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型经济新实践

过去的一年，全球贸易增速一再调低预期，大宗商品价格一路走低，这两个方面的原因将2015年我国进出口增长“意外”地拖到了低谷。尽管我国出口明显好于全球主要经济体，市场份额也较上一年有所提升，但是影响我国外贸的最大不确定性因素——外部环境，在2016年仍将持续复杂。在纷繁复杂的国际贸易环境中，中国如何下好这盘棋？如何评价当前中国的国际贸易格局？又如何挖掘未来的贸易商机？央视财经频道记者特别专访了商务部部长高虎城。

记者：高部长，非常感谢您再次接受我们的采访。记得去年您接受我们采访时曾经用“一盘棋”来描述当前中国对外开放新的格局，您曾经提到像“一带一路”、亚投行、中韩和中澳自贸区以及国内正在建设的自贸试验区都是这盘棋上非常重要的棋子。一年过去之后，我们来复一下盘的话，您对这些“棋子”在过去一年的表现是否感到满意，有没有让您感到有一些遗憾的地方？

高虎城：今年如果说用棋势来讲的话，一盘棋来讲的话，首先我讲全球是一个大的棋局，我们在去年的讨论棋局当中“中国的变化”，我认为善弈者谋局，而不是在谋子，当然落子非常重要。如果讲2015年在整个世界大的棋局当中，我认为中国在谋局方面是最为出色的。

记者：我们想知道的是，未来一段时间在完成了这么多布局之后，下一步的棋子会放在什么地方？思路和风格会有什么变化？

高虎城：“一带一路”战略倡议提出之后，中国在很多方面提出了一些倡议和建议，比如今天（1月16日）亚投行开业，创始国和目前积极的有愿望表示进一步深入介入和参与亚投行建设工作的国家和成员，实际上也都认识到了“一带一路”这一倡议当中所蕴含的共同发展的机遇。大家都愿意为这个战略倡议作出贡献，因为在“一带一路”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就是各种设施的互联互通，这一点毫无疑问，大家都看到了亚洲其实也不仅仅是亚洲，在这方面有巨大需求的市场。如果说在金融危机之后有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全球，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求发展，而且发展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我们过去的想象，比如非洲地区，成为一个新兴的发展速度很快的一个大陆，也是对“一带一路”战略响应非常积极，深度参与的一个大洲。

记者：这应该是在您担任部长以来第一次出现外贸数据的负增长。而在去年两会的报告当中，当时公布的预期的增长目标是正的6%，包括您本人在记者会上也曾经说过，还是有信心实现6%这个增长目标的。现在看到负的8%这个数据时，会不会让您感觉到有些压力？

高虎城：一个时期以来，其实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大家看改革开放以来，几乎预期增长目标和最后目标一致的年份寥若星辰，最高的差距多过30%，一般的年景，有时候甚至我们预测零增长，争取有正增长，结果最后是20%以上的增长。

记者：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高虎城：非常多不确定因素。2015年，我觉得最主要的是两条，如果要讲出口的话，我们应当知道，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说，经济进入新常态一个特征就是增长速度的转换，而求得质量的转换，粗放型要向高附加值转换。在这当中，外贸，无论是进口还是出口，作为国民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不可能说不和大趋势一致，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们在外贸出口高增长的时期，在国内的很多在现在看来的产能当中、产品当中，很多是为国际市场服务的，现在国际市场需求减少了，全球贸易量已经连续3年低于全球经济增长，这种现象是近30年来第一次出现。如果讲贸易的“值”，其实金融危机以来，全球贸易额的增长早已经是负增长了。

