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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现代性与文化现代性之思

2016-05-14龚小凡

文艺争鸣 2016年5期
关键词:耐特哈贝马斯法兰克福

龚小凡

法兰克福学派(Frankfurt Sch001)素以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著称,被视为西方“新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其理论以批判现代社会的不合理,倡导以艺术反抗社会、拯救人性为特征,是人们认识现代社会,特别是现代社会大众文化种种弊端的重要理论资源。李进书的《审美现代性与文化现代性:法兰克福学派思想的二重奏》一书,梳理了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观念及发展脉络,指出法兰克福学派文本中审美现代性与文化现代性的多重关系,其审美现代性指艺术在现代性中的角色与担当的责任,文化现代性指文化在现代性中的角色与发挥的作用;从艺术与文化两个维度,从文化工业、交往理性、亚文化及承认理论等方面,阐述了法兰克福学派三代学人对现代社会及大众文化的思考,凸显了其中对大众文化的批判精神,以艺术、交往理性、尊重与承认作为社会问题解决方案的人文关怀,以及这一切对于今天的现实意义。

在书中,作者从历时、共时的不同路径,阐述了法兰克福学派基于不同历史阶段与文化现实,从不同视角与切入点,对相同及不同对象的多重思考印记。

首先,在历时层面,从第一代理论家开始,法兰克福学派就显示出其对现代社会及文化现实鲜明的批判性,并成为他们学派的特色与传统。第二代、第三代学人在延续批判精神的同时,还拓展了批判理论的关注视野。在《传统理论与批判理论》(1937)一文中,霍克海默指出:批判理论既要对社会持坚定的批判态度,也要与流行的事物保持紧张关系,“具有批判思想的人与社会认同的特征就是紧张,而紧张又是一切批判思想概念的特征。”在第一代学派人眼中,尊崇权威和同一性的文明就是奥斯威辛大屠杀的温床。他们对文化工业的商业性、标准化及反启蒙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并倡导以艺术召唤新的启蒙精神。进入第二代,哈贝马斯重写了文化现代性,他充分肯定了启蒙思想家绘制的现代性蓝图及其在现代性历程中的功绩,指出在现代性的鼎盛期,文化现代性作为检验现实的标尺,凸显出现代性的诸多弊端,以及在现代性的衰落期,文化现代性担当现代性重建的重任,科学、道德和艺术协调发展的重要性。同时,哈贝马斯还指出文化是一种可达成共识的交往资源,通过语言、符号、意识和文化等对话方式达成人际的理解沟通。哈贝马斯揭示了现代主义先锋艺术对资本主义正统文化的反叛和挑战,肯定艺术在现代社会的拯救、批判功能,重申商品化的大众文化导致了人性的异化与片面化。第三代的霍耐特将批判理论理解为“一种对历史效果的理性反省的形式”,他建立了承认理论,它包含爱、法律和成就三方面的承认,关涉诸多现实问题。霍耐特着重讨论了亚文化的承认问题,在阶级矛盾弱化的今天,边缘群体的承认诉求被凸显出来,逐渐成为社会的主要问题。在霍耐特看来,阻碍承认的消极因素有虐待肉体、剥夺社会权利以及漠视成就,而消除这些因素,需要确立平等的法律,确保民众享有平等权利。在这样的历时性中,我们既看到审美现代性及大众文化议题的传承与变化,也看到三代理论家从不妥协的批判者到积极的建议者的身份转换。

