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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小孩

2016-05-14王新

少年文艺 2016年5期
关键词:洋子白菜包子

王新

子》是大姐推荐给我的。

读这本书,是自虐。我觉得大姐一定也是如此。

关于父亲母亲,或许我也得等到自己成为老人才能动笔写点儿什么。而现在我仍不能提笔。

佐野洋子写到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一个美食家,我确信我的母亲并不是,但是和佐野洋子的母亲相同的是,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母亲也在尽己所能让我们吃到一点儿好的。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我和排行最大的哥哥相差九岁。爸爸是农业局的普通职工,妈妈是小学教师,他们的工资并不丰厚,但我却有着“鞋底蛋糕”和“大红苹果”的幼年记忆。哥哥姐姐说,那是因为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给了我。

我是在四五岁来到的县城,记忆中我们全家挤在局里给的一间平房里,房子好像用大衣柜隔成前后两间,而大衣柜的底层抽屉里就放着我记忆中时常可以吃到的“鞋底蛋糕”。

我在城里上幼儿园。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当时很流行的人造革小书包,方圆形,用来盛带去幼儿园的零食——因为好像其他小朋友都有零食带。我的零食有时候会是一颗又红又大的苹果,而更多的时候是妈妈自己在锅里给我做的糖豆。好像就是用糖炒的黄豆,现在仍能记起自己抓糖豆后小手黏黏的感觉。

生活艰难是我长大后回忆起来才想到的事情,而在那个时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比别的小朋友“穷”。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妈妈做的白菜帮大包子。

妈妈的包子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皮特别厚。小时候的我要咬到第三口才能看到里面的馅。

我家的包子馅一般都是白菜加肉。白菜是白菜帮,肉是带皮带瘦肉的五花块。现在浮现在眼前的还有香香的十香面均匀地拌在菜馅里。

我们家的冬天要买好多好多的白菜。一般这些白菜都是放在一个角落里,摞得高高的。平时做菜就拿一棵来吃,而往往,白菜的最外面几层会被冻得不像样子,做菜似乎是没办法入口的,所以母亲就把它们摘下来放到一边。等到这样的白菜叶攒到一定的程度,我们就可以吃白菜包子了。

我那时候小,并不记得妈妈如何做馅。但是,馅的内容是记得的:白菜帮、白肉、粉条还有十香面。我家那时候的口味总是偏咸,我不知道这和爸爸的胃癌是否有关,但是究其原因一定是只有把馅或者菜做咸一点儿,我们才不至于太过狼吞虎咽。要知道,四个长起来的孩子正都是“吃穷老子”的时候。

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妗子能够给送过点儿韭菜包子来吃。妗子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就能咬到菜馅的感觉让我觉得幸福无比。

即便如此,包子其实也并不是饭桌上特别常见的食物,很多时候,我家甚至并没有菜可以用来佐食。这在我们家叫做“干凿”。我记得我会把一个馒头掰成一大一小的两块,把小的那块用手使劲压实,然后咬一口大的再咬一口小的,就当做是就着咸菜吃馒头了。我忘了这个方法是爸爸教我的还是哥哥姐姐教的,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吃的真的没有很难过。

不过,哥哥为此说过一句让妈妈哭出来的话。哥哥给妈妈说:“不如我去参军吧,如果死在战场上,抚恤金至少够家里吃咸菜了。”哥哥是笑着说的,妈妈却是哭着骂了他。

我们家包子里放的油是“大油”,就是用白肉炼出来的油脂。我记得家里一直有一个搪瓷缸子,里面就是白白的大油,每次做包子或包饺子,妈妈总要舀出几勺拌在馅里。

我还隐约记得爸爸切白肉的情景,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什么叫“滚刀肉”,而爸爸开玩笑说我就是一个“小滚刀肉”。

怎么炸油渣我也是记不清的,其实妈妈在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记得我家每次炼出的油渣都有一个提篮那么多,我过来过去捏点儿捏点儿地吃。妈妈炼的油渣色泽金黄,吃起来酥脆奇香,外酥里嫩。而带皮的油渣则需要在嘴里含上一会儿,待它变软,才能咀嚼得动。

油渣并非随时可以拿来吃,在它们彻底冷却之后,就不知道被妈妈藏到了什么地方,以后就是在包子或饺子馅里才能重逢了。

妈妈还爱给我做一种“油炸大饺子”。

这是一种发面的面食。把韭菜馅或用肉或用鸡蛋拌好,包在一张圆面皮里捏成饺子的形状,然后放进油里炸。这是我儿时最爱的吃食,那个时候如果妈妈做这个,我在小家道口就可以闻到味道,然后会一溜烟儿跑到家里来的。这应该就是油香和包子的完美结合。妈妈炸油香也是一绝。她炸出来的油香个个气鼓鼓得像我们小时候爱玩的“气蛤蟆”,一口咬上去如果不小心还会被喷出来的热气烫一下。妈妈做的油香内侧有着一个个致密的孔洞,那应该是发面中的气体遇热后炸开的小孔洞,而也正是这些孔洞成全了油香那让人垂涎三尺的香气。

说到油炸,我又想起妈妈做的“炸元宵”。

二姐说,妈妈只做过一次炸元宵,而且只成功了几颗,全给我吃了。我的记忆却并非如此。我确乎记得妈妈炸元宵的时候就像放鞭炮,元宵在锅里咚咚作响,而因为是第一次炸,妈妈还被烫了一下。但是最后出锅时却是金黄色的膨大的元宵。咬上去极为酥脆,而脆皮下就是黏软的糯米层。那时候的元宵大都是黑芝麻馅或者花生白糖馅,那香甜一直到了心里面。

昨天读《静子》,记起妈妈做的这个,便也试着做给儿子吃,儿子说好吃,但我却感到非常失望。

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饭菜的做法,这在两年前还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做的饼还不错,但每次做饼的时候我都会记起母亲当年给我们烙的各种小饼。

母亲和那位同事似乎并不友好,但是她还是借了人家的一个烙饼的小器具,那一天,她忙来忙去给我们做馅饼、做五香饼还做了麻汁饼。我就蹲在烙饼的妈妈身边,看她一个接一个地烙。她很急,因为似乎人家是要求她下午就还回去的。麻汁饼的味道我一直没忘,后来也试着做过,我放的麻汁当然要比当年母亲放的多出许多,而我的儿子和丈夫都并不买账。

和以前味道不大一样的还有“肉龙”。那也是我特别爱吃的一种面食。

妈妈会让爸爸去买上一块五花肉,然后切成小块,用酱油和葱花、盐、十香面腌起来。等面发好了,她就把面擀成大张的面片,然后把腌好的肉料均匀洒在面片上,再卷起来。整个地盘在馒头篦子上蒸。蒸的过程中腌制的肉味和面香会一股脑地挤出来,让我等得抓耳挠腮。蒸熟后,妈妈把它们切成一段一段的,而我则会站在旁边仔细端详,看准了哪块肉多就拿哪一块,而妈妈总是很开心看我这样做。

我自己会做饭以后曾试着做过一次,并不好吃。

油香、炸元宵、炸大饺子、油渣、肉龙……这些都是丈夫口中的不健康食物,而因为我始终做不出妈妈的味道,所以也已经放弃了。

记忆中的妈妈并没有更多温情,特别是读到佐野洋子说自己四岁时去拉妈妈的手而被妈妈甩开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我和我的妈妈,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跟着佐野洋子,我似乎也越来越看清楚自己的母亲,特别是那些艰难岁月里母亲给予我的记忆,没有穷苦的感觉,在有母亲的日子里,我其实一直是个幸福的小孩。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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