东离开金城去北京。30年后,他身家千万,但当年的伙伴仍是工人或下岗工人,刘小东却回来画他们,因此有人说“刘小东这次回到金城有点衣锦还乡或明星下凡的架势”。还有人怀疑:从关注三峡移民这类社会问题到回乡寻找题材,难道是刘小东的创作枯竭了?但刘小东说:“我不是社会问题专家。请允许我的生命撒野,请允许我微不足道的生命,想干点啥就干啥。”

刘小东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却成了导演贾樟柯的偶像,因为贾樟柯发现刘小东的画打破了中国绘画的某种常规。

从幸福到别的一切

1985年出生在北京的刘诗园,同样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之后2012年又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摄影系研究生毕业,现在居住在北京与哥本哈根。

刘诗园将几何图样地毯构成的有声装置,从哥本哈根带到了巴黎,并这个装置命名为“从幸福到别的一切”(from happiness to whatever)。

这是一个声音装置,同时也是一个广播电台。刘诗园和她来自丹麦的丈夫一起,在丹麦创立了一个真实的广播电台,圆了她自己的一个梦想——“每天都在夜间播出自己的所有栏目,作为我的艺术作品,使之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成为所有人生活的一部分。” 刘诗园还希望这个广播电台是无国界的,并且能够作为艺术作品一样,继续创作下去。

来自不同国家和文化的地毯,铺满了整个空间。当你将自己真身其中时,就会有一种身在万花筒里,周身被绚丽多彩的图形碎片所包裹覆盖的感觉。但不同于万花筒的是,包裹着你的是柔软舒适的地毯,这些地毯提供着如同回家一般的安全感。同时你还会沐浴着从天而降的各种声音—— 一连串虚构的电台节目被带有北美、北欧、英国、中国等口音的男女声朗读,内容从朗诵到旅游观光,涉及了多个不同的领域与功能。它们回溯了六七十年代以来的流行、嬉皮等文化下倡导的感官体验,在介于严肃、搞笑、讽刺、赞美等风格之间,探索“幸福”的外延——如标题所示,从“幸福”到别的一切—— 并指导听众获得“幸福”。

虽然与“幸福”有关,可刘诗园也并未拒绝去表达一种冲突。

“现在你听到的这个栏目,叫做Brain Spa(大脑疗养),这是一个长达10分钟左右的催眠栏目。但是当我把这里面催眠的语言夸张到了极度时,你就会对这种状态产生疑问,你绝不会被催眠,所以它是一个冲突。它本事是两方面都具备的——是一个很放松的内容,但它本质是并不是一个很放松的形式。”

在过去数年中,旅行、生活、工作于北京、哥本哈根和纽约的经历促使刘诗园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语言差异和冲撞中寻找美和价值观新的形态。而生活在不同文化的边界线上的状态,也影响了刘诗园的很多作品。

“我开始缴税,为穷人们能得有帮助。我开始不再购买批量生产的廉价衣服,因为中国和印度等国家的工厂时刻有惨剧上演。我开始只买有机肉,因为便宜的农场里动物们得不到尊重。我也只买有机菜,因为廉价的蔬菜种植对环境有污染。”刘诗园在展览笔记里写道,“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切就都好了。我在这么做的过程中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观。”

“本土”到海外

尽管这次展览所要叙述的是,中国的当代艺术家如何看待世界这个议题,但毕竟展览的地点是在距离上海9300公里之外的巴黎,而非中国观众熟知的北京798尤伦斯艺术中心,抑或是上海的PSA当代艺术博物馆。这就意味着,策展方需要在全球语境下体现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性以及当下中国本土飞速发展之中,基于社会内部变革而产生的复杂状态。

此次展览的策展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田霏宇说道“没有什么比在欧洲做一个以中国而命题的展览更难。从1989年让·于贝尔·马尔丹策划的‘大地魔术师,到1990年费大为策划的‘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再到2007年凯伦·史密斯在利物浦泰特美术馆策划的展览‘真实之物,在欧洲可能会有的问题是:人们对中国当代艺术会因为其过往看到的作品而存在褒贬不一的固有印象,而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所缓解。其实在欧美语境之中,中国当代艺术一直都是他者的诉说,而作为专精于中国当代艺术的策展人,还是希望能够负责地去传达相关的观点与立场。正如我在新闻稿之中的第一句话所说‘中国如何看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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