其次,在共时层面上,同一时代的法兰克福理论家从多维度拷问和辨析同一事物,在丰富人们对它多面性认知的同时,也提升了批判理论的生命力。如第一代理论家从不同角度对社会弊端的批判。霍克海默指出:“社会哲学的最终目标就是,对并非仅仅作为个体的,而是作为社会共同体成员的人的命运进行哲学阐释。”他强调批判理论应该关注所有人的命运,分析他们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症状,探究他们不幸的根源,并为他们谋求救赎与解放的道路。在此宗旨下,本雅明揭露了文明依靠残暴手段而获得合法的书写权利,并在书写过程中掩盖了它的残暴性。“任何一部记录文明的史册无不同时又是一部记录残暴的史册”。马尔库塞则揭示了现代文明不仅抑制了人的性欲,也压抑着人的爱欲,即在基本压抑的基础上增添了额外压抑,“这是为社会统治所必不可少的约束。它与(基本)压抑的区别在于,它是为使人类在文明中永久生存下去而对本能所做的必要‘变更。”阿多诺揭露了大众文化的多重欺骗性,它在给予大众快乐和消遣的同时,暗地里削弱乃至剥夺了他们想象和思考的契机和权利。洛文塔尔则洞察到大众文化的愚人特征:在制作者眼中,大众是任意劈砍的“软木”和可摆弄的玩偶。他揭示了大众偶像成功的秘诀,如一些报刊借助多种修辞手法将偶像塑造成大众的知己,从而博得大众的支持。同时,法兰克福学派理论家践行批判理论,在凸显共通处的同时,也彰显了一些分歧,由此增加了批判理论的厚度。如第一代理论家本雅明对机械复制艺术的复杂态度,既惋惜灵韵的消逝,又肯定其带来的民主性、解放性,与阿多诺对文化工业的尖锐批判形成差异。再如对于审美现代性,第二代理论家韦尔默从交往和民主的立场赞扬了审美现代性富有丰富的交往资源,而哈贝马斯一方面肯定现代艺术和审美现代性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另一方面也指出现代艺术的令人不满意之处:在现代性初期它无法担负现代性的自我确认任务,以及在现代性衰落期,它批判现代性,而不是像哲学去开掘现代性的潜能。在艺术与大众文化交织的二重奏中,作者指出,阿多诺是无调式的,本雅明是缠绕的,洛文塔尔是历时性的。阿多诺认为艺术是具有真理性内容的“社会反题”,大众文化是具有欺骗性的“社会水泥”,二者的关系充满变化和不协调;本雅明讨论了机械艺术中灵韵与民主性的两面性;洛文塔尔追溯了16世纪到20世纪消遣与救赎、大众文化与艺术冲突的历史渊源;可以见出在批判理论框架下,各位理论家各自的核心理念及价值指向。

第三,批判理论始终将幸福关怀视作终极目标,将幸福许诺看作各自理论探究的责任和使命,并设计出多种获得解放与幸福的方案。第一代理论家将幸福与自由相等同,探寻阻碍和抑制人们自由的因素,其中包括国家机器及宣传工具、以娱乐为本的大众文化等。这些对幸福的阻碍和剥夺,既存在于全面控制和恐吓的集中营中,也隐身于文明对爱欲的抑制、大众文化对大众的愚弄之内。这些批判揭露出人们的不幸源自多种消极因素,为此,第一代学人希望借助艺术来实现人类的救赎和解放。第二代学人既注重自由的平等程度,如民众承受着制度上的不公正对待,也关注着各种灾难的威胁可能引发的世界性风险。对于公共领域与自由,哈贝马斯提倡发挥文化的交往作用,即以文化这种共识资源为中介,以主体间的交往取代主客体的交流形式,重建一种多元共存的生活世界,如确立一种包容性的共同体,欢迎所有异质身份的人加入其中。对此,韦尔默倡导一种多元协商的伦理生活,这是为所有人提供自由商谈的场所,“一种民主的伦理生活形式并不确定良善生活的具体内容,而只确定多元互竞的善观念的一种平等主义的和交往共存的形式。”而对于现实中的世界性风险,如生态危机、核战争等,哈贝马斯期待借助文化和艺术的交往作用,建构多种形态的公共领域和共同体,在此中人们协商解决公共事件,减少多种风险带来的威胁和伤害。韦尔默则希冀通过民主自由的伦理生活来增加人们的团结,商谈解决世界性的风险。而第三代的霍耐特将民众的承认诉求视作最主要的幸福关怀,尤其将亚文化群体作为重点关注对象。在他看来,民众的承认诉求已经成为当代西方社会亟待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很多民众对社会做出诸多贡献,但在身体、平等权和社会地位等方面遭到不公正对待,为此引发种种怨恨和不满。如妇女和同性恋等亚文化群体因特殊的文化身份遭到蔑视,无法享受到公正的对待和平等的权利。对此,霍耐特提倡给予民众以公正的承认,特别应从法律的角度保证所有人的平等权利,为他们确立对社会的信任。在他们的各种社会解决方案中,从艺术救赎的审美乌托邦、交往合理化到承认理论,反映出法兰克福学派对社会问题的思考更切近现实和更具操作性的趋向。

以艺术与大众文化为维度,以二者关系为框架对三代法兰克福学派理论进行梳理与检视是该书的主要特点,并由此出发,作者对在全球化语境及强大的媒介和资本支持下十分强势的当代大众文化所表现出来的同质化、平面化、消费主义及过度娱乐化弊端进行了尖锐的批评,表现出一种“法兰克福式”的锋芒。此外,霍耐特承认理论对社会边缘群体的关注与支持,哈贝马斯交往理论以普遍规范及文化交往来推进理解,达成对话与沟通的协商精神,对于理解和处理当今世界不同利益群体、不同的文化、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关系,都富于启示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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