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槐花飘香时

程志颖

“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

老家院子里的槐花已一片片地凋零败落。往日时光如这槐花叶般绿了又黄，流年的沧桑镌刻在树的年轮中，可唯独记忆中的淡淡馨香，久久不散，萦绕鼻尖。我曾一遍又一遍地想，假如时光能倒流，我定会弥补那最大的遗憾，将那一刻永存心间……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只有六岁。那时，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老家院子里的槐树蓊郁葱茏、枝叶婆娑，那垂挂于枝头的槐花，似串串珍珠，点缀于青枝翠叶间。风摆枝条，那静雅的花束，如串串铃铛，翩然摇曳，风情无限，颇具诗意。那是置身都市的人无法寻求的古朴与自然。

“一点，一横，一撇……”下午，爷爷又开始当我的“教书先生”了。院子里的槐树下放着两个板凳、一张小桌子、一把戒尺、一个本子、一支笔，构成了一个简易课堂。可是，爷爷的威严丝毫没有被这课堂的“简陋”所影响，照样严肃至极，令我望而生畏。他是从笔画开始一步步地教我。经过几天的勤学苦练，我已经开始学写简单的汉字了。有一天，爷爷坐在我的旁边，用他那布满老茧的右手，握住我拿着笔的右手。也许是家庭的熏陶，爷爷写得一手好字。经爷爷引导后的字庄重大方，丝毫不带稚气。“好了，剩下的自己练吧，不求速度，只求效率，知道吗？”“知道了！”我回答后，便低头认真练字了。没了爷爷的指导，我的字越练越不规范，最后竟成了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怪物”。顿时，一阵挫败感油然而生，我生气地把那张纸撕了个稀巴烂，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闻声而来的爷爷看到满地的碎纸，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拍拍我的背，却什么也没说。许久，我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这时，爷爷才开口说道：“孩子，你知道练字最忌讳什么吗？是浮躁，浮躁的心是练不好字的。而练字，训练的恰恰也是耐心。把心静下来，慢慢练，我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定能水滴石穿。”当时的我懵懵懂懂，按爷爷的说法去做，果然心静如止水。一点，一横，一撇……好像真的有效啊！这一次，我的字是越来越好，而我的心也越来越平静了。

太阳落山了，夕阳甚美，像红墨水泼满了整个天空。我的写字课结束了，爷爷看到我的作业，感到很欣慰。他从树上摘下了一朵槐花，放到我的手心上。“孩子，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记住了，和着槐花的香味一块儿记到心里了。”“嗯，那就好，那就好啊……”

时光如果就此停止，那该有多好。有槐花，有汉字，有爷爷。可是，现实终究残酷，几个月后，我就随爸爸妈妈离开了故乡，来到了城市上学。临走前的我，还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出去玩儿两天，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我问爷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儿。可那一瞬间，我永生难忘——爷爷看着我，眼神中冗杂着复杂的情感，回答我说：“爷爷不去了，爷爷在家等你。你别忘了常回家看看爷爷就好，就好啊……”

长大后我才明白，我当时以为的几天，竟然是这么多年。爷爷当时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就是在和我告别。我当时以为很快就会回去，直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有人说，幻想如泡沫，只会蹉跎岁月，浪费年华。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会想，假如时光能倒流，我定不会离开爷爷，离开槐花飘香的故乡。哪怕多留在爷爷身边几天，也不至于让它成为我心中最后悔遗憾的事。我愿永远做故乡的守护者，一生一世陪伴着它，陪伴着爷爷。

又到槐花盛开的季节了，家乡的槐树，又该缀满串串细碎的槐花了吧。它们一定又在轻柔的春风里，在碧绿的叶片间，温文尔雅地起舞了。一样的画面，仿佛时光倒流中，我还是那个孩童，和爷爷在槐树下练着汉字。一点，一横，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