记者：中国仍然高于这个水平？

高虎城：远远高于。所以，大家可以看到，中国稳居全球世界贸易大国的第一大国的地位，稳居全球出口第一大国的地位。

其实，最核心的亮点是中国正在由一个消费品出口大国转换成一个消费品提质和资本品迅速增加的大国，现在我们看到制造业、资本品、装备业今年的增长在15%以上。大家可以回忆一下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对外开放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概念，那时候我们的竞争力是什么，发展到一定时候我们的竞争力是什么，开始是我们的成本竞争力，到一定时候是我们的消费品的竞争力，当然现在消费品的概念已经完全扩大了，凡是在传统消费品当中不能够创新的，不能够提高附加值的，不能够满足多样化需求发展趋势的，困难就更大。同样是一个消费品，但你能够满足这种多样化、个性化，提高你的附加值，那你就能够继续发展。这里面还是差异性，每个企业的差异性越来越大，这是整个国际市场需求和国内需求发展变化紧紧连在一起的。

记者：现在可能在（外贸）这个链条上，日子最难过的可能就是您刚才说的专门做一些进口贸易和出口贸易的企业，对于这些企业，您会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建议？

高虎城：坚持现在这3年来已经开始的结构调整，差异化的发展，适应各种需求的态势越来越明显，出现了一批我们过去都认为是想象不到的好的出口企业，他们的一些产品不仅完全是无中生有出来的，而且新起步的一些行业，无论从科技含量和营销模式、商业模式创新来说，完全是属于世界一流的，这个成分的比例是越来越高。我对中国的外贸进出口和中国整个对外向型的经济，全盘看我是充满信心的。因为我们作为党中央、国务院交给你尽职履职的新常态下的重要使命，就是围绕200年的目标去努力。这200年目标当中，就商务部而言，对外贸易方面来说就要实现贸易大国向强国的跨越。这个跨越有“量”，我以为更有“质”。

记者：媒体上经常报道一些外资企业关闭了，转移到其他周边国家去了。但是从今年外资引进的数字上看依然是在增长，可能很多人会问，是这些转移本身不真实还是数字本身有问题？

高虎城：2015年我们增长了5.6%，达到1260多亿美元的吸引外资的规模，仍然是居发展中国家的榜首，最有意思的是70%是投在高科技和服务业的。

记者：是结构发生了变化？

高虎城：对，只有30%是在制造业，而且一定是在高端制造业。

记者：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很多撤资的是制造业层面，而且这个变化可能反映出来的是这些看重中国成本优势的企业可能是在选择转移或者撤资，而看到中国市场的企业，更多的是选择在内生性的？

高虎城：对，我们市场需求当中，在供给侧，这是他们投资的重点，而且我以为这个趋势还会继续增加。

记者：自贸试验区的试点会对我们引进外资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新的变化？

高虎城：一个最大的成功就是“试”，试好了我们就做，试不合适我们就改，试出经验来就推广，上海也是如此。中央和国务院作出决定时就已经明确指出，是进一步扩大开放试验区，尤其是投资领域、贸易便利化领域、金融领域和监管领域的试验区。要想进一步扩大开放就要试另外一个，就是政府的监管能力能不能适应你的进一步扩大开放，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作为第一家来说承担第二个任务，就是怎么能够在进一步扩大开放的试验当中提高政府的监管能力。经过一年的试验，我们认为是成功的，总结“28+7”的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在这个基础之上，国务院常务会决定，并报请中央批准，上海扩区，和新设天津、福建、广东三个自由贸易试验区，地域范围都在120—130平方公里之间。

记者：我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在去年10月6日，当时北京时间10月5日刚刚他们达成这样一个协议的时候，在中国的舆论圈里也进行了很多讨论，那我不知道您错没错过在中国老百姓里面曾经广泛流传的段子，这个段子其实就是在讲和TPP有关的。说美国在多年之前把中国拉进了WTO的微群，但是中国进入这个微群之后只抢红包，不发红包，而且经常会跟美国这个群主吵架，所以美国一气之下就拉着一帮对中国心怀不满的小伙伴成立了一个新的微群，在这个微群里大家继续发红包，这个群就叫TPP。通过这个段子，似乎达成了一个广泛的认知，就是TPP就是专门针对中国的，您对这个段子当中暗藏的逻辑是否认同？

高虎城：首先，去年是世贸组织成立20周年，1994年在摩洛哥宣布成立，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当时每年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只有5千多亿美元，最高时候达到43000亿美元，今年将近4万亿（美元）。但与此全球的贸易也发生了迅速的增长，由6万亿增长到17万亿。中国当中的贡献不是一般的贡献，我刚才讲到中国在10—15年前主要以出口消费品为主，给全球提供了多少物美价廉的商品，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在我的各方面成本增加的同时，反映出我们是从量到质的变化。在量和质的变化中，有多少国家的低价财富、低价资源是由于中国的增长使他们发展起来的，所以说中国不发红包，我觉得中国不但发红包，而且经常发大红包。

记者：但是奥巴马在他的讲话中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TPP将会决定在21世纪贸易规则里的书写者是中国还是美国？

高虎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TPP协议达成之后，首先有一条，我们当初在亚太经合组织成立初期，一个共同确定的目标就是要实现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投资和贸易便利化，从而实现一个大的自贸区。在这个目标之下，2014年APEC中国作为东道主时首创提出建立亚太自贸区战略研究宏图，开启了这一点。TPP也好，RCEP也好，中日韩谈判也好，等等这些安排都是通向这个区域的一些路径。毫无疑问有一点，一些成员达成以后有一定的排他性，之所以能够形成一个协议，最终的目的是要有市场，所以并不是说规则的高和低就决定你的发展程度，而是你能不能有更广泛的市场。

记者：所以，您并不认为TPP是专门针对中国？

高虎城：我不这么认为。

记者：“三驾马车”中消费占的比重越来越高，甚至成为最重要的发展引擎。我想知道的是，在2016年消费方面还会不会给我们更多的惊喜？

高虎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明确提出加强供给侧的发力，这是一个很大的发展方式上经济政策当中一个重大的调整。因为这是根据我们新常态下的面临的经济发展形势和实现两个一百年所提出来的。我们是一个家电生产的大国，有一些人为什么跑到外面卖家电。

记者：甚至连马桶盖都要到国外？

高虎城：还是供给侧的问题。一是品种短缺；二是质量不可靠；三是国内外差价太大；四是安全问题；五是流通不便利。

记者：供给侧改革就是要解决这五个问题？还有一个正在崛起的领域，就是电子商务。但是，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马云和王健林在2012年打了一个赌，马云认为在2020年电子商务占到社会零售总额的比重将会超过50%，当时很多人都不相信，包括王健林在内也不相信。王健林当时就打赌，如果2020年电子商务占到消费品总额的50%的话，就输给马云1亿元，如果没有达到50%，马云又输了，这个赌当时流传很广。现在看，2015年电子商务已经占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12.7%，增长速度很快，还有4年时间，能不能达到50%，如果让您选择的话，您会选择支持马云还是王健林？

高虎城：电子商务的发展在中国确实是很快的，已经成为全球的电子商务特别是网购第一大国。它的迅速发展给流通和消费者、生产者带来很多正面的推动和发展作用，为就业各方面作出很大贡献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一条，这个领域还是要一边鼓励它发展，一边要规范它的发展，比如现在在法律制度建设上我们还没有一整套，别说一套，连一个基本的这么大的产业的立法都没有。所以，商务部作为负责国内贸易流通，作为一个新型业态来说，我们当然要关注这个问题。

记者：不管能不能到50%，您希望的是这是一个健康的50%。而不是带着很多问题的50%？

高虎城：这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问题。刚才我举了农村的例子，过去商务部花了很大的力量会同有关部门整合物流，现在就靠市场的力量，在整合物流方面，坦率地说，网上购物的主要电商是起很积极作用的，但是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展望2016年，这些新动能会持续发力，政策红利开始密集释放，都有望带动外贸走出低谷。今天，高虎城部长的解读更是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在国际经贸棋盘上的落子谋全局，可以说这盘棋里每一个棋子都很有份量，都在引领中国由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迈